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皇鳳皇止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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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

(一)

“燈影中誰身披七重彩衣, 謝娘寫霜雪白頭是歸期?謝娘寫明月夜梧桐雨燕樓西, 謝娘寫半塘荷風穿廊去。謝娘寫一春魚雁無消息……”

臺上的伶人悠悠轉轉,極盡纏綿凄麗地唱道,音色低沉清越,仿佛含著刻骨的魅惑之息。憐人偶爾用精美的羽扇掩住了她那濃墨重彩的臉,卻絲毫掩飾不住濃厚胭脂水粉下那極其精致絕美的五官。

伶人和著簫聲而歌,而吹簫的則是一位身著青色衣袍的清秀雋美的少年。伶人美得濃烈,少年貴得清雅,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坐在下首最前面的俊美帝王率先拍手:“好!鳳皇和清河不愧是前燕最出色的皇室之子,這一曲堪稱名動天下啊!”

伶人與少年曲畢行禮,標準的宮禮令他們出色的外貌增添了一份貴氣,仿佛他們不是在供人玩樂,而是在接受眾人的仰慕。

苻堅喜歡的就是他們這一份與生俱來的龍鳳之氣,高傲,清貴,眉宇間有光輝,即使是階下囚,也從不會卑微到塵埃里。

這是一場奢靡盛大的宴會,是秦國那開明的君主給他大臣們的一份獎賞。底下坐著不少穿著正經官服的大臣們,平日里嚴肅無趣的臉上此刻布滿了淫糜的沉醉笑意。

“這清河公主扮起公子哥來,那真是美啊!那種雌雄莫辨的絕艷之魅,根本將老夫府里的那些美人甩個十萬八千里……”

“這慕容沖才是真正的絕色啊!不愧是前燕的嫡皇子,一身子的細皮嫩肉。老夫在他身上簡直是要欲仙欲死啊!上次老夫將一整根蠟燭的燭淚滴在他后庭里,他全部給吞了,吭都沒吭一聲,真是極品啊,哈哈哈!”

“可惜這慕容沖不是女子,不然前燕皇室第一美人的稱號就輪不到清河公主的頭上了……”

“……”

平日里只會高談國事的大臣們此刻全是污言穢語,而他們也早已習以為常。畢竟,這慕容家兩姐弟供他們玩樂也有幾年了。只不過,陛下似乎有些偏心,只將那清河公主賜給王猛將軍做禁臠,他們只能共享那慕容沖了。

慕容沖,小字鳳皇,是前燕最尊貴的嫡皇子,國破后,隨他的姐姐清河一起入住到秦帝苻堅的后宮之中。等到苻堅失去獵艷的興趣之后,他們便被賞賜給了各種骯臟丑陋的人。只有姐姐清河運氣好上那么一點,被當朝大將軍王猛獨占,可待遇卻連通房都不如。

鳳皇冷眼看著底下人紙醉金迷的神情和各種在他身上游走的淫邪目光,他忽然揚起了一個魅惑的笑意,引得底下人為爭他今晚的所屬權大聲爭吵。

而坐在苻堅身旁的王猛,眼神一寸寸地掃過清河。大將軍的眼里透露出冷血的意味。

清河無奈地微微嘆息了下,怕是今晚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這王猛,即使在床上,也不忘顯他那沙場修羅的威風。

(二)

衣裳亂扔在大床下,以黑白二色為主的房間里滿是淫糜的氣息。清河醒來時,王猛早已不在,只有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彰顯著昨晚的狂熱。

她強撐著軟弱的身子,坐了起來,也不吩咐丫鬟,自顧自地穿戴好衣服。

她彎著腰,走到一塊墻上,上面有一副巨大的猛虎圖。她伸出手指,細細摸索了一翻,便找到了一個細小微凸的按鈕,一按,便從墻上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個灰撲撲的木盒。

木盒里只有一張紙條,上面是龍飛鳳舞的字跡:“阿姐,皇叔已入河北,正密謀舉事。但皇叔此人不可信,若有他的人來接應我們,請阿姐務必小心行事。”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下,便咬在嘴里嚼了咽了下去,繼而拿了一張紙寫道:“王猛此人暴戾但又不失謹慎,我帶來的毒根本不能大量給他施用,他對危險很是敏感。所以我每次只用一點點,要讓他死,恐怕還要幾個月。”

