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老頭，在這舉國同慶的日子里，咱倆聊會天可好？
沒有你的村莊不是故鄉
昨天哥哥們在微信群里聊，問我回不回老家，我說不回，想回不想回，想回不愿回。9天的國慶假在上班族眼里都該說是種“嫉妒恨”了，可我真不知道該去哪？
那個地方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總覺得與小村莊而言自己像是一尾魚，離開了水就無法呼吸，可是又覺得不是那么像，畢竟有的魚只要有水就可以繼續活蹦亂跳的蹦噠了，而我更像一粒花的種子，必須在熟悉的不排斥的土壤里才愿意接受陽光普照、也才想發芽打苞開花，因為我知道看著我長大的人就在身邊，自然會為我的努力倍感歡喜，也會不間斷的在一旁加油打氣。
可你已不在那里，我該如何回去。
小老頭，沒有你在的村莊稱不上是故鄉，不是我矯情，每一次墳前的哭泣我真的承受不起，你的墓地，家里的孩子里我去的次數最少，可每次去待的最長時間的那個人也是我，不跪不拜，就是邊燒著值錢邊和你聊天，絮絮叨叨像極了從前的你對我一碎碎念就停不下來的樣子，只是角色調換，說話的人變成了我。
石碑里鑲嵌著你的笑臉，好像沒變。
小老頭，明年你就90歲啦
2007年國慶一大家子人為你辦了80歲壽宴，不論在多遠地方工作的哥哥姐姐們都趕回來了，拎著禮物，帶著笑臉，帶著好久不見的一句文最老套又真誠祝愿“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那一年剛上初中的我眼睛里只有熱鬧和那兩個提前訂好拎在桌子上的大蛋糕，大家都忙著買菜做飯招待客人，只有我溜達來溜達去閑著，到現在我都記得大姐邊洗菜邊對我說的一句“等老爹90歲辦大壽時，就輪到XX你忙了。”另一邊的我忙著吃花生米，就咕噥的回了一句“到那天再說吧。”
可我沒有等到，小老頭，你知道嗎？我永遠也等不到你90歲了。
記憶里大壽那天穿著新衣服的你顯得格外精神，你笑的臉上褶子都擠到了一起，站在你身邊的我那時還不懂你的開心到底是為什么？就只顧著忙活手里的切蛋糕動作，后來當我懂了時，你還在，可當我做到時，你走了。
你驕傲自己一輩子一個人辛辛苦苦拉扯大了3個孩子，并讓他們學會了一門手藝能養活自己。你驕傲自己膝下的孫子孫女每一個都很有出息為你掙了大面子。你驕傲多年來在你的潛移默化下整個家族一派和氣從來沒有紅過臉的事情發生。
你驕傲這一輩子活的值，只是那時這驕傲里沒有我為你做的事。
升入高中后，我唯一一個夢想就是上大學，那是你的期待，不是強求，是你作為一個老人對兒孫簡單的期待，我想大學如果考的上，等到你90歲那年一定要大辦，壽宴的事情就交給我安排，哥哥姐姐都靠邊站著看，那時我應該有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主要是我會掙錢了，能給你買衣服了，能給你愛吃的甜食了，能接你來我上班的城市旅個游了，能嘲笑你不能吃肉只有豆腐最配你了…
我如你所愿考上大學了，可你的90歲遙遙無期了，那我的夢想成真也就是騙人的假話了。
小老頭，你說話不算話
2013年你病了，起初所有人都瞞著我，只告訴我你去南方待一些日子，因為每年你都會去深圳那邊過一段時間，那里氣候溫暖，用你的話說最冷的時候也就穿個羊毛衫，但是，老頭，你在那么適合養老的城市待著怎么還能生病？而且還病的那么嚴重？
你說能走的路都不要坐車，會讓人養成惰性，可是你后來天天只能由哥哥背著你上樓下樓時，你怎么不努力站起來？
你說人是鐵飯是鋼，但是，小老頭，你還記得你后來都是靠著吊瓶輸送養生液和激素維持著一條命嗎？你怎么能吃不下去飯？
你說你要等我辦升學宴時和來的客人碰一杯，但是，小老頭，家人為我大擺宴席那天，你就在正堂屋看著，怎么不說一句話？慢待了來賓，不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小老頭，你不守信用，說話不算話，你說你要看著我長大，我還沒有吃到18歲的生日蛋糕，卻讓我提前看到了你的衰老，且是不同從前的小病小難吃點藥就會好。
