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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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道殘破不堪的圍墻,把一座石頭房子圍在中間,大門邊一棵高大的喬木,枝繁葉茂,密密的遮擋著陽光,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 ? ? ? 踏著破損的青石板,腳下傳來沙沙沙的響聲,不由放慢放輕腳步,低頭一看,原來是枯黃的樹葉被踩爛。右邊高聳的土坡就像兩座高高的墳丘,長滿雜草,遮擋住惱人的光線。

? ? ? ? 屋頂上一條條枯藤像毒蛇一樣蜿蜒而下,青白的墻上如掛滿章魚的手足,密密麻麻,縱橫交錯。木條布滿黑洞洞的窗口,細細的觸角似的藤類植物垂直而下,似要把全部的生命奉獻給干涸的土地。角落里矮小的灌木叢從未被人類踐踏,也仿佛從未見到陽光,獨留陰暗面。

? ? ? 走進破敗的大門,一捆干枯的木柴倚靠在破舊不堪的木門邊。一把黑色的大鎖掛在坑坑洼洼的木門上,上面落滿了灰塵和蛛網纏繞在一起。

? ? ? 兩扇木門拉開一條細細的縫隙,陰風陣陣。用手輕輕一碰,“噶——吱——”悠長的聲音如破敗的金屬器皿相互碰撞。縫隙更大了,偷偷地望上一眼,里面漆黑一片,仿佛已經幾百年沒有見到陽光,沒有一絲人氣。

? ? ? 我瞪大眼睛,伸長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些,“啊——”一聲短而急促的尖叫聲在耳邊響起。我猛地向后退去,心跳如鼓,四處張望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 ? ? 屋檐下的暗影里一襲白衣的她俏然而立,齊耳的短發遮住了蒼白的面容,下身一片虛無。她緩緩地抬起頭,清麗的面容,憂郁的眼神,在陽光下變得異常透明,她伸出瑩白的手向我招了招,好像在說“來呀!來呀!”

? ? ? 我抑制住喉間奔涌而出的尖叫,腦袋一片空白,想抬腳卻發現腳有千斤之重。只能呆呆的站在院子的空地上,任由那陰冷潮濕的空氣布滿我的全身。

? ? ? 我的心在發抖,從內到外,我已冷汗連連。這樣仿佛已過了千年,靜如化石的我動動手指,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我長舒了一口氣,緩緩地移動到了陽光下。

? ? ? ? 眨眼之間,屋檐下的白影攸然而逝,我揉揉眼睛,再次望去。她已然不見蹤影,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只是我的一時錯覺。

? ? ? ? 我反過身準備逃離現場,“啊~~啊~~”尖叫聲從我的喉嚨里溢出,我慌里慌張的向后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軟軟的草地上。一片暗影如排山倒海之勢向我壓來,我閉上眼睛揮舞著雙手大聲的說:“別過來!別過來!嗚嗚嗚嗚,我和你無冤無仇,只是好奇而已,嗚嗚嗚嗚……”

? ? ? ? “孩子,你干什么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暗影處傳來,“這么大太陽下,你還以為我是鬼不成?”

? ? ? ? 我偷偷的把眼睛撐開一道縫隙,入眼的是一個頭發雪白,身著藍布衣衫的老奶奶。她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想拉我起來。那是一雙經歷了風雨的手,松弛的皮膚上布滿了褐色的老年斑,青筋凸起,骨節分明。這是一雙曾經有力的手,或許曾用她的雙手撐起一片藍天。

? ? ? 我不好意思的擺擺手,迅速的從地上爬起來。紅著臉尷尬地說:“老人家,對不起,誤會你了!”

? ? ? 我近距離的觀察著她,雪白的發絲在陽光下飄揚,如道道銀絲線隨風飛舞。眼睛已經因為歲月無情的擠壓而變得渾濁。臉上的溝溝壑壑在向我們證明它所經歷的一切苦難。嘴角微微揚起是不是在告訴我們不管再苦再難都要笑著面對。這是一個堅強的女人,生活中的苦難是無法把她摧毀。

? ? ? ? “孩子,你在這兒干什么呢?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你還是趕緊離開吧!”

? ? ? ? “為什么?我只是好奇這所年代久遠,又帶著一絲神秘的房子。”“難道這幢房子還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嗎?”

? ? ? ? “女孩子家的,知道那么多干嘛!不好!”

