三位道士曾經位極人臣,自嘉靖以后,道教何以不復興勝

張三豐在《天口篇》中寫到:孔、老、牟尼,皆古圣人。圣人之教,以正為教,若非正教,是名邪教。儒家楊墨,道家方士,釋家妖僧,亦三教也。雖分三教,仍一邪也。是故分三教者愚,分邪止者智。


明朝嘉靖皇帝是有名的修道皇帝,為此幾十年宅在后宮大殿不上朝,每天煉丹、齋醮希望有一天白日飛升做神仙去,好在前朝有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為他打理業務,雖然歷史評價這幾個大臣并非什么忠臣良相,但好歹他們為皇帝能夠一心修道提供了空間和時間,這一點嘉靖帝想必是十分感謝他們的。嘉靖帝修的是什么“道”呢?齋醮、法事、儀式乃至白日飛升的意義和目的是什么呢?可能也只有嘉靖帝自己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恐怕是白忙活了一輩子。

至于嘉靖帝為什么這么喜歡修道呢,這可能得從明太祖朱元璋開始說起。朱元璋相信“玄武佑明”,也特別強調三教合一之說,這與當時社會有關,因為元末群雄割據、戰事頻繁,人民處于水火之中,終無寧日,朱元璋來收拾這個殘局,消滅群雄建立明王朝,需要統一的國家形式和文化意識形態,特別是建國之后,使人民休養生息恢復國力,更須要有安定的社會環境,進而鞏固明王朝的封建統治,所以朱元璋特別注意強調儒、釋、道三教合一之說。而永樂皇帝明成祖朱棣的發家史卻與佛僧姚廣孝扯上了至關重要的關系。政治和尚謀劃“靖難之役”幫朱棣從侄子手中奪得大明江山。

易經有云:圣人以神道設教。天子是神的代言人,神權高于皇權,這為大明皇朝的穩固增添了一份君權神授的神秘色彩,更便于封建階層的統治。從這個角度說,嘉靖皇帝修道,不單單是為了他一個人的白日飛升之夢。況且,作為一個幾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他依然能夠穩坐皇位幾十年,想必有他的過人之處。

嘉靖帝積極接近道術中人,后宮各路門派番侶僧人、江湖術士不在少數,其中能被他青眼有加者甚至加封一品,位列三公,站在朝廷大臣隊列,這在朝野民間都引起了很大的議論和紛爭。史評家和部分朝廷大臣對他們報以批判的態度,明朝第一佞臣嚴嵩卻虛與委蛇奉承圣意,與道士陶仲文相親近且以善寫青詞著稱(道教舉行齋醮獻給上天的奏章祝文)。《明史·宰輔年表》統計顯示,嘉靖十七年后,內閣14個輔臣中,有9人是通過撰寫青詞起家的。

嘉靖帝修道為何會引起如此大的爭議呢?張三豐在《天口篇》中寫到:孔、老、牟尼,皆古圣人。圣人之教,以正為教,若非正教,是名邪教。儒家楊墨,道家方士,釋家妖僧,亦三教也。雖分三教,仍一邪也。是故分三教者愚,分邪止者智。

張三豐歸隱武當,人稱隱仙。他自己不上朝做官,自己的弟子孫碧云、丘玄清應召見了幾次皇帝便遠離皇權和政治中心回武當山繼續修道,保持了清修道人應有的操守和修為。他最恨某些道士,修了幾年道實則有術無道,學得了一丁半點秘術,便去巴結權貴,走終南捷徑換取榮華富貴。張三豐對此十分不屑,常常施術戲弄懲罰這群道門敗類,江湖上留有“七戲方士”的故事。這些掌握了宇宙和自然中神秘力量的人,不去修行清虛大道、探秘生死大事,反而甘墮紅塵,迷戀權貴,令人十分不解。更可笑的是,皇帝們給了他們人間的富貴榮華,他們卻并沒有給到皇帝們想要的長生久視、白日飛升,想來也是挺荒唐的。

在《中國古代幻術》一籍中,記載了唐朝勾欄瓦肆中游方之士以幻術取悅各方游客的盛況,唐皇帝亦以舉辦大型幻術表演來慶祝節日、款待來賀賓國(見陳凱歌導演的《妖貓傳》),類似于現在的春節聯歡晚會表演。后來表演幻術的各方各國奇人異士混跡于朝廷,得寵于御前,更以神仙之術夾拖黃老之說以正名,于唐皇朝追認老子為先祖清修《道德經》的初衷相糜甚遠。很不幸的是,嘉靖皇帝的道宮里就充塞著這些由奇淫巧技幻化成有術之士的道士。

