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我的貓去殺一個人


我讓我的貓去殺一個人。

“十八號晚上九點,明月樓,我要聽到這個女人死了的消息。”我指著照片上的女人對我的貓說。

貓慵懶的躺在沙發上,“殺人?這可是有代價的。”

我知道沒有這么簡單,已經做好準備,“說吧,你要什么?”

貓舔了舔爪子,嗓音清冷,“不如,把你的一魄給我。”

我聽出來了,這不是個反問句。但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一句:“孽畜,我勸你善良。”

通體漆黑的貓嘴角一抽,冰冷而鋒利的眼神投向我,“你喊我什么?”

我嚇得一個激靈,認慫道:“大佬,能不能再打個商量……”

貓當然不是普通的貓,是外婆作為我十八歲生日禮物送我的傳家寶。所謂傳家寶,就是傳了一代又一代的寶物。可你見過傳了百年的貓嗎?活的。還會說話。

嶺南龐家,一脈單傳,而且每代單傳女。龐家幾百年來沒出過一個男丁,傳說龐家人的血液可以去除邪祟,純凈至極。甚至還傳聞龐家人的血可以讓人起死回生,但幾百年過去,龐家人早已銷聲匿跡,傳說也只能是傳說了。

如果不是這只貓的出現,我都快忘記這個關于我這個家族的傳說了。母親去世得早,外婆在臨終之際把這只黑貓托付給我,讓我好生供養著,說它可以保我一生無險。

我起先不信,一只貓能干什么?還傳家寶,也不是什么價值連城的名貴品種。直到那只貓開始說話,像個人一樣跟我交流的時候。

我永遠記得它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喂,你頭皮屑掉我身上了。”

當時嚇得我差點暈死過去。

事后貓說他與我的祖先有約定,會代代相護,但不能命令他做任何事。我問他的名字,貓說,忘了。

我讓他去殺人,貓說我這個要求,過分了。

我說:“你還記得老張頭上次從明月樓回來什么樣嗎?”

老張頭是我爸,我媽生我難產去世了,我從小寄養在外婆家,跟他可以說是毫無感情。要不是外婆去世之后我無依無靠,也不會再跟他待在一起。

貓說:“一身騷味兒。”

我憤慨的說:“就是,明月樓什么地方,就他那樣的也敢去?去了幾天了還不回來。”

貓諷刺道:“他要是回來了,你還讓我去殺人?”

也是,我爸要是能回來,我也不至于落上一個孤兒的頭銜。

明月樓什么地方,那可是這個城市最大的按摩會所,老張頭活該回不來。

貓過了一會說:“會不會是給抓局里去了?”

我搖頭,“不可能,我昨晚夢見我媽讓我爸跪搓衣板了。”

我的夢里不會有活人。

我打開手機翻出最近新聞報道的幾名男子神秘死亡的消息給貓看。

貓看了一眼,別過臉去,“作孽喲。”

貓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能阻攔我為我爸報仇。

“不是說沒感情嗎?死了就死了唄。”

我說:“我夢見我媽罰我爸跪搓衣板的時候哭了,她說,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貓沉默。

我接著說:“再說了,那狐貍精既然找到我爸估計早晚也會找到我,我不先下手為強難道還等她來找我?”

貓說:“其實過了這么些年,空氣質量這么差,不知道你們龐家人的血還有沒有傳說中的作用。”

我趕緊把殷勤獻上:“那你就別要我的魂魄了吧,我拿小魚干跟你換好不好?”

貓冷笑一聲,“做夢。”

傳說人有三魂七魄,而貓打定主意要拿我的一魄,我不知道人沒了一魄會怎樣,但我想我還剩六魄,這筆生意怎樣也不虧,于是成交。

十八號晚上,我在家里坐立不安,看著時針慢慢移動到九點。

九點十分,手機彈出熱點新聞,本市最大的按摩會所發生大火,傷亡不明。

而貓,一夜未歸。

第二天我去找他,此時的明月樓已經滿目瘡痍,殘垣斷壁。聽說當晚里面的人奇跡般的全都沒有受傷,只是會所老板好像不見了。

我沒能聽到那個女人死亡的消息,反倒丟了我的貓,我感到一陣失落。

當晚我開始發燒,意識也變得模糊,一片恍惚間看到床上依稀躺了六七個人,她們每個人都是我。我嚇得頭皮發麻,想掙扎坐起來但渾身無力,她們在尖叫,用力的搖晃我的身體。我一陣駭然,就在這半夢半醒間,突然傳來一陣貓叫。

依稀看到眼前一個白影閃過,貓不可一世的聲音傳來:“居然找到這里來,不過你來送死,那我也不攔你。”

當我醒來的時候,貓安靜的躺在沙發上。

我趕緊問他:“我剛才夢見我自己了,但又好像不是夢。”

貓說:“那可不,魂都差點被勾走了。”

“狐貍精?你昨晚沒回來是一直在找她嗎?”

“妖生性狡猾,我疏忽了。”

我看著他不說話,回味著他那句妖生性狡猾。想起某一次貓撲騰著去抓魚缸里的魚,變成落湯貓的時候,“狡猾”這個隱形的褒義詞可跟他毫不沾邊。

像是看穿我在想什么,貓揚起臉說:“跟你這種智商為負數的人待久了難免會受影響。”

這話讓我感到羞愧,于是切回主題問貓:“狐貍精呢?死了嗎?”