? ? ? ? ? “老人家,你給我說說嘛,我最喜歡聽故事了!求求你啦!”我使出渾身解數,撒嬌,哀求,裝可憐,笑臉攻擊模式……等等。終于在我的攻勢下繳械投降,老人家看著我說:“你真要知道,我就慢慢說給你聽。也算是為了她,讓世人也知道她在這個世界存在過。”我們來到陰涼的樹下,坐在石頭砌的凳子上,等著已消失在塵埃里她的故事。

? ? ? ? 回憶像潮水一樣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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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上船啰~~”一陣渾厚又帶著一絲急切的吆喝從河岸傳來。一個挑著籮筐的農夫,一個年輕小伙,一個媳婦扶著一個老太太……陸續上了船,船家站在船頭揚起手中的長長的竹竿,撐著水面。

? ? ? ? 河水繞過竹竿流向遠方,似那急切離開家鄉的游子,想去闖蕩一番。“開船啰~~”船漸漸地遠去,劃向對岸。平靜的河面蕩起一圈圈波紋,慢慢散開,迷失在河中央。

? ? ? 船上的妹子唱起了小調,婉轉悠揚的歌聲在清清的河上空飄蕩,沖到天上與云兒纏綿,跳入水里與魚兒嬉戲。一曲歌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對岸,船上的客人陸續下了船,消失在錯落有致的吊腳樓下。

? ? ? ? 船家笑盈盈地送走了客人,坐在船頭等著下一批客人的來到。

? ? ? ? 等待是那么的漫長,他下了船走上岸邊,找到一塊大石板坐了上去,伸手從腰帶上抽出一管煙槍,長長的煙槍上面掛著一個褪了色的藍布袋,布袋周圍洇出點點殷紅,那是心靈手巧的女人展示她的繡藝,那里面裝著金黃的煙絲。

? ? ? ? 他拿起煙槍在在石板上敲了敲,黑色的煙渣從煙管里跌落,石板上沾染了黑色的斑點,一陣微風吹過,黑色斑點飄入河中,消失在魚兒翻騰的泡沫中。

? ? ? ? 他打開布袋從里面拿出一張泛黃的紙攤開在腿上,但又怕河風把它吹走,只好用煙槍壓住,接著又從藍布袋里捏出一小撮煙絲放在紙上,牽起紙的一角慢慢地把煙絲卷進其中,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如利刃的手就把那薄薄的紙刮破了。

? ? ? ? 卷好的煙放進了煙管,他把煙管放在石板上,從衣服帶子里翻出已經被壓扁了的火柴盒,抽出來一看,還剩幾根火柴棍,他從中拿出一根,在火柴盒邊劃過,不知是不是浸泡到水里,潮濕的火柴并沒有被點燃,一次,兩次,三次……在不停地嘗試中,明亮的火焰終于在火柴棍上跳躍著,東搖西晃。

? ? ? ? 他趕緊托起煙管,放進嘴里使勁地吸著,火柴上的火焰仿佛被吸進了煙管里,明明暗暗,最后焦黑的火柴棍帶著火星飄落河中,煙管里的煙閃著橘紅的亮光,星星點點。

? ? ? 煙霧繚繞中,他生滿胡渣的下巴溢出青煙,模糊了他蒼老的臉,遮掩住了他駝下了的背。

? ? ? ? 一袋煙的功夫,船上又坐滿了人,他們擠在小小的船上,聲音突起,仿佛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說著家長里短。

? ? ? ? 又像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交流著不一樣的人生經驗。船家在最后一陣煙霧中結束了他的等待,收起了他長長的煙槍,大步跨上了船,拿起長長的竹竿,竹竿深深地插入水中,船兒蓄勢待發。

? ? ? ? “船家等一等,還有人要上船。”一聲大喊從吊腳樓的陰影處傳了過來。

? ? ? ? 一個藍色的身影出現在陽光下,一襲長衫包裹著瘦弱的身軀,右手提著一個大大的藤箱,似乎里面裝滿了物品,提起來十分費力。

? ? ? ? 一副金絲眼鏡隨意地架在鼻梁上,眼神里全是不耐煩,還夾雜著一絲慌亂。頭發往后梳著,并用頭油定了型,露出了窄窄的額頭。

? ? ? ? 他不安地推了推眼鏡,轉頭往陰影里輕聲地說著:“快點!怎么這么慢呢,船快走了,這是最后一班船。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的。”說完,伸長他竹竿一樣的手臂往里一拉,一個女子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