這細小的密道乃是鳳皇的死士打通的,為的就是方便他們傳信。

皇叔名叫慕容垂,是他們前燕有名的大將軍。可惜比不了這虎狼秦國的王猛之威。時人有云:南謝安,北王猛。那晉朝有那芝蘭寶樹謝安,這秦國就有如穹蒼之日一般耀眼的王猛。

那年她剛入秦宮,與鳳皇兒承寵經久不衰。而王猛素來與苻堅關系極好,亦師亦友。

他們鮮卑皇室,向來被漢人們稱為白虜。可因鮮卑族人向來美貌,大燕國破后,不少鮮卑人都被漢人收進府中,不分男女。

王猛向苻堅諫言,卻遭到呵斥。彼時,受寵的她因王猛正是屠戮她前燕皇室之人而諷刺:“世人皆說這王猛將軍當世無雙,唯有陛下和那謝家的芝蘭寶樹謝安才可匹敵。可如今,怎么,卻連陛下的雨露都要管了?王將軍莫要失了您那沙場修羅的威信啊!”

清河收回思緒,垂眸,她和鳳皇如今的名聲有多難聽她不是不知道。她重新回到床上,默默計算著慕容垂舉事成功的可能性。

鳳皇數月前被苻堅任命為平陽太守。堂堂前燕的大司馬中山王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太守,而鳳皇面上卻絲毫沒有不虞,依然將那河北治理得極佳。

而鳳皇也暗中在河北培養自己的勢力,加上從前燕國留下的死士,表面上他只是個被人褻玩的區區太守,實則暗地里不容小覷。

若是慕容垂從河北舉事的話,那鳳皇至少表面上肯定是會追隨他這位皇叔的。而鳳皇的兄長慕容泓在關中也有自己不小的勢力。

不知是不是苻堅對自己太過自信,又或是被他們的美貌所迷惑,竟將他們皇室這么多人都沒有趕盡殺絕。若她是苻堅,必定會斬草除根!

她與鳳皇蟄伏多年,歷經不為人道的侮辱辛酸,只為一舉復國!所以,這時候,萬萬不能前功盡棄,為他們那名義上的皇叔做墊腳石。

(三)

平陽太守府。

“殿下,慕容將軍來信了,請您過目!”幕僚低眉順眼地將信遞給鳳皇,他是前燕的太子少保,如今隱姓埋名成了太守府一名小小幕僚。私下里,他們還是將鳳皇和清河稱為殿下。

鳳皇隨意打開看了看,便扔在一旁,嗤笑道:“這老匹夫倒當真是狡猾,只想讓本宮打前陣,自己隔岸觀火,還想擁護本宮那皇兄為濟北王。他莫非是忘了,沒有本宮和阿姐在那些惡心的人身下輾轉呻吟,他們還有命活到現在?”

他頓了頓,語氣里滿是惋惜:“可惜啊,本宮偏不會讓他們如愿,他們必須得沖在最前面。韓延,你懂本宮的意思吧?自己去給他回信!”

韓延得令告退。

鳳皇的意圖很簡單,若是慕容垂不肯先發兵的話,他就按兵不動。反正他也是個秦國不算小的官員,以色侍人,不像慕容垂一樣有著將軍名頭受人猜忌。因此,他根本沒有必要先對秦國發難。而慕容垂卻沒有理由一直茍且偷生。

還是大燕最尊貴的皇子時,他蠻橫,高傲,目中無人。不過短短數年,經歷了無數殘酷的刑法和所謂的閨房之樂后,他城府變得頗深,也更加喜怒無常。

這世上,唯一能懂他的,恐怕就只有他阿姐清河了吧!鮮卑皇室并不像漢人一般那么注重血脈,只要他想要,像阿姐這樣懂他又美麗的人,天生就應該屬于他。

鳳皇披了件墨色繡金蓮花的披風,欣賞著窗外那蔥蘢的細雨,帶了一點子薄薄血櫻色的唇噙著自信的笑意。

世人皆信仰佛祖,他也是個虔誠的信徒。不過不同于世人的是,世人愛戴釋迦摩尼,修的是善道,念的是《地藏菩薩本愿經》,而他修的是修羅佛。

阿修羅,佛經中八種神道怪物之一,性子執拗、剛烈,能力極大,凡與之接觸,倘不蒙他喜悅,就必然遭殃。

這世上還有比阿修羅更適合他的嗎?從人上人到人下人,再想到人上人,就必須要經過數年的腥風血雨,踽踽獨行……

后來佛教稱鳳皇為修羅玉面,白衣勝雪,劍指長安。當然,這是后話。

清河在長安一點點攻破用人心堆砌的城墻,他便在平陽,一路向關中,劍指長安!看啊,阿姐,從小你便陪在我身邊,我們同樣是龍鳳,同樣遭低賤的螻蟻啃咬。而最后得到這天下的,也一定是我們。我要讓這天下所有人,即使知道我們是姐弟,也不敢出聲。

