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娶你,那我就隨便找個人結婚。”這句話是周嘉禾對我說的。那一年,我十七歲,他十八歲,我們是彼此的初戀。
我如他般篤信,我們會從校服到婚紗,從青澀到白頭。
單純如我們,誰也守不住年少時口無遮攔的諾言。
周嘉禾是轉校生,他轉到我們學校的那天,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雙目猶如失明,那日的陽光,也因他的出現而暗淡無光。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那時候因為年紀輕,還不諳世事。勇氣十足。我沖他說:“嘿,新來的,你好啊。”
“我有名字,周嘉禾。”他的言語里盡是傲慢。好一個驕傲的少年。
“林初一,記得哦,我叫林初一。”
他輕蔑的瞟了我一眼,沒有再理會。拿起書包走到老師給他安排好的座位上,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種于我難以抗拒的魅力。
有些人,一旦遇見,就一眼萬年;有些心動,一旦開始,就覆水難收。
周嘉禾,我要我們在一起!
周嘉禾為何突然轉校到我們學校,我不得而知。他不是小說中特別英俊帥氣的男主角,也不是因為打架斗毆而轉學的富二代。在別人眼里,他就是一個插班生。而在我眼里,他是獨一無二的少年,散發出一種特別的光芒,給我的生活增添了一份色彩。
不知為何,我覺得我們很像。
大多數的時候,周嘉禾都是沉默的。他很少與同學交流,也沒有同學愿意主動去跟他交流。我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了孤獨,我很想要陪伴他,讓他不再感到孤獨。
“嘿,在干嘛呢?”我突然跑到他的課桌前找他聊天。
他白了我一眼,“我在思考,拜托你不要來煩我好不好?”
“在思考人生大事呢?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呢。”
“滾!”他的語氣里帶著憤怒。
“開個玩笑而已,你至于嗎?”我也生氣了,“周嘉禾,你不就是個插班生嗎?你有什么可牛的?”到底年少,說起話來總是口無遮攔。
他的表情冷冷的,“請你以后離我遠點。”
我沒再理他。那一刻我發誓,再也不要理那個自命不凡的家伙了。年少時,懵懂的情愫遠不如自己的“尊嚴”重要,他激怒我了。
我還記得,那一日,天氣很好。陽光灑在地上,也照在人的臉上。周嘉禾的側臉很好看,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起來有些憂郁。像極了那個少年,陪我走過很多年的少年。我很擔心,他會離開,像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一樣。
所有少女的敏感與自尊都被我拋卻,我走到周嘉禾的旁邊,對他輕聲說,“嗨”,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如果你需要找人說說話,可以找我哦。周嘉禾,你的名字很好聽。”說完這些我就回到了座位上,不知道是幻聽還是真的,我聽到了他說“謝謝”。
記憶中,有個男孩和我一起長大,別人口中”青梅竹馬”。那時候,我還沒讀過李白的那句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可那時的我心想,長發以后我定要嫁他為妻。也許是時間太慢,他來不及等我長大,便匆匆離開我,去了另一個世界。他說,那里是天堂,一定很美好。可是我覺得那里,沒有我,沒有家,一定很冷。
明明都是孩子,他卻總是自翊是男子漢,說要保護我。他會穿過大街小巷只為了買我喜歡吃的棉花糖,他會在別的孩子欺負我的時候,一把推到他們,大聲嚷嚷,“不許你們欺負我妹妹”。他一臉的倔強,一路護著我回家。那時候,他爸爸和媽媽還沒有離婚,他們總是吵架,他說他討厭回家。我媽媽總是留他住下,像愛我一樣愛著他。
可他不過是個孩子,每每看到父母爭吵,媽媽摔東西,他就嚇得蜷縮在墻角,一雙大眼睛驚慌失措,又無處可逃。那是一次偶然我去他家找他的時候看到的。看到我的時候,他渾身發抖,我抱著他,“哥哥,別怕,還有我在呢。”我看到他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他說,“我不怕,初一,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個時候尚不懂什么叫愛恨情仇。他大我一歲,卻比我大了像是一輪那么多。他跟我說,“初一,我恨他們,既然他們都不愛我,當初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啊?如果可以選擇,如果知道我將成為他們的孩子,我寧愿不為人。”我知道他們指的是他的爸爸媽媽。我理解不了他的苦悶和怨恨,我只是很心疼他。
“哥哥,你還有我呢,還有我爸爸媽媽,我們都愛你哦。”
他笑了,溫柔的揉了揉我的頭發,“我也愛初一呢。”
時間飛逝,不知不覺,我們都初中畢業了。他的成績很好,順利考上了省重點高中。我去了另一所高中,離他學校不過兩站路。我本以為,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一起學習一起玩耍。可我沒想到的是,他永遠離開我了。
那是去學校報到的前一天,我到他家去找他,聽到他的父母在爭吵。“我沒錢,就是有錢我也不會給這個野種。”這是他爸爸的聲音。
“這么多年了,你還不能放下這事。”
“當初你被別的男人搞大了肚子,被人甩了之后來找我。我以為你回心轉意了,結果可好,我自己當了便宜爸爸。要不是那次學校體檢查血型,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拿錢讓他去讀高中的。”