? ? ? ? 女子似乎因為他的拉扯而站立不穩,一個趄趔撲到他的身上,他也因為沖撞而搖晃了一下,終于穩住身子。

? ? ? ? 女子脫離他的懷抱低著頭站立在他身側。齊耳短發,頭發黑得發亮,因為一直低著頭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白凈而透明。藍色格子的對襟旗袍,老老實實的貼著她的身軀,嬌小玲瓏,凹凸有致。

? ? ? ? 旗袍下兩條白皙的小腿,蹬著一雙 黑色的布鞋,不知是不是走的太急,黑色的鞋面全是黃黃的泥水。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把那臟臟的雙腳縮進了男人的陰影里。

? ? ? ? 他大步往前走,她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路面濕滑使她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又撞到了男人的后背,那男人似乎毫無感覺,繼續向前走著。

? ? ? 那男人率先走上了船,伸出手把她也拉上了船,船上的人都好奇地盯著,可再近的距離都無法看清女人的相貌。她的頭一直低垂著,她的烏黑的發絲遮擋著臉。讓人更覺得神秘,想撩開她的發看清楚她的容貌。

? ? ? ? 船兒慢悠悠地漂流在水中,人們的談話聲也逐漸小去,眼神偶爾從他們面前飄過,帶著疑問,帶著好奇。

? ? ? 船靠岸了,男人和女人等到所有人都下船了,才從船上下來。船家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收拾著船艙,讓船停靠在岸邊,并用長長的繩索捆住岸上的木樁,防止船兒漂入河中。

? ? ? ? 男人牽著女人的手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泥濘不堪的道路,好幾次讓女人差點摔倒。天越來越黑,兩旁的樹木越來越高,旁邊低矮的草叢里傳來蟲兒的鳴叫。

? ? ? 女人抬頭望了望天,露出天鵝般的脖頸,拉住男人的手說:“天黑了,還有多久才到你家呢?”聲音清脆悅耳,仿佛那黃鶯的歌唱。

? ? ?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快到了,你看到前面的燈光嗎?那就是我們村子。”女人瞇著眼睛使勁地張望,終于在那漆黑的夜幕下,看到點點燈光,在夜空中搖搖晃晃,好像隨時在變換著位置。

? ? ? ? 終于走到了村口,一陣狗吠打破了夜的寂靜,不一會兒,狗吠聲此起彼伏,仿佛在奏著一首交響曲。

? ? ? 他們來到一座土屋前,土屋周圍用高大的石頭圍墻圍住了,一道木門擋在了前面,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讓女人看不清來時的路。

? ? ? 男人用力的拍打著門,“阿媽,阿爸,快點快門,我回來啦!”

? ? ? ? 隔著院子的屋里傳出一陣慌亂,燈光從這屋移到那屋,然后來到堂屋,隔著門縫露出細線一樣的燈光,“吱嘎”一聲門開了,大片的燈光跑了出來,投射在鋪滿石板的院子里。

? ? ? ?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佝僂著身子,手上拿著油燈,披著一件藍布衣服,急匆匆地走來,燈光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不一會兒就到了門口。

? ? ? ? 門后的木栓被抬起來,門被老人打開,老人拿著燈往上抬了抬,燈光剛好照到男人的臉上,男人叫了聲:“阿爸,我回來啦!”

? ? ? 老人的燈抖動著,臉上已老淚縱橫,滄桑的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色,“伢崽啊,你終于回來啦!我還以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孩子他媽,快來啊!崽回來啦!”

? ?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略顯蒼老的婦人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歡喜的笑容,“快,快,快進屋去!”

? ? ? 男人應了聲:“阿媽,好!”說完快步向屋內走去,這時女人沒有了遮擋出現在眾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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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一張嫩白的小臉出現在婦人的眼前,婦人驚訝地看著這張臉。怎么形容呢,不知用什么詞來形容她,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驚艷。這是一種不同本地女人的美,小臉兒嫩白卻不粗俗,眼睛不大卻很明朗,鼻梁不高卻也小巧,嘴唇不薄卻也如櫻桃一般。

? ? ? ? 她小嘴一張,“阿媽,阿爸,你好!我是志峰的妻子,玉苓。”軟糯的吳音在夜色中響起,和著夜風鉆進婦人的耳朵,一陣酥麻傳遍全身。

? ? ? ? 婦人半懂不懂,奇怪的看著她好一會兒。直到兒子認真的解釋了一下才明白過來。

? ? ? ? 婦人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伸手把兒子拉到一邊,問:“這女人真的是你的婆娘?你成親了,都不和家里說一聲?一看這女人就不是好生養的,嬌里嬌氣的,根本就做不了我們鄉下人的工夫。”