嘉靖皇帝繼承了他父親朱祐杬的傳統,極度迷戀道教。初即位就在宮中廣設道場,每天齋醮不停,做法事做道場,搞得半個紫禁城每天都是仙氣騰騰香煙繚繞,可是大臣儒生們不干啊,人家沒這個信仰,烏煙瘴氣熏鼻子熏眼睛的誰受的了,每天摸瞎一樣找不到皇上在哪個觀哪個殿。言官屢次對皇帝進行勸導,嘉靖都置之不理。為了修道,差點被眾宮女勒死(壬寅案),依然不改初心。嘉靖四十五年,牛氣哄哄的大清官海瑞,上書批評他迷信巫術,生活奢華,不理朝政等弊端,世宗哪能聽這話,古來修士都有迷之詛咒曰: 謗佛謗道者下地獄。海瑞被世宗下了大獄,若不是嘉靖帝常修“虛靜大法”,差點就真下地獄了。待世宗死后海瑞方才被穆宗釋放繼續續寫清官史。

邵元節和陶仲文、藍道行、李孜省等人就是在嘉靖皇帝一邊修道一邊繼續行使皇權的情況下被征召入宮的。

邵元節 (1459—1539),龍虎山上清宮達觀院正一道士。他前期的工作就是配合嘉靖帝搞儀式、做齋醮法事,寫寫青詞,督建宮殿,順便祈晴求雨什么的,史記“嘉靖四年令拜雨雪,有驗”,閑暇之余給皇帝說說“立教主靜”等清虛大法。嘉靖五年(1526)命為致一真人,統轄京師朝天、顯靈、靈濟三宮,總領道教。從此,長居京師,經常奉詔禱祈雨雪,累獲加封受賞。史稱“元節無他方求,祗因帝好齋醮而元節勤事不懈,遂眷顧不衰。”,謹小慎微和嘉靖皇帝關系處得不錯,皇帝一高興沾親帶故的親戚都給他封了不大不小的官,邵元節奏乞將永恩寺這和尚廟改為道宮,皇上都準許了,翻新后,賜額曰元福宮。又遣中使于江西貴溪建道院,賜名仙源宮。

嘉靖六年(1527年),皇帝要在南郊祭天,命邵元節協助祭祀風云雷雨。事情完畢后,邵元節參加在奉先殿舉行的宴會,被特準站在二品官員的位置。邵元節在皇帝身邊不斷得到賞賜,他死去的父母、老師都隨之沾光。父親被封為太常寺丞,母親被封為安人,老師范文泰也被封為真人。兵科給事中高金上疏表達對皇帝恩賜給邵元節的行為不滿,惹得嘉靖皇帝勃然大怒,結果高金被投入監牢。

除了為其在京城修建府第,嘉靖皇帝還為他在家鄉修了一座道院,并賜名“仙源宮”。十三年(1534年),邵元節告假還鄉,要親自看一看新落成的道院,誰知途中被大學士李時之弟家居員外李旼所侮辱,他沒有料到有人敢對他不敬,立即向皇帝上疏,奏李氏兄弟一本,結果李旼被下獄懲治。

嘉靖十三年(1534)邵元節從龍虎山還朝,船行至潞河,命中宮迎入,賜新蟒服及“闡教護國”玉印。嘉靖十五年(1536),加號為“靖微妙濟守靜修真凝元衍范志默秉誠致一真人”,賜玉帶冠服,又以其禱祀皇太子生有功。拜為禮部尚書,賜一品文官服,其孫啟南官至太常少卿,徒陳善道亦封清微闡教崇真衛道高士。

嘉靖帝對邵元節的恩賞源源不斷:拜禮部尚書、賜一品朝服,其它賞賜不計其數,去世后,享盡人臣之哀榮:贈少師頭銜、用伯爵禮下葬、得謚號“文康榮靖”。

可能是個人的信仰志不在此,也可能是道士們所言的“二龍不相見”帶給隆慶帝巨大的心理陰影和成長傷害,也可能是有鑒于嘉靖帝不理智的修道方式帶給朝政的惡劣影響……,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嘉靖帝去世后,隆慶皇帝即位初年就將邵元節的爵位、謚號全部剝奪,所著《太和文集》也被毀板。邵元節引導皇帝日夜沉湎于道場,官員競相寫青詞以邀寵,使得整個朝廷籠罩在一片青煙之中,官場風氣日趨敗壞,這是一個定論。

陶仲文

還有一位比邵元節更加風光的道士,陶仲文。陶仲文(1475—1560),湖北黃岡人,曾受符水于湖北羅田萬玉山,與邵元節為友。少時為縣掾,喜好神仙方術。因與邵元節為友,由邵元節推薦入朝。據說宮中有“黑眚”之妖,邵元節法力不逮,特推薦陶仲文入宮除妖。陶仲文以符水哩劍,絕除宮中妖孽,得到世宗信任。