貓干咳兩聲,話題一轉道:“哎呀昨晚那架打得太兇了,害我居然熬了個通宵,這下得吃多少才能補回我的盛世美顏。”

我的眼神化作亂箭,狠狠射向貓。貓不以為意,臨了還叮囑我最近別亂跑。

夜晚又做夢,夢見了白色的狐貍,精美得如同雕塑,紅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

然后是鬼魅般清冷的煙嗓,那聲音說道:“找到你了。”

黑夜里猛然驚醒,額頭上全是冷汗,我下意識的找貓。可是屋里空蕩蕩的,除了桌上開封的魚干,沒有貓。我忽然意識到如果貓有一天離我而去,能夠證明它存在過的,也只有小魚干。畢竟他長得那么普通,混入黑夜里就只能看見一雙眼睛,掉進臭水溝了完全看不到。

忽然窗外傳來異響,像有什么東西在拍打窗戶,“當-當-當”一下又一下的拍打。

我慢慢走到窗前,好奇又害怕,我問了句:“誰啊?”

回答我的,是更急促的拍打聲,催命一般的焦急。

我硬著頭皮拉開窗簾,一眼撞上一張蒼白憔悴的臉,一陣雞皮迅速冒起,我驚得大叫一聲連退幾步。

我震驚的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張我從不曾認真看過卻又經常出現的臉,老張頭回來了,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沒有貓保護我的家里。

老張頭還穿著他消失那天的衣服,一件深藍夾克衫,老派極了,我曾嘲笑他衣品low。他現在渾身散發著一股腐爛的味道,像過期的罐頭,發臭的海鮮,臉色慘白,眼神空洞。

他看著我,嘴里不停咕噥著慢慢朝我走過來,我聽清了,他說:“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我一個激靈,嚇得大叫,這完全就是詐尸啊!而且現在這具尸體要殺我!

我驚慌的跑到客廳大喊著:“貓!貓!貓!”這時候我無比迫切的想給他起個名字。

安靜昏暗的客廳里什么都沒有,老張頭緊追在我身后,我飛快的跑到大街上,在街角搜索著貓的影子,我感到無助和冷到底的恐懼。

老張頭以一種詭異至極的姿勢在追著我,這一刻我覺得我穿越到了《釜山行》,自己的父親居然變成了喪尸來索命,簡直是人間慘案!

昏暗無人的大街上突然響起一聲貓叫,我驚喜的追上去,看見一道黑影飛快的閃過。

“貓,快救我!”

“喵。”一道凄厲的叫聲劃破黑夜。

我扭頭朝老張頭大喊:“你別追我了!小心我媽打死你!”

老張頭不為所動,我早料到如此,老張頭在明月樓著了狐貍精的道,提前跟我媽團聚了,沒想到死就死了,那狐貍精連他尸體都不放過。

這時一道白影攔在我面前,我終于見到了那只狐貍,那只渾身雪白卻有一雙紅眼的狐貍,那只一直追蹤龐家人的狐貍。曾聽外婆提起過,有些妖為了提高自己的修為對龐家人窮追不舍,企圖用龐家人的血來修煉。

“嶺南龐家,真是讓我好找。”狐貍精的聲音跟夢里的一模一樣,像煙霧一般清冷。

老張頭也停了下來,虎視眈眈的看著我。

我進退兩難,“你……你干嘛追我?”這話說完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沙雕。

這時不知為什么腦海中閃過某知名廣告,一頭老虎追著一個美女狂奔,女孩問為什么追我,老虎說我要急支糖漿……這個片段閃完我奇跡般的沒有那么害怕了。

狐貍精說:“若不是偶然見到你父親聞到了龐家人的氣味,不然還真是大海撈針啊。”

我咬牙道:“你個死狐貍,害了我爸還來害我,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狐貍眼睛閃著駭人的兇光,“喝了你的血,還什么死不死的。”

說著她就朝我撲過來,我驚得忘了動彈,萬念俱灰的閉上了眼。

剎那間耳邊又是凄厲的叫聲,睜開眼只看見貓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的正和狐貍精扭打成一團。灰塵四起,一陣清冷的風吹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畫面實在是驚悚。

只見狐貍精很快敗下陣來,一身雪白的毛瞬間搞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死貓!都多少年了你還甘愿護著他們!”

“是啊,都多少年了,你居然還天真的以為他們的血能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狐貍精仿佛聽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話,驚愕的問:“你說什么?”

貓淡定的說:“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這可是北京,知道什么是pm2.5嗎?知道什么是空氣污染環境污染嗎?也不看看這什么年代了,居然還以為龐家人的血還能干凈。”

貓指著我繼續說:“你知道這貨平時吃什么嗎?你去問問方圓十里的路邊攤快遞員誰不認識她?天沒亮她能睡覺?她那三位數的體重是擺著好看的?她的血擺在老子面前老子還以為下水道炸了。”

我被貓這一連串的話震驚得在原地一動不動。

狐貍精跟石化一般,同樣震驚得無話可說,氣結了半天她才緩過來,同情的問了句:“哥們,這些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

貓無奈的嘆了口氣說:“不把她當人看就對了。”

狐貍精恍然大悟道:“打擾了,告辭。”說完倉皇而逃。

我不動聲色的活動著關節,把手指捏的咔咔作響,我看著貓,面無表情道:“說吧,想怎么死?”

貓問:“你要命還是臉?”

一語中的,我又認慫道:“要命。”

隨著狐貍精的離去,老張頭隨即往地上倒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猶如一片落葉輕飄飄的倒下。一陣風吹來,把老張頭腐朽無力的身體吹成了碎片,又化作灰塵,飄散在風里。

我覺得,他會被我媽胖揍一頓的。

那只有著紅眼睛的狐貍精再也沒出現過,而明月樓又很快被人忘記,在那片殘缺的土地上又建造著另一幢冰冷的建筑。老張頭是被狐貍精害死的,也許是寧死不屈,又也許是妖邪索命,嶺南龐家,又到底還有多少妖魔惦記著。

“貓,我給你取個名字吧。”這是個陳述句。

誰知