? ? ? ? 志峰很不耐煩地說:“先別說這些,以后我慢慢給你解釋。”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堂屋。

? ? ? 老人還緊緊的盯著眼前這張女人的臉,好像那魂已被一條無形的線牽扯著,不得回來。

? ? ? 婦人轉過頭看著發呆的老伴,一個氣不過,伸出那有力的手指往老人胳膊上使勁一掐,“嘶”老人倒吸一口涼氣,終于回過神來。

? ? ? 玉苓尷尬的站在門口,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手指用力地絞在一起,心不知該往哪里安放。

? ? ? ? 婦人剜了她一眼,仿佛千萬把刀在身上凌遲。冷冷地聲音響起“進來吧!”玉苓跟著婦人來到了堂屋,屋里已經點燃了油燈,昏黃的燈光下志峰已經和哥哥嫂子坐在一起說著這幾年的變化。

? ? ? ? 玉苓呆呆地站在堂屋中央,偷偷地打量著四周,正對門靠墻有一張方桌,黑色的邊角已經脫落,露出原來的顏色。方桌上擺著幾個瓷白的杯子,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 ? ? ? 正中央有一個小小的鼎,里面堆滿了灰白的灰,插著三支正在燃燒的香。右邊一眼就可以看到黑油的灶臺,灶臺旁邊有一堆柴火亂七八糟的放著,一顆火星下去就可以燃起熊熊火焰。

? ? ? ? 灶臺上邊掛著一些被煙薰的黑黢黢的篾籃,也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東西。灶臺的對面垂著黑乎乎的簾子,認真一看原來是深藍色的紗帳,這是一張密不透風的床。左邊是兩個隔間,用篾條編織成的一面墻,把一間隔成兩間,站在中央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的情形。

? ? ? 突然頭頂的木板上想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掉落的灰塵飄飄灑灑,不一會兒就灰頭土臉的。

? ? ? ? 嫂子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玉苓的身邊說:“妹子,別怕。就一只老鼠,慢慢你就習慣了。對了,下面的房間已經滿了,今晚你和小舅子就先在樓板上打地鋪吧。真是委屈你了。”

? ? ? ? 生硬的方言,玉苓一片懵懂。志峰又在旁邊輕輕的解釋了一遍。

? ? ? ? 玉苓看向左邊那黑黑的木制樓梯,不由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還是波瀾不驚地搖搖頭,說:“不委屈,這是麻煩嫂子了。”

? ? ? ? 她看向那個已經站在身邊的瘦弱男子,在嫂子的帶領下,弓著腰一步步走上了樓梯,“吱吱嘎嘎~吱吱嘎嘎”樓梯隨著上下的腳步唱著恐怖的歌謠。

? ? ? ? 走上去又是另一番景象,平整的樓板上堆放著雜物,只留一小塊可以鋪床的地方。低矮狹小,只能貓著腰前進。躺著總比站著舒服,他們躺在硬硬的樓板上,屋外的天空上的星辰從透風的窗口灑在樓板上,清涼的風從透氣口鉆入他們的脖頸。

? ? ? 她嘆了一口氣,悠悠的說:“志峰,我都還沒洗臉呢?我的睡衣都還沒有換呢?我……”

? ? ? ? 他生氣地打斷她的話,“你想要什么?我都說過我家的情況了,你不是了解嗎?是你自己要跟來的,我又沒有強迫你。”說完轉過身去,不再理她。

? ? ? ? 她在點點星光下看著他的背影只能默默的嘆氣。

? ? ? ? 夢里她又一次來到了那金碧輝煌,霓虹燈閃爍的舞池。一曲曲音樂響起,西裝革履的男士們紛紛拉著女伴的手滑入舞池。女伴們穿著開叉到大腿的旗袍,旗袍上的金線在燈光的照耀下泛起點點熒光,如帶著滿天的繁星在舞動。

? ? ? ? 她就是其中的一員,當男人們需要時,就得翩翩起舞,不管面前的人是老是少,是瘦是胖,是滿腹經綸還是空有其表。在這里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顧客,一種是舞女。一種是買笑,另一種是賣笑。