“你個混蛋,孩子是無辜的,有氣你沖我來。”說完,他媽媽像瘋了一般朝他爸爸撲去,用力去撕扯,想要奪走他手里的存折。可她終究是個女人,他爸爸一把推開她,她的頭磕到了桌子角,鮮血直流。他爸爸有些慌了,趕緊撥打了120。看到這一幕的我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鹿,一路小跑回家。
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聽到了看到了,他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麻痹了。看到媽媽受傷,他竟然沒有一絲擔心,甚至有些高興。他恨她把他生了出來,又不能夠給他一個溫暖的家。他看了看房間地上的鮮血,突然覺得死是一種解脫。如果我知道,他會輕生,我無論如何也要帶他走,不管哪里,離開那個家就好。
“初一,我愛你。你是那么好的女孩,在我們還很小的時候,我就發誓要一輩子對你好,照顧你一輩子。對不起,初一,我沒能兌現諾言。我覺得家里好冷,像冰窟一樣,快要把我凍死了。我不是我爸親生的,很諷刺是不是?其實我一直覺得我也不是我媽親生的,否則她怎么會常常忽略了我的存在呢。初一,我要去天堂了,聽說那里有愛,有溫暖。你不要難過,不然我會心疼的。初一,以后要好好的,沒了我保護你,你要自己強大起來。”
這是他自殺前給我留的信。那一刻,我像是掉入了一個巨大的黑洞,那個洞里沒有光。我所有的哭鬧都沒有人回應,再也沒人跟我說“初一,別哭,哥哥在呢。”爸媽勸我,“初一,乖,我們都還在你身邊陪著你呢。”
良久,我停止了哭泣。
林初一,你要堅強。我對自己說。
眼前的周嘉禾,像極了那個愛我我也愛的少年,我很擔心他。
放學的時候,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的離開學校,而是走到周嘉禾的身邊,他還沒有收拾書包,看起來并沒有回家的意思。
“你怎么不走啊?”我主動跟他搭話。
他的語氣冷冷的反問我,“你不也沒走?”
“我是看你沒走,想跟你聊聊天。”
“我們又不熟,沒什么可聊的吧?”他依然一副欠揍的樣子。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周嘉禾。”
他沒有回答,我就當他是默認了。然后我給他講了我和那個少年的故事,又說了他和那個少年很像,我很擔心他之類的話。
“林初一,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好好的,不會像他一樣做傻事的,別擔心。”他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不再像開始那樣帶刺。
像所有狗血的故事一樣,我們開始無話不說,隨著時間的流逝,倆人情愫暗生。可是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紙,畢竟那是高中,是一個戀愛被禁止的時段。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我們便已明了。可有些時候,如果不說,就會產生問題。我是一直很喜歡廈門的,而他喜歡北京。在高考后填報志愿的時候,我們為了給對方驚喜,都報了對方喜歡的城市。他去了廈門,我去了北京。從此之后,一個向北一個向南。
剛步入大學,一切都是陌生而又新鮮的。我們經常打電話,他給我說廈門的美好風光和性感美女。我向他抱怨北京的沙塵暴和霧霾。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們之間也就只能做朋友了。廈門到北京,兩千多公里的路程,中間隔著千山萬水。
我和他,仿佛生活在兩個時空里。
直到大一的那個國慶節,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到北京了。我又驚又喜。
我們一起去看了天安門的升旗儀式,去了故宮,頤和園。我還記得,他當時給我唱了一首歌,是周杰倫的簡單愛。然后他吻了我,我沒有拒絕,甚至沒有一個告白,我們就那樣在一起了。
“初一,你是我的唯一。”
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那時候不懂愛情,只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拼命對他好。不害怕傷害,只想把自己全部的愛都給他。
為你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我們都曾去到對方的城市,不為別的,就想看到對方,給對方一個擁抱就已經很滿足。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在他們看來,再深感情終究都是是會被距離消耗盡的。何況,我們都是彼此的初戀。很多人的初戀,都無疾而終。
很多時候大概是我們太倔強,想要證明給別人看,所以拼了命的用心去經營這段感情。四年的異地戀終于結束,我們一同去了杭州那個美麗的城市工作。本以為,我們的異地戀即將修成正果,我會穿上美麗的婚紗成為他的新娘。可是,命運往往會捉弄人。
生活的瑣碎讓我們漸漸對彼此失去了耐心,他不再輕聲細語溫柔待我,我也不會為他洗衣做飯。終于在某一天,我們積累了很久的怨憤爆發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到底當初真心真意的愛過,不然誰也不必要為了一段不在乎的感情長途跋涉。等到晚上,我們都冷靜了下來,最終和平分手。
他說,“初一,就算分開了,你依然是我的唯一,沒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我笑了,“周嘉禾,你好好的,別讓我擔心。”
那以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也沒有再聯系過。
天涯海角,唯念君安。
周嘉禾,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