(四)

公元375年,大將軍王猛去世,噩耗傳來,舉國悲痛。秦帝苻堅痛極,三日不上朝。

清河跟著將軍府里的一干姬妾在王猛的靈堂里哭靈。一身素白孝服,烏發用木簪綰起。她臉上并沒有太大的悲痛情緒,而這樣反而不容易讓苻堅起疑。

她用了可足渾皇后給鳳皇留下的南疆毒藥,房事激烈時,一點點地給王猛下毒。即使是太醫來查,也只會說是王猛操勞過度,導致氣血忽然上涌,心力憔悴而死。

平心而論,王猛此人,有雄才大略,擔當國士無雙這個稱號。可就是這樣的奇才,是她和鳳皇兒復仇路上的絆腳石。這些年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王猛總是極其針對前燕皇室。他們殘留下的勢力也一點點被清洗。

若是王猛死得更快一點的話,他們的損失也會小一分。可若是急功近利讓王猛起疑,反倒是得不償失。

趁此苻堅與秦國大慟的機會,希望鳳皇兒能抓好機會……

清河暗暗咬牙,這段時間可能會很苦,但再苦她都已經挺過來了,她應該相信鳳皇。

五年后……

清河自王猛死后,似乎也被苻堅遺忘了,沒有再找過她。而將軍府里一干姬妾也被賞了許多銀兩,遣出府邸。而清河因身份特殊,仍是留在了這將軍府里,做個半主半仆的閑人。

三年前,鳳皇治洪澇而死的消息傳來,苻堅派人徹查后發現情況屬實便不再追查他的下落。而清河卻暗中一直與鳳皇通信,互相了解長安和平陽的情況。

鳳皇自出生后便有個跟他一起養大的死士,死士在十幾年時間里一點一點改變自己的臉和身體,使得他跟鳳皇看起有九分神似。加上洪水泡得皮膚發腫,所有人都以為這具尸體是鳳皇的。

他與慕容垂和慕容泓私下密謀多年,整頓軍隊,攻秦之時指日可待 。

這天夜晚,清河坐在床上,美眸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幽幽細細跳動的燭火,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下一瞬間,她被一個人抱了滿懷!

她拼命掙脫,正欲拿起頭上的簪子刺向對方的咽喉時,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阿姐,我是鳳皇啊,我好想你。”

屬于鳳皇獨有的清冽花草氣息圍繞著她,她緊繃的身體也漸漸松軟了下來。鳳皇將頭埋在她雪白細膩的頸窩里,她也慢慢伸出手環住他的腰。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抱了一會兒,無聲地傾訴離別之苦。

清河彎起嘴角,低聲問:“鳳皇兒,你怎么來了?你不是還要跟皇叔皇兄他們……”

鳳皇搶先答道:“阿姐,你聽我說,我們馬上就要出兵了。所以,你若是還待在長安的話會很危險,所以我今晚來是要帶你走的。”

“可這秦宮戒備森嚴,我們如何出的去?對了,你是怎么進來的?”清河緩緩抬起眸子,問道。

鳳皇卻忽然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絕色的面容在幽暗的燈火下半明半寐,似月夜里美艷的妖魔:“阿姐啊,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就像小時候那樣!”

清河有些懊惱地捏了捏他的臉,即使他的臉被扯得通紅,他也不躲閃,還是笑嘻嘻的。

她猶豫了一下,飛快地在他臉上一吻。

鳳皇神色忽然變得嚴肅:“阿姐,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你聽后不要驚訝。”

清河仰頭,等著他的講述。

“鮮卑本是游牧民族,能征好戰。當年太祖皇帝創立我大燕的時候曾召集一群最為忠心的大臣去太極殿商議政事。他們商議了三天三夜,太極殿的門才打開。”

“從那天以后,我大燕多了個叫做赤焰的組織,里面全是我大燕最頂級的人才。而這些人才,來自各國,卻只奉養我大燕。他們回到自己的國家后,依然像以前一樣生活,而只要我大燕一發令,他們及子孫后代就會立馬擁護我們。”

“如今,幾百年過去了,他們早已扎根在不同地方里,平時就是地地道道的本國人,而只要我們一發令,他們便會立馬拋棄原先的身份,為我們所用。而這守城門的李鈺李大將軍便是其中之一。”