? ? ? 客人油膩的大手從腰間一直往下滑,滑到那飽滿的圓,并輕輕地打著圈,她不安的扭動著身子。頭頂傳來一陣輕笑,嘴里呼出的熱氣,帶著濃濃的酒味在脖頸處散開,鉆入肌膚的每一個毛孔。

? ? ? ? ? 突然大腿一陣涼意,手指如蛇一般鉆入裙角下的肌膚,靈活的手指偷偷摸摸地鉆入絲襪,上下撫摸。可他似乎還不滿意,裝作一個不穩,那滾圓就緊緊地貼近了心臟,只聽到兩顆心在急速地跳動,一顆是興奮,一顆是恐懼。

? ? ? “嘶拉”一聲旗袍從正中裂開,露出白嫩的肌膚,胸前一片冰涼。

? ? ? “啊~”她如受驚的小鹿,慌張的尋找出路,可四周一片黑暗,她跌倒在舞池中央,一張張充滿惡意的人臉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啊~啊~”她捂著眼睛不敢再看,可那些人臉卻總是揮之不去,緊緊追隨,她已無處可逃,只能任由他們把她的身體撕扯成碎片,一片血肉橫飛,血霧迷了雙眼,隱隱約約聽見一陣陣令人發寒的笑聲。那笑聲使人更加驚懼,冰涼粘滿每一塊血肉。

? ? ? ? 她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一片黑暗,她的右手緊緊按在左胸,心臟在劇烈的跳動。

? ? ? 啊!我還活著!身旁傳來淺淺的呼吸,心逐漸安定下來。

? ? ? ? 睜著的雙眼已經適應了黑暗,雜物的輪廓漸漸顯現,她默默的在心里猜著,那到底堆放了什么?

? ? ? ? 正想著,一聲雞啼打破了寧靜,不一會兒亮光從透氣口慢慢移進樓內。當第一縷晨光射進來時,他們睜開了雙眼,在對方的眼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 ? ? ? ? 她想,終于擺脫了命運,終于可以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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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她扶著欄桿緩緩地走下樓梯,堂屋空無一人,她的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可她只能站在那兒,不知從何下手。

? ? ? ?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原來是志峰也下來了。

? ? ? “志峰,你的家人都去哪里啦?”她疑惑不解,對著他好奇問,希望能得到解答。

? ? ? ? 男人靜靜地盯了她一會兒,無奈地說:“他們天還沒亮就已經出工了,不早點去,一天下來就什么也做不成。”

? ? ? ? “那他們不吃早餐嗎?”

? ? ? ? ? ? “早餐?”志峰向著廚房努努嘴,“跟我來,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 ? ? ? ? 她沒有聽出話里的諷刺。跟著他來到廚房,打開厚重的木鍋蓋,鍋里沒有冒出熱騰騰的蒸汽,只見鍋里放著幾個黑乎乎的,圓溜溜的東西。

? ? ? ? “這是什么?這么黑,這是吃的嗎?這能吃嗎?”她瞪大眼睛,仿佛只要使勁盯著就能把那黑乎乎的東西變成一碗熱騰騰的粥。

? ? ? 他嘆了一口氣,說:“我早說了,不要回來,就算去做漢奸都不要回到這個鬼地方來,你偏不聽。現在你看到了,這就是我的家。”

? ? ? ? 她深深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上海已經淪陷了,人們都逃了,想著要遠離戰爭。難道你真要為了那點錢,就出賣自己的國家,出賣自己的同胞嗎?做一輩子的走狗嗎?我們好不容易逃離了那非人的生活,在這里不就是累點,苦點嗎?但至少我們是自由的,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不要隨時擔心生命受到威脅。”

? ? ? ? ? 男人的臉上露出羞愧之色,想著自己讀了那么多的書,卻不如一個女人。

? ? ? ? 她伸手從鍋子里拿出那團黑乎乎的放進嘴里,有點冷,有點硬,有點甜,不是那么難吃,好不容易咽下去,卻又仿佛哽在喉間,要下不下,要上不上。

? ? ? ? “水”她使勁地拍著胸脯,男人一看,噎著了,忙著去舀了一碗水,水很清,一股甘甜順流而下。她咂咂嘴巴,不錯,要是熱一熱會更好的。

? ? ? ? “你教我生火煮飯吧!米缸在哪?我們找找吧!阿媽他們一定要吃飯是吧,她們沒空回來吃,我們就給他們送去。”

