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幾天去看望初中班主任老師。
近十年后的重逢，是我在腦海中，預演了數百次的場景。
當遙遠的時空，經年的想念，再一次化成一扇門的距離。門開的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初中報到那天，我在教室門口，第一次見到饒老師的那一刻。
初夏的午后，萬物安寧，歲月靜好。我和自己最敬愛的老師一起，回憶年少時的點點滴滴。談笑間，十年的光陰仿佛不曾流過，往昔的一切，都清晰如昨。
十年，十年。
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呢？
關于初中，關于豫章，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抒寫。卻又不知該從何寫起。
我該如何行文，才能將這十年的眷戀一一寫盡？
二
“2006年8月28日，這一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和煦，高天流云，一如三年前的絢爛。回首三年前的今天，那也是一個明媚的秋日，十一歲的我邁著輕盈靈動的步伐，走進了豫章，從此揭開了我初中生涯的序幕。而三年后的今天，隨著最后一層團組織關系的轉出，在形式上，我已與豫章這所學校割舍得干干凈凈了。”
曾經的日記里，我這樣寫道。不知為何，明明隔了這么久，可那時的心痛，如今還能切切地感受到。
那時候我最喜歡的歌有四首：《被風吹過的夏天》，《那年夏天》，《Dear friend》和《紫藤花》。記得離校那天，大家都走了，我還是舍不得離開。最后一個人蹲在校門口哭成狗。
“樂園已不再喧嘩，還念念不忘舊情話”。
三
我是一個不大喜歡回看過去的人。總覺得，只有現在過得不夠好，才會容易回憶過去。“懷舊”在我看來是挺矯情的一件事，多半是無所事事之人才樂于去做。
但，偏偏就有那樣不經意的生命瞬間，因著一些事物或情緒，不自主地喚起對豫章的回憶。
正如最近，我在整理舊物時，無意又翻出當年的作業本和考試試卷，還有很多很多其它的文件，只言片語匯集成少年時代的畫面，讓十年前的一切，仿佛就在觸手可及的一瞬。
回憶中的那些小溫馨小甜蜜，猶如包裹著糖衣的藥片，引我們飽受思念的焦灼卻仍不自悔。
為什么還有留戀，為什么還會忍不住回首？
時光的洪流依舊滾滾向前。我們都被命運推動，身不由己。
和初中摯友聊天。他說，我們懷念在豫章的時光，其實是懷念那段時光里的自己。
是啊。那段驕傲，疏狂，單純，美好，又莫名心痛的年華。
四
青春為什么美好？因為我們既有折騰的渴望，又有折騰的心力。
都說女孩比較容易“早熟”，而我也一直覺得，自己的青春期比其他大多數人都要來得早。
從11歲到14歲，在豫章的時間只有3年，可我依舊堅持將那視為自己整個青春的縮影，視為我人生中最張揚恣肆的一段時光。在這里，我爽朗地笑過，痛快地哭過，矯情地失意過，理直氣壯地叛逆過。恨過，愛過。那時的許多心緒，如風般地瞬息而來、瞬息而走，甚至經年之后，都無法憶及引發它們的具體事件，只留下那些朦朧又持久的感受，匯入我生命的大觀。
我是你百年校史上匆匆的過客，是你萬頃桃李叢中嬌弱的笑靨。而你，是我驀然回首時，燈火闌珊處的那一襲紅妝倩影，是我紅塵旅程中溫暖的驛站。
若說世間所有相遇，真的都是久別重逢。那么，我們相遇，便不再會有別離。
五
2015年09月06日，教師節前夕，我回到母校，看望了多年未見的老師。心情溫馨，滿足。
晨會時的操場，有歷史有故事的瓊斯樓，曾經的初三四班教室……延著熟悉的路線，我與它們一一相見。后花園的小徑一如昨日蜿蜒，上面有我們課間蕩漾的笑語，有我們閑庭信步時無意抖落的悄悄話，還有當年姥姥為了尋中午放學后貪玩不回家的我，而無數次經過的腳步。
碩大的球場，曾是我們在體育課上嬉戲的地方。上大學前夕，我和好友回探母校，還在球場的大榕樹下敘舊良久。記憶中的那個上午，夏末的安謐和微涼，在風中輕輕吹過，仿佛過去三年的悲歡皆如微沫飄散，留下那一刻的安寧與坦然珍藏于心。
一切景物都還是從前的樣子，都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我多么欣慰。
但在教室里聽講的，在操場上奔跑的，和校園林蔭道上三兩成群走著的，已不再是我熟悉的同學們了。我為見到這些年少的面孔而倍感親切，暖心，興奮，又淡淡感傷。
是啊，有多少年沒有回去了？我算不清，更不忍算。我不愿意承認自己有這么多年沒有回去看看的這個事實，畢竟那是我口口聲聲最懷念最熱愛的母校，而我竟在畢業后一走了之，說起來也真覺得有點不夠意思。
曾讀到過一篇文章說，所謂故鄉，就是念念不忘卻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深有同感。母校對于我，就是這樣。那些美好的時光，永存于記憶里；是一幀幀畫面，也是一幕幕幻象。恍若觸手可及，卻時刻真實地提示著我那些回不去的少年時光。所以曾經的我，寧愿讓它們珍藏在腦海里，不去觸碰現實，仿佛一切，永遠年少如昨。
這樣的“美好”，亦是美到孱弱。
是的，我不能永遠躲在記憶里，做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我要走出來，走向成熟，同時勇敢地，從心里承認“我已經長大”并且坦然面對“無法再回到過去”這個事實。
回不去了又何妨？畢竟，未來有那么多美好值得期待，過去有那么多美好值得紀念，現在亦有那么多美好，值得我們用心去把握，珍惜。
如此轉念，令我釋然。
百年豫章，巍然矗立。那穿越時空的，是母校厚重的歷史，超凡的堅韌，和博大的襟懷。年歲如流中，它總要迎來一屆又一屆的莘莘學子，傳承延續自己的生命，又送走一批又一批的畢業生，撫慰著一年年秋風起落的惆悵。
既然一直念念不忘，又何妨回眸一顧？讓我回到青春最初的夢境，拾掇憶念，然后再一次，珍重地，道別。
六
十年前的秋天，豆蔻年華的我，行走在豫章中學的林蔭道上，MP3里單曲循環著林俊杰的歌。
“我曾經來過，如果你能記得。那年我還如此，靦腆的羞澀。這些年以后，我內心卻依舊。只是不能確定，你怎樣看我。”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十年后的我，在豫章的主干道上踏歌而行，唱著曾經的旋律，與昨日的自己重逢，擦肩，揮別，步伐堅定，走向充滿希望和光明的前景。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 ? ? ? ? ? ? ? ? ? ? ? ? ? ?完稿于2015年10月31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