陶仲文主要錄神宵雷法之傳,他曾請逮雷壇于各鄉縣。但是明代大文豪王世貞在他的《古今雜抄輯錄》中記載了陶仲文真正進階的憑借:“仲文立朝幾二十年而不廢,唯其呈現內宮子嗣延法為最,傳今上之降復出此,信然”。意思是嘉靖帝雖然貪戀女色,但在生育后代方面并無建樹,陶仲文呈現一個秘方,嘉靖帝生下多個子女,從此后開始了得寵模式。后來江湖上很多游醫術士以為找到進身之法,以為效仿,向皇帝進項媚術丹藥不止,明光宗朱常洛先是病于庸醫的大黃瀉藥,后又死于李可灼進獻的烈性丹藥,史稱“紅丸案”。

這個進身之法,比之邵元節又低端了幾個層次。但是陶仲文所受的封賞卻高出他的前輩更多。而且嘉靖帝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給隆慶帝造成一生陰影的“二龍不相見”即是出自陶仲文之口。嘉靖帝加授他少師,少傅,少保,史評“一人兼領三孤,終明之世,惟仲文而已”。詔追贈三代,給誥命,其孫入國子監。后加封為“神霄紫府闡范保國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封“恭誠伯”,三十六年(1557)陶仲文因病乞請還山,獻還歷年世宗所賜予的莽玉、金寶、法冠及白金萬。三十九年(1560)陶仲文死,謚四字“榮康惠肅”。

隆慶元年方士王金偽制藥物,被下獄論死。陶仲文受此瓜葛,秩謚全部被追削。


藍道行

藍道行,明朝嘉靖年間人,籍貫山東,是當時有名的道士。嘉靖三十四年時從山東來到京城,被老謀深算的內閣大學士徐階推薦給篤信道教的嘉靖皇帝,深得皇帝本人的信任。

藍道行既然是徐階提拔的,當然要站隊徐階,受了徐階的指示做了打頭陣的先鋒,在嘉靖皇帝面前攻擊當時的內閣首輔嚴嵩,而受到嚴嵩的報復。嚴嵩指使孫子嚴鴻亟設計藍道行入獄,并迫害致死。在這種斗爭中不能說他具有正義感,敢于在皇帝面前指責當時權傾朝野的嚴嵩以身殉國,只能說他的修為還不夠邵元節和陶仲文的級別。

藍道行在宮中主要的職責是 預卜禍福。《明史·佞幸傳·藍道行》記載:“帝咎中官穢褻,中官懼,交通 道行 ,啟視而后焚,答始稱旨。”

據《明史紀事》第五十二卷“世宗崇道教“記載: 一日,嚴嵩有密札言事。徐階事先通報藍道行,藍道行降神仙語,稱:“今日有奸臣奏事。”看到嚴嵩的密札,一生信奉道教、禮拜神仙的世宗對他究竟是忠是奸發生了疑問。正在一內侍處避雨的御史鄒應龍聽到這個消息,認為是個好時機,上疏論嚴嵩父子不法狀。結果,嚴嵩被勒致仕,嚴世蕃先是發戍,后以通倭罪被殺。

據說嚴嵩是由道士陶仲文舉薦而得以重用,而徐階引薦了藍道行,嚴嵩又拉攏了徐階的學生張居正對付徐階,藍道行用幾句話又對付了嚴嵩……,政治與神道相織撲朔迷離,這個中事故追究起來也就太復雜了。

在”大明王朝“一劇中, 藍道行被稱為”藍神仙“。

張三豐七戲方士的故事中有這樣兩個故事:

方士郭成顯,原是個無賴。見到當朝皇帝喜歡煉丹修道,大舉封賞道術中人,于是便去學得一種五雷法的道術,能役使五方雷霆,斬妖捉怪,呼風喚雨,據說開始時頗有靈驗,因此想入京師借術圖個進身之階。張三豐在途中候著他來,自稱“賽天師”一見面就對郭說:“你身上藏著五雷正法的秘訣吧?”郭一聽,知道他未卜先知,定是神人,不敢隱瞞,連聲稱“是”。賽天師說:“我還有‘六雷法’要賜給你,只要依法施行,能夠召來天仙,化為美女,跨上鸞鳳,游戲人間。近來李孜省權傾中外,你挾著這法術去投靠他,那顯赫高官馬上可以獲得。”郭一聽大喜,急忙叩頭請他傳法,事訖又叩頭辭謝。

