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閱讀過程是反過來的:小時候讀書特別正經,初中開始看金庸,高中是古龍和倪匡,直到大學才開始看亦舒——算是正式的言情小說。然后25歲往后了再一兩年,托網絡的福,總算開始一個女性的正常閱讀:言情,言情,言情。
宮斗宅斗穿越種田,我都很喜歡,但喜歡的是劇情和“爽”,對于里面的愛情,實在沒什么共鳴。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已婚婦女,我實在強迫不了自己相信什么十幾年前的一個無意的笑容啊、摘花時候逆光的倩影啊、當著一群古代人賣弄幾句千古名句啊、對著大眾情人一臉不屈啊,就能讓一群人情根深種,至死不渝。
感情的事情哪有這么簡單?某一刻的驚艷與動心,固然可以作為一段愛情的開頭,卻不足以支撐起歲月的漫長。成就一段深情,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外在機緣,當事人的主動,缺一不可。
跋鋒寒說自己與單琬晶:“在某一段時間內,我們很有機會發展為情侶,不過我們都任由這機會溜掉。”
不是沒有好感,不是不夠般配,兩人之間也沒有什么太大的障礙,但是一念之差就是時過境遷。甚至談不上情深緣淺,只是有始無終。
古代呢,是人與人之間接觸的機會太少;現代,則是機會太多。沒有一點外在的因由,大家聚散如浮云,見過的一面都有可能成為最后一面,哪里有時間機會將動心發展為愛情。
如果擦肩而過后陳家洛就轉回江南,翠羽黃衫永守回疆;如果楊過當時被孫婆婆送回了全真教;如果一帆風順后溫青青就此告別;如果黃蓉吃飽了之后跟丟了郭靖;如果……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說。
總要大家前進的路線糾纏在一起,一笑二笑三笑,才能定情。
所以不管陳靈素多么人氣高漲,我還是堅定地站在胡袁這對一邊。無他,只因為這一對的感情發展太符合邏輯,太可以理解,太容易代入。年貌相當的一對男女,斗智斗力又不傷根本,嘻嘻哈哈歡喜冤家,從關注變成欣賞,從好感變成喜歡,從習慣變成眷戀。
而即使是這樣,大家說分開也就分開了,然后各自精彩,也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段。像胡袁那樣的兩個年輕人在一起,要發生點什么實在是太正常的事情,女方換成李沅芷、溫青青、陸無雙,男方換成楊過、令狐沖、陸小鳳,只要不出大格,后續劇情只怕差不多。
所以華山玉女峰下,岳靈珊可以愛上一個,也可以愛上另一個。
《鳴鏑風云錄》里兩對情侶遇到事兒走散,再過一陣就已經互換了搭子。反正都是少年英豪,琦年玉貌,門當戶對, 從本能和現實兩方面來考慮都差不多,周吳鄭王又有什么關系呢?
不是說之前的感情就是假,而是在同樣條件下,萌發出同樣的感情太容易了。
人盡可夫是個貶義詞,但“在一定條件下人盡可夫”與雞湯鼓吹的“這樣的女人嫁給誰都會幸福”本質上是一回事。
真正的深情,需要一次次機緣碰撞出火花以星星燎原,需要足夠長的時間去醞釀發酵。
不然要刻骨銘心,那么愛情便不再只是愛情,而成為圖騰。
黃衣女子是楚休紅的白月光朱砂痣,能讓他亂了方寸,置生死家國于度外。
可他連她的面貌都記不清了,念慈在慈的一曲琵琶一裘黃衫,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寄托的理想,對現實的逃避。
再有那些懷著一段失敗感情隱居深山老林的,或者為了一段幾十年前往事拋卻己身的,要么是恰到這段感情結束之后沒有再沒有在合適的時間遇到合適的對象,要么是表演型人格,要么則是生活已然圓滿于是過去的一個小缺憾就演變成了無限大。
反正,很難相信就一定是因為這個人,這段情,而已。
所以好多描繪得感天動地的絕唱,仔細想來,都太單薄,而不是純粹。賺得到一時眼淚,得不到長遠的懷念。
可是,能有一時眼淚,也很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