? ? ? ? 他們在灶臺旁邊發現一個大大的醬黑色的陶罐,上面蓋著木制的蓋子,他們興奮地打開蓋子,罐子里漆黑一片,只露出一點點的白色,他們幾乎把臉湊到了罐口,可是那白色的大米沒有絲毫動靜,還是那么丁點躺在罐子的最底部。

? ? ? 他們面面相覷,可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無奈。男人狠狠地踢了一腳灶臺,結果痛的自己直跳腳。

? ? ? ? 女人想了想,從她的耳朵上把耳環取了下來,放到了男人的手上,說:“拿著,到村里哪家富裕的人家換點米來,怎么說這也是黃金的,應該還是能換得到糧食的。”

? ? ? ? 男人看著那躺在手心里的耳墜,覺得有千斤重,但還是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回來時手里提著一小袋大米。

? ? ? 他們開始生火煮飯,屋頂上騰起一層白色的煙霧,久久不愿散去。男人和女人把飯送到田間,迎面而來的是一張張滿足的笑臉,一個個感激的眼神。

? ? ? ? 流年似水,時間匆匆而過。他們還是天天晚上躺在樓板上,天天送著香噴噴的米飯,同樣在困難的時候賣掉一些首飾,就這樣過著平靜的生活。

? ? ? ? 可男人似乎不甘寂寞,總愛和一群無所事事的人混在一起,嬉皮笑臉的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偷偷拿著她衣服首飾變賣,換成錢,開始日以繼夜的賭博。

? ? ? ? 慢慢地男人們看她的目光也漸漸地起了變化,每次她去送飯,總有男人跟在她的身后,眼光像粘在身上怎么甩也甩不脫。好幾次她跟志峰說,可是他都不理不睬的,仿佛沒空去理會這些事情。

? ? ? 她越來越害怕出門,有時連志峰大哥和阿爸看她的眼神都令人害怕,好像自己就是那狼群里的兔子一樣,無處可逃。

? ? ? 今天如往常一樣,她挎著竹籃去地里送飯,剛走到房子的轉角,就聽到一陣又一陣的輕言細語隨風飄蕩,“舞女”“妓女”“人盡可夫”“狐貍精”“騷貨”各種難聽的字眼紛沓而至,她停住腳步,想聽的更清楚些,可聲音卻漸漸遠去。

? ? ? ? “喂!”身后傳來稚嫩的聲音,她轉身望去,一個女孩后面跟著一群半大的孩子,“你,告訴我們,舞女是不是妓女,妓女又是什么?大人們說你是妓女。”

? ? ? ? 她緊緊抓住竹籃,手指甲緊緊地扣在手心,深深地嵌進肉里,一片血肉模糊,可她卻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依然笑瞇瞇的看著女孩。

? ? ? ? “小妹妹這么漂亮,問這些干什么呢?這可是大人的事哦!你告訴我這些話是誰告訴你們的呀?”

? ? ? ? 小女孩略做思索,附在耳邊輕輕地說:“你這么漂亮,我才不信他們的話呢!是阿爸和阿媽吵架的時候說的,還有他們的阿姐,阿哥都是這樣說的,可我不信,我就來問你啦!”小女孩天真無邪的望著她,想從她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 ? ? ? 她眨眨眼睛“這是秘密,以后我再偷偷告訴你,好嗎?你看現在這么多人。”

? ? ? ? “嗯,好的!那你一定要告訴我?”小女孩帶著隊伍歡蹦亂跳地跑走了。

? ? ? 她看著她們消失的方向,輕輕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 ? ? 她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挺直了背脊,慢悠悠地走向田間地頭,兩旁忙碌的人們偶爾投射來探究的目光,低下頭竊竊私語。

? ? ? 她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艱難,每一步好像都踩在了心上,在心上踐踏,揉搓。每一個眼神都在她的身上戳一個洞,從洞里泊泊涌出鮮紅的血珠。每一次竊竊私語都鉆進她的耳朵里,在她的腦中不停的回響。

? ? ? ? 終于可以離開了,她抬眼望向阿媽和嫂子,她們眼中的輕蔑和憤恨,讓她的身體掉入冰窖,無法得到救贖。

? ? ? ? 她默默的收拾著,表現出的鎮定卻從她顫抖的手指中泄露,她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 ? ? ? 她回到樓板上,掩面而泣。壓抑的哭聲在樓板間震動,灰塵漫天飛舞。

