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3 星期天 陰
周一午后的何處咖啡屋很清凈,三三兩兩的客人散落在角落里,低聲細語。店里只有輕緩的音樂在空中飄揚,一切顯得那么靜逸而安然,導致我推門而入,伏在桌面上小憩的服務生猛然抬起頭來說“歡迎光臨”的聲音那么兀然,仿佛平地驚雷。
見是我,服務生臉上虛假的笑容變得真誠起來,“今天怎么這么早就來了?還是老位置?”
“今天換個位置。”我笑笑,越過服務生朝著那個凝視了許久卻從未靠近過的位置走去。
那個位置靠窗,傍晚的時候,夕陽會穿透過玻璃窗,在花瓶、桌面、地面以及他的側臉染上淡淡的光輝。
我拉開鐵制椅子,凳腳接觸地面時無可避免地發出刺耳的聲音。
將帆布包放到另一張椅子上,手指從桌子邊沿劃過,冰涼的觸感從指間傳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學著他,一手彎曲一手伸直,頭側靠在臂彎上,面向窗戶。
今天沒有太陽,微風吹起白色窗簾,露出天空陰沉的臉。車、人混雜在一起的聲音隱隱約約,似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只貓突然竄上窗臺,從窗簾里探出頭來,看見我軟軟地“喵”了一聲。
原來,在這個位置,從這個角度,以這個姿勢看見的風景是這樣的。
“你的檸檬水。”服務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直起身子回以一笑。
服務生走后,我從包里拿出一支筆和一張紙,開始書寫。
顧恒:
看見這封信你會不會感到驚訝呢?或許會。但我想更多的可能是,你看也不看一眼,就將信件丟到垃圾桶里。
你一向都是這樣的。對于自己不在意的人事物,看也不會看一眼。也因此,喜歡了你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上前和你說一句話,甚至你的目光只是無意間瞥往我這個方向,我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渾身僵硬地轉過身,看向他處,過了好久才敢轉回來。
朋友都說我沒出息,喜歡一個人還這么偷偷摸摸的。有好幾次,她們強拉著我沖到你面前,想逼迫我主動和你說一句話,甚至是表白。可是我太慫了,一對上你的目光我就忍不住腿軟,最后只好轉身落荒而逃。如果你記得,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子曾經好幾次沖到你面前,最后一句話沒說就跑了。不用懷疑,那就是我。不過我希望你還是不要記得了,那樣的我實在是太丑了。
我曾無數次幻想,我會以一種什么樣美好的姿態出現在你面前,最符合我心意的相遇,是在一個下雨天,我站在圖書館面前神色焦急,然后你出現了,撐著傘,問我要不要攜一程。如同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不過那時候,是我滿身狼狽,病急亂投醫般抓住你的手,問能不能帶我一程。你上下打量了我許久,一直沒有說話。最后也許是我太可憐了吧,你還是點下了頭。
現在想來,你當初答應帶我一程是那么令人不可置信。每次和朋友說起,她們都鄙夷地看著我,說:“別吹牛了,顧恒像是會助人為樂的人嗎?”你看看,你在別人心中的形象是多么冷漠。
不過你也不會在意這些評價,你一向我行我素,如同那只“特立獨行的豬”。別誤會,我不是在罵你,只是腦子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句子就是這個。不過現在劃掉也來不及了,怎么樣都會有印記,就像我喜歡你,不管怎么克制,還是喜歡你。
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我能這么輕易地說出“喜歡你”三個字。也許是放下了吧,不喜歡你了,自然的,因為你而產生的自卑、怯懦就都沒有了,我可以輕描淡寫地說出“我喜歡你”。也許,是因為隔了一張紙的距離。
但不管怎么樣,我們之間也就這樣結束了。哈,說得像是我們之間有過什么似的,要是讓你的女朋友看見,估計得跟你大鬧一場。到時候你會一邊任她數落著你的各種不是,一邊為她端茶送水,以免她說太多話導致喉嚨發炎。等她說夠了,你會輕輕摟住她的肩膀,說我和她沒有關系,甚至我都不認識她。然后你們重歸于好,由我引起的風波就這么被平復了,你們誰也不會記得我。
說起你的女朋友,我的朋友曾拿我和她做比較,說她還沒有我好看,不知道你為什么會看上她。看到這段話你先別忙著生氣,對于她們的這個評價我也是極為不認同的。你的女朋友很好,長得嬌小可愛,性格又這么開朗,和她在一起后,你臉上的笑容都變多了。如果是和我在一起,也許你只會越來越冷漠吧。
……
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我站起身,撩開窗簾,探頭往下望去,正看見他攜著女朋友正往何處咖啡屋走來。
心一下子慌了,來不及再寫下去。將紙張折疊塞進信封里,在封面上寫下顧恒兩個字后,我拎起包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那個位置。
匆匆囑咐了服務生一聲“那張桌子上的信封不要收,就留在那里”后,我躲回了我常坐的位置里。
那是一個很巧妙的位置,入門不會注意到,他常坐的位置也無法看到這里的情況,而我卻能透過菱形的縫隙,看到他的一舉一動。
無數個日子,我如同一個偷窺狂一樣,躲在角落里窺視著他的一切。
他們的腳步很快,服務生剛剛將桌面收拾干凈,他們就來了。
我跪在軟凳上,雙手扒著邊沿,透過縫隙,他們的一舉一動呈現在我眼前。
我看見他的女朋友從桌上拿起那封信,看到信封上所寫的名字后,她一臉驚奇地看向他,說了幾句話。
他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從她手里接過信。他或許看了一眼,或許沒看,總之很快,我就看見他的手輕輕揚起……
我閉上眼睛。
物品墜入垃圾箱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