“這件事只有每任皇帝才能知曉,而那年大燕被惡秦攻破時,父皇在彌留之際便告訴了我,并給了我這塊能調動赤焰的令牌。而這令牌,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是不可使用的。當年我大燕亡得太快,父皇知道調動赤焰也是無濟于事,反而平白暴露了我們的底牌,便一直隱忍不發。”

那么如此一來,他們的勝算豈不是又能提高幾分?清河的美眸亮了起來,寒如天上星。

(五)

公元383年,秦建元十九年,大秦于淝水之戰大敗。建元二十年,慕容垂于河北叛變,慕容泓亦于關中舉兵稱濟北王,因此時任平陽太守的慕容沖也在河東起兵,其后并歸慕容泓,一同西進長安。

此時,臨時搭建起來的簡陋軍營里。

本是領導者的慕容泓此刻卻成為了階下囚,被幾名黑壯似鐵塔一樣的士兵粗魯地壓在刑臺上。他驚恐地看著刑臺上那泛著冷冽寒光的鋒利大刀,嚇得面如土色。

在死亡的恐懼下,他拼盡全力地想要掙脫擒著自己的粗壯手臂,大喊:“沖弟,沖弟!大哥把這個皇太子之位讓給你!大哥不跟你爭了,請你饒大哥一命啊!”

鳳皇似是有些不忍地別過頭去,微微嘆息:“大哥,不是臣弟想要這太子虛名,而是你實在太過分了!你怎么能將那些戰敗受傷的兄弟烹煮了呢?他們都是我大燕的勇士啊!”

慕容泓還想再辯解什么,一旁的謀臣高蓋使了個眼色,便有士兵用抹布堵上了他的嘴。

高蓋磕頭行禮:“殿下,泓太子德行有虧,殘暴好殺,實在不配為我大燕之統帥啊!還請殿下成為新一任太子,我等誓死追隨!”

“我等誓死追隨!”黑壓壓的武將跪了一片,粗獷的聲音震耳欲聾,驚得天上的飛鳥都掉了幾片羽毛。

鳳皇假意推辭一翻后,便成了這新任太子。而新太子的繼任儀式,便有舊太子的鮮血來賀祝。

這慕容泓殘暴是不錯,但也不至于這么沒腦子,對戰士們施以極刑。是他,對他的兄長用了能使人瞬間發癲,刺激心中暴虐因子的藥粉。

嘲笑眾生的阿修羅,是從來都不屑低賤的人命的。轉念一想,他這大哥本就是無能之輩,若是他領兵,必敗無疑,會死更多的人。如今以一小部分人的犧牲換取他們的荊棘王座,何樂而不為呢?

鳳皇接受著眾人的跪拜,神情自若,眾人退下去后。他叫住離自己不遠處的儒雅幕僚:“韓延,你以為,本宮有做皇帝的龍命嗎?”

韓延仍是那副謙卑模樣:“殿下本是我大燕最尊貴的嫡皇子,本就是天生龍命。是那苻堅狗賊破了大燕,他才是真正的蛟。”

鳳皇但笑不語,據他安的探子來報,這韓延似乎與秦國的某位不露面的官員有來往。

誰說他是天生龍命呢?被那么多惡心的人凌辱,他自己都唾棄自己。誰說他做了皇帝就一定會一直做下去呢?阿修羅只按自己心情做事,視萬物為無物,素來不管名譽如何……

(六)

公元385年,經過數年的蟄伏與浴血奮戰,慕容沖占領阿房,于長安稱帝。

秦王三子符睿,符琳和符暉,被派去平反叛亂途中被殺。秦國大亂,鮮卑族人來勢洶洶,苻堅大慟之下自刎謝國。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清河看著昔日繁華的秦國里的血流成河,斷肢殘臂,微微嘆息。

苻堅到底還是個明睿的君主,可惜太過自傲,若他當年殺了他們的話,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可最后,他只能抱著逐鹿天下的夢死在這深深寂宮中。

鳳皇從背后深深擁住她,綿軟的氣息一點點撫過她的耳垂:“阿姐,你看啊,這么多年的辛酸,我們總算是挺過來了。我們終于可以光復大燕了!”

清河沒說話,安靜地享受著這一刻鋪天蓋地的喜悅震動。

她猛然轉過頭來,問:“鳳皇兒,那些曾經欺辱過你的人,現在如何了?”