郭到了京師,先向李孜省演五雷法,孜省也信此術,引為同道。郭趁機得意地笑著自夸:“還不止這些哩,我還有六雷法,傳授此法 的人說,用它能召來天上美貌的仙女。”李一聽便催著郭成顯快快演法。郭卻趁機搭起架子來,先讓搭起法壇,周圍布置,務求全套精致行頭,掛紅燈,圍翠幔。一切布置就緒,方擇日登壇演法。李家的侍妾和下屬,紛紛或遠或近地趕來觀看。

且說郭成顯在壇上作起法來,果然有四五位仙女跨騎赤色虬龍降在壇上。其中兩位尤其美貌,清囀歌喉,唱起曲來。音節清脆,歌聲如怨如慕,似諷似嘲,孜省手下的門客術士都聽得呆了。忽然雷雨當空,風刮黃沙,滿壇燈火一時吹滅,似乎狐精鼠怪趁機都跑了出來。一陣工夫,這一切又都消失,天際只有纖淡的云片,彎彎的月亮掛在檐頭。隱約聽到有呻吟聲從法壇深處傳來,點起燈燭一照,卻見有四五個李家的侍妾,赤身裸體各跨著個傻大漢——都是李孜省搜羅來的術士——僵在那兒,家奴過去強扶他們進去。再看郭成顯,還站在法壇上,滿口糊涂話,正得意揚揚在作法呢。李孜省又羞又怒,提劍上去將郭斬為兩段,拋尸在后花園池塘中,并嚴令家人不得外傳。但這般丑事,哪有瞞得住的,第二天就傳遍大街小巷了。

道士鄧常恩

有個道士鄧常恩,僥幸做到太常卿這一高官,他為人極為陰險狠毒,曾經暗害一人致死。那人陰魂不散,化為厲鬼,常在鄧府作怪。鄧在做道士時,就聽說太行山西有位馬仙翁,能用神箭射鬼,人們去求他,真是萬試萬靈。于是派徒弟陳歪兒去求馬仙翁的箭術。

陳歪兒奉命上路,行至中途,碰見個道人,神態軒昂,手執長弓,腰插七箭(長弓寓“張”,七箭,寓“三豐”二字筆劃七劃),自稱能射鬼,百發百中。陳對他半信半疑,因是同路,且跟著同行。晚上,在一座破廟中過夜。這兒林深月黑,篁竹古木中傳來啾啾鬼叫,陳歪兒十分驚怕,道人卻說:“不用怕,你正好可以看我的神箭。”便在窗隙中一箭射出去,只聽到那鬼哀號著逃去,陳這下大為欽服。次日早晨,叩頭懇請道人傳他法術。道人倒也慷慨,立即傳給他神箭之術。

陳歪兒回來見師父,謊說:“馬仙翁外出,尋找不到。幸而托師父的福,在路上遇見神仙傳了箭術。”常恩聽后大喜。這天夜間月色朦朦,府中花園鬼聲又起,急忙讓陳顯一顯他的神技。常恩自己則轉過回廊,在對面樓上監視。陳戒備不懈,忽然見一鬼飛入對面樓上,陳便挽起強弓,一箭射去。箭聲響處,只聽大叫一聲,有什么東西應弦而倒。忙點起燭火照看,卻是鄧常恩,幸而箭未中要害,只射傷了左臂。回頭再找陳歪兒,早已逃之夭夭了。


修道者在野不在朝,清虛大道空空如也。古往今來,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嘉靖皇帝的道師與那些無法考證真實姓名、出生來歷、生平事跡的有道之士相比,有著天壤之別,所學之道自然絕非圣賢之道,所謂時與位者,作為一個國君,也更應該以國事為重。

張三豐在《天口篇》中寫到:“孔、老、牟尼,皆古圣人。圣人之教,以正為教,若非正教,是名邪教。儒家楊墨,道家方士,釋家妖僧,亦三教也。雖分三教,仍一邪也。是故分三教者愚,分邪止者智。”,嘉靖帝的宮廷充斥著這些有術無道、利用自身掌握的神秘力量去追名逐利的游方之士,甚至有些術士根本上是坑蒙拐騙之徒,為真正有道之士所不恥。隆慶帝一上臺,就將世宗信任與寵愛的方士王金、劉文斌等等一并逮捕,下獄論死。他對方士亂國,浪費錢財的惡跡早就恨之入骨,所以一上臺就毫不手軟的處死了這些大賊。罷除一切齋醮,撤西苑內大高玄殿、國明等閣、玉熙等宮及諸亭臺齋醮所立匾額,停止因齋醮而開征的加派及部分織造、采買。自此而后,道教各派牽連廣際不復興盛,此中情由,曲折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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