小老頭，你的喪禮結束后，大伯翻了書拿出來一張紙條給我，是喜聯，是已經口述寫好的我為辦升學宴喜聯，你一直是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卻唯獨忘了那年我也給你跪下拜壽時說的那句“長命百歲。”
你不和我說句恭喜，我怎么知道你滿不滿意我通知書上印上的那個城市你歡不歡喜？
小老頭，我是你的驕傲嗎
外人叫“大小姐”，自家人稱我是“疙瘩頭”，時常聽起老人們說我出生時的鞭炮聲響了多久，我不知道，可是有天我知道了，你去世時送行的鞭炮聲是我聽過最長的炮聲，花圈疊層，車輛擁擠，以前總聽別人說你十里八村人緣廣，那一天我親眼見到才知平時你教我的為人處事之派有多重要，我一身孝服來回奔忙，遇到的每個你的朋友都拉著我的手說“丫頭，別難過，還有我們這些老頭陪你呢。”
你的朋友，都快變成我的忘年之交了，是你事先能預知的事情嗎？
有記憶起，我就愛背書，后來漸大你教我練毛筆字、平仄對對聯，古文賞析，學唱旋律歡快的老歌，“尊卑不分，自在生長”是你對我的驕縱不放縱，用平等之心態和任何人相處交流都是讓人愉快的事情。
你教我與不同人吃飯時的餐桌禮儀，唯獨沒教過我怎樣吃西餐，可能你也不能想象現在每次出去吃牛排時都是哥哥把自己的那盤用刀切好推到我面前的，讓我用筷子夾著吃，他也沒打算教我，只是說該會的慢一點也就自然會了。
你讓我對每朝每代的人物傳記說出自己的看法觀點，每一篇文章只要有想法可以隨便備注，這也就養成了后來遇事于人我堅持自己的成長之態。
在我初中畢業之前吃了國內包括香港澳門臺灣大部分特產零食，你去過的地方我因上學不會每次都隨你去，可是該吃的還是一樣沒錯過，甚至更多，這導致了我現在對于每一樣東西都比別人熟悉的多，哥哥們說你偏心“說小丫頭吃過的東西有些連他們都沒吃過。”
……
你以各方面都富養的心態把家族里最小的我養成了眾人稱贊的模樣。
后來，喪禮宴席上我在接待那些人時給他們倒茶坐下陪他們聊天時，他們點頭說道“真的是個好孩子。”好，是個形容詞，是對一個人除了好這個字沒有其他別的詞可以形容時的評語，我好像是得到你最悉心的教導，自然而然成了你最大的驕傲，其實我沒有多優秀，只是聽你的話好好過日子。
小老頭，我是個壞丫頭啊
老頭，你從來沒有打算把我像一個瓷娃娃保護著，但我不能忽略家里其他人怕我受苦受難的心態，
如人所言，我心大、心高、氣盛，也深知世界那么大，環境污染的絕對不僅僅是空氣和水源，還有一些人的心智，也許因利益迷失指引會讓我受到些挫折，風浪會漸濕衣裳也會讓人心冷，但我有家啊，冷了我就回來取暖。帶著大圍巾，套著羊毛手套，穿上長長的靴子，聽著你和其他人的問候，我不會不好。
上次過年前我自己在日記里寫：這次回家，我會去墓園看你，我會花一天時間坐在那里和你說說你離開后我遇到的人事，再等等。
你曾說“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不要送給別人，連自己都不喜歡的話，別人肯定也看不上。”
你曾說“看到別人有好的東西，不要有別的念頭，回來和我說，我都會給你。”
你曾說“心思簡單的人一輩子都會過的順心，因為沒有那么多事情要煩心。”
……
我在你離世前三天回到家，那時你已經不愿意吃任何藥、也不肯打吊瓶，就算是抓著你手臂剛扎好的針你也會不停亂動彈讓它不能順利輸液，家里人老老少少站在你床頭和你說大道理小情理都不起作用，幾個大伯在門口和我說了幾句話，我徑直走到你床頭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你胳膊說“來吧，扎針輸液，我看著他。”那一刻你的眼神終于安靜下來不再鬧騰，落在已經開始輸液的手臂上和拉著你手的那只我的手，慢慢說了一句話，一句我只要想到就能直接嚎啕大哭的話，你說“XX，還是你狠啊。”是啊，我狠，一大家子人懼怕你的訓斥不敢對你做的事只有我能做的出來，除了我，你還能聽誰的話，但是當時我回了你一句什么“你不能走，再陪我多過幾天。”語氣輕巧，沒有想哭的聲音，只是在陳述一個現實，一個我已經知道你要走的現實，可是我想用你對我的偏愛在你面前再最后任性一次，我想用那些昂貴藥物再多留你幾天，我想至少要讓我準備好時再放你走。我不想從此只能看你的照片卻再也不能抱著你撒嬌，也不想每次回家都坐在門口等我的人化成風。我怕我承受不來啊。