鳳皇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凌厲的殺氣以及怒意噴薄而出,面上卻是無波無瀾:“烹煮,凌遲,腰斬,梳洗,喂狗。”

他還沒說的是,那些人不是好男風嗎?他便給他們下了最烈性的春藥,足以描繪出血腥又淫蕩的畫面。那一日,所有平日嚴肅的高官們都瘋魔了,那一日,無數人后庭糜爛出血,甚至可見血淋淋的腸子。

清河回以淡淡一笑:“也好,我的鳳皇是最驕傲高貴的小鳳凰。他們一死,就沒人敢再欺負我的小鳳凰了。”

時光輾轉,歲月無情,世事殘酷。幸好,十幾年的煉獄般的日子他們挺過來了,從今以后,一個是鮮卑的新皇,一個是最尊貴的長公主殿下。

鳳皇緩緩抬起狹長的鳳眸,問道:“阿姐,你是想繼續留在這皇宮里做長公主,還是跟我一起找個世外桃源隱居,從此不問世事?”

他本意一直都不在帝位,既然血海深仇已報,又何必再被那皇權的枷鎖而困擾?當今亂世,有叛將姚萇作亂,亦有晉朝虎視眈眈,他不想再跟他們這群目光狹隘的人玩。

清河菱唇略彎,膚白如最頂尖的瓷器:“原先我還曾想,鳳皇你會不舍這皇帝的榮耀,既然你跟我一條心,那我們就走吧!”

她活了二十多年,便受了二十多年的折磨。早年雖是燕國的公主,卻飽受冷落,時常受到鳳皇生母可足渾皇后的刁難。后來輾轉于泥潭十幾年,如今她只求平靜,再也不想管這俗世的殘忍,涼薄。

他們既然能夠攻破這虎狼大秦,那么區區功成身退也不在話下。

(七)

公元386年,更始二年,慕容沖為左將軍韓延所殺,謚號威皇帝。變軍擁立將軍段隨為燕王。

這是一個跌宕動亂的年代,十六國南北朝,天朝最為神秘混亂血腥的年代。誰也說不準,上一刻受萬人崇敬的天子,下一刻會不會成為跌入泥潭的階下囚。

……

“阿爹,今晚我就要跟娘睡,你都占著娘親好久了!”

一個生的粉雕玉琢如仙童的小男孩正委屈地訴苦,眼淚似乎下一秒就會從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流出。可他不敢,因為他阿爹除了對他阿娘好,對所有人都很冷漠,即使他是他的兒子。

鳳皇臉上染上一層薄怒,他真想一把將眼前這個只會裝可愛的小兔崽子扔進水池里。他正要動手時,卻傳來一聲如黃鶯出谷清靈的呵斥:“慕容沖,你又在欺負寶寶了!今晚你給我滾去馬棚里睡!”

清河只穿著一身素服,簪子也只是最尋常的木簪,只是雕刻地無比精致。

笑話,那可是他親自雕刻的紫檀木,能不好看嗎?

鳳皇微微瞇起上挑的狹長鳳眸:“阿姐,是不是我平日里對你太過放縱了,看來今晚得好好讓你長長記性了。”

說完,他伸出舌尖舔了一圈自己血櫻色的薄唇,鳳眸里挑釁的意味十分明顯。

院子里瞬間雞飛狗跳,可若有人在此,是必然能感受到他們一家濃濃的情誼。

……

四年前,鳳皇被左將軍韓延殺害的消息傳便天下,從此這個絕艷的少年便消失在這世間,只留下史書上驚鴻一記。

四年前的那一日……

鳳皇高坐在龍椅上,鳳眸一寸寸剜過底下跪著的儒雅幕僚:“韓延,你想怎么死?”

韓延終于不再是低眉順眼的模樣,他直起身子,與鳳皇平視:“微臣別無所求,但請陛下責罰。”

鳳皇冷冷笑了幾下,才開口:“怎么,背叛朕的時候毫不猶豫,就連死也毫不猶豫了?”

韓延不再說話,他深知眼前這位新君的殘忍手段的。只可惜他韓延以及他家人從此就要背上這個亂臣賊子的名聲了……

鳳皇從龍椅上走下,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罷了,念在你只是為了你家人,才假意為秦國效命,朕倒是可以饒你一命。”

韓延的家人被秦國所迫,他不得已,先給秦國真消息來獲取信任,再慢慢變成假消息。即使他也不算背叛大燕,但因為他最初的真消息還是使他們攻秦的時間延緩了。

韓延一愣,他從沒想過能在這位手上活著出去。

后來他們自導自演了一場,鳳皇假意不肯回到鮮卑,引起眾怒,韓延一怒之下殺了他。而那個死去的“鳳皇”不過是個死士罷了。

這天下,齷齪不堪,誰想要,誰要去。只是千萬要掂量掂量自己,不要被卷入無邊地獄里,引得惡鬼噬咬,紅蓮業火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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