? ? ? 這時她聽到有節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借助一絲光線,她看清了來人,志峰大哥紅著臉,眼睛血紅,雙手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害怕而不停地顫抖著。

? ? ? ? “大哥,你有什么事嗎?”她邊退邊問。危險即將來臨,對危險的警覺讓她想尋找突破口,可她已退無可退了。

? ? ? “別哭,哭了會讓我更心疼的。”他伸出滿是泥土,繭子的手,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腳踝,抓住她的腳使勁一拉,伴隨著她驚恐的尖叫,重重地摔倒在樓板上,樓板下的灰塵更多了,洋洋灑灑,就像下起了大雪。

? ? ? 她揮舞著雙手,雙腳也不停地蹬著,嘴里發出狂亂的尖叫。

? ? ? ? “啊~啊~嗚嗚嗚嗚”一只大手摁住了她的聲音,聲音被逼回了喉間,繭子磨破了嘴邊細嫩的皮膚。

? ? ? ? “嘶啦”“嘶啦“嘶啦””的聲音不絕于耳,她感到全身的肌膚都已經裸露在空氣中,冷,徹骨的寒冷,她已無力反抗。

? ? ? ? “反正不是我就是別的男人,都是男人,先便宜我算了。”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飄到很遠的地方去。

? ? ? 透過小小的透氣口,她看到陽光傾灑在樹葉上的樣子,聽到微風和樹葉細細低語,感受到每一滴露珠落下的姿勢,是那么的優美。滴答,露珠在半空中變成了氣體。

? ? ? 滴答,露珠消失在黃黃的泥土中。滴答,露珠掉在了眼睛里,變成了咸咸的淚水。

? ? ? ?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天漸漸地暗下來。又是一陣細碎的腳步,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依然看向天空,把周圍變成空寂的夜色,感官在這一瞬間消失。

? ? ? 漫天的星辰爬上了高高的天空,星星閉上了閃爍的眼睛,不去看這世間的無情。

? ? ? ? 又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如雷般響起。她被兩只鉗子一樣的大手狠狠地夾住,她看到星辰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 ? ? 她的頭在樓梯上奏著交響曲,在高低不平的琴鍵上奏起。她的腳終于著地,她的臉貼著黃土,她的舌頭從嘴里伸出舔了舔那澀澀的黃土,有的窩窩是踩上去的腳吧!灰塵在她的眼里放大。

? ? ? ? 她的耳邊陣陣轟鳴,是火車,火車進站的聲音。不對,是電車在軌道上奔跑的聲音。不,是母親提著耳朵辱罵的聲音。還是不對,是弟弟尖叫的聲音。

? ? ? 到底是什么?為什么這么痛?是母親在掐我嗎?是弟弟在咬我嗎?是客人在擁抱我嗎?是姐妹在扇我耳光嗎?為什么?為什么?

? ? ? 看,是十里洋場的繁華景象。聽,是《夜上海》的樂曲。“砰”“砰”殘肢斷臂在人群中飛舞。“砰”“砰”半張臉掉落在腳邊。“砰”“砰”長長的腸子拖出一道血色。“砰”“砰”她的頭掉在了舞池中央,她的手腳落在黃埔江,她的腸子掛在電車上,搖搖晃晃,跟著電車飄蕩。

? ? ? ? 一陣又一陣的蟲鳴把她從夢中吵醒,她發現自己穿上了白色的衣服,她發現她躺在冰涼的石板上,她發現屋里漆黑一片,屋外繁星滿天,她發現一根長長的繩索掛在窗楞。

? ? ? ? 她奮力地爬過去,牽著繩子的一頭,不錯很結實。她努力讓自己站起來,靠著墻,把繩子在自己的脖頸繞了幾圈,太少,太長,再繞一圈。這回差不多了,力氣也用完了,她實在沒有力氣站著了。

? ? ? 她的身子在下墜,可繩子卻纏繞的越緊,喉嚨干澀,好痛,無法呼吸,她張開嘴,吐出舌頭,手指使勁地往土墻上抓撓,指甲折斷,打翻,十指全是斑駁的血跡。可想呼吸的欲望是如此的強烈,以至于她無法感到疼痛。

? ? ? ? 呼吸,呼吸,越想越不能呼吸。慢慢地她停止了掙扎,一切又歸于平靜,蟲兒還在歡快的鳴叫,夜風還在輕輕地吹拂,星光還是如此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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