其實為了我你忍了病痛夠久，每次離家回學校時你都拉著我的手說“我會努力活的久一點，你在學校也要努力，我們一起加油。”所以在你離去之后，每個人都對我說了一句話“他撐了這么長時間真的都是為了你！”是，你為了我做了能做到的一切。
我記起那天推著輪椅陪你去看夕陽時你對我說“時間到了，你要好好的。”但是那天我生氣了，一輛轎車從我身邊飛速開了過去，沒有減速沒有按喇叭，那么突然的擦肩而過嚇到了我，我下意識的把你推向了路邊的小路上，自己緊挨著車子邊緣，車過了之后，好一些在路邊散步的大人都走到你身邊問你還好嗎，你轉頭看著我特別隨意的來了一句“沒事沒事。別擔心。”
可我的行為舉止讓眾人驚呆，我看著車子的車牌號緩緩問了一句
“誰知道剛才那輛車是哪家的？”
旁邊年長一點的人說
“開車的好像是XXX的二兒子，他那輛車我見過。”
“好，我記住了。”
“丫頭，別沖動。”
“告訴他，我把話撂這兒了，他要是今天撞著我爹爹了，我保證他一家子都進棺材來陪葬！”
然后我低下頭對你說“好啦，咱們回家。”你笑得無聲一臉寵溺“好，回家。”后來我想起你那天看著我發火的樣子自己卻寵溺的笑時，我終于明白，你是在讓我發泄內心的不安，要不按照你對我平時的要求，有些話本不該從一個小女孩口中說出。
肆意妄為從來不是我的做事風格，恃寵而嬌是家人外人給予的性格。
小老頭，現在的我更壞了，但對我好的人也更好了。
小老頭，你聽的到我唱歌嗎
最近一次去給你扒墳頭草，我說了很多，我站了很久，我把發生在我身邊的由近到遠的一一叨叨給你聽，回來吃飯的時候小陸問我“你三哥看到你上墳了。你可看到你三哥呀？”我沒有，我心心念念全在和你說話。走過的城市，玩過的地方，認識的朋友，吃過的飯菜，那些你還沒得及聽我叨叨的事，回來了我就想說給你聽。
說著說著就哭了不是我的本意，真的，我沒打算哭花臉，多難看呀。
我給你唱了一首《大約在冬季》后，也想讓你聽首詩，可卻再也開不了口了，我怕哭。
請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未曾睡去。
我是吹拂的清風萬縷。
我是雪上閃耀的鉆石光輝。
我是豐收時節的陽光。
我是秋天溫柔的雨。
當你在寧靜的清晨醒來,
我是圍繞飛翔的鳥兒,
輕盈的展翅高飛。
我是夜里柔軟閃耀的星光。
請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未曾離去。
后來是個讓人心開始遺忘的詞，我開始接受了一個現實，我終于失去了你，去年我回來去看你時回來的日志只寫了一句“不了了之”，可是今年我愿意說出那些屬于我一個人的小情緒，三年過了我要接受不了的事變為懷念。
下次我再回去，大概是某件事做到了。我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不用你操心。
小老頭，你一直告訴我人死如燈滅，就是一堆土，死了就沒了，我卻愿意相信迷信，你會化作一顆星落入我抬頭看天的眼睛。
小老頭，這是第四個沒有你的國慶，我去了北京。
前幾天有人笑我老愛寫過去，我該如何解釋我不是念舊，只是舍不得忘了與你有關的事情，如果我能用回憶寫出那個老愛在我面前蹦噠的小老頭，我愿意一張紙筆鋪滿全是你的笑容。
此生已不可及，下次我想先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