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菲把口袋里的錢全倒在床上,仔細數了幾遍,這僅剩的三百四十五塊錢,是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她的全部。合租房在烈日的烘烤下像桑拿般的憋悶,鋁合金的門窗邊更是燙手到打顆雞蛋都能給烤熟。阿菲躺在床上,一仰頭又看見了閃閃發亮的獎杯。每年的這個月新一期的《我為歌狂》就會開播,這個已經持續了八年之久的電視節目吸引著無數像阿菲一樣的青年男女。然而,這檔節目對阿菲的意義卻是與眾不同的。
那是三年前的一次主持人大賽,比賽的主題就是“尋找下一位《我為歌狂》的接班人”,而阿菲以優異的表現最終拿到了冠軍。氣質非凡的女主持木子在頒給阿菲沉甸甸的獎杯的同時,笑瞇瞇的說:“我終于找到接班人了,可以光榮退休了,哈哈哈……”臺下雷鳴般的掌聲讓阿菲紅透了臉,激動到忘記了那天在臺上自己到底是說話了還是沒有。但象征著榮譽的獎杯實實在在的擺在了自己床頭。
從那以后,阿菲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用干凈的手帕擦擦獎杯,日積月累,上面的鍍金字跡都被擦的有些模糊了。
眼看這一年已經過去了大半,阿菲經常輾轉難眠,直到人聲散盡,只能聽見夏夜里清脆的蛐蛐聲。白天里她是化上妝的花瓶,被老板們擱置在那些惹人眼的地方,她討厭自己像木偶一樣任人擺布,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動物園的猴子——觀賞動物。這些年,阿菲做過模特,主持,臨時演員,甚至餐廳服務員。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最幸福的事就是抱著心愛的獎杯看新一期的《我為歌狂》。三年時間里,阿菲在照鏡時偶爾會發現自己的眼角和額頭多了幾條明顯的褶皺,眼睛似乎也沒了先前的水靈,再看看皮膚,身材……哎…...屏幕上的木子,時間對她柔情到盡沒留下一點痕跡,她還是那樣的氣質非凡。阿菲每次看的出神就會產生幻覺。木子在聚光燈下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阿菲覺得都像極了自己。朋友們有時調笑阿菲看節目時的樣子,就像虔誠的信徒看到了真主。而阿菲總是笑笑不回應。她心里有個堅定的聲音:下一季開播,沒準我就站在那,到時候……你們這些人……哼……
阿菲躺在床上,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輕撫著獎杯。真的該做點什么了,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她咬咬牙。晚上七點,阿菲用僅剩的錢買了南下的火車票,明早她就能到達那個誕生《我為歌狂》的城市,多少次阿菲幻想自己懷抱著獎杯踏進這座城市,幻想自己走紅毯的樣子,她對著鏡子練習過木子那樣親切又迷人的微笑,練習過木子那樣輕盈又端莊的走姿,還曾在稿紙上一遍遍的設計過自己的個性簽名。阿菲覺得,此時的自己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接近夢想。
“美女抱著個什么東西呀,像個獎杯似的。”一旁的男孩友好的和阿菲搭訕。
“是個獎杯。”阿菲略顯迫切的松開了布袋口,金光燦燦的獎杯仿佛使整個暗淡的車廂都蓬蓽生輝。男孩指著獎杯上的字念到:“最具潛力《我為歌狂》接班人。”男孩頓住了。
“看新聞了嗎,《我為歌狂》停播了。”男孩身旁看起來像是其女朋友的人輕聲的說。“嗯嗯,我也看到了……”
“什么?”阿菲站起身,一把扭過女孩的胳膊。“你說什么!?”女孩被扭疼了,甩開胳膊大喝道:“你神經病啊。”阿菲瞪大了眼睛,沖著女孩大喊到:“你胡說!”
“真的假的你自己看看新聞不是就知道了!”女孩鄙夷的轉過頭不再理她。阿菲像被抽掉了筋骨般慢慢癱倒在地,淚水一點點的溢滿了眼眶,我怎么辦?我怎么辦?阿菲腦袋里只重復著這一句話……
那獎杯像個不愿受約束的孩子,輕松的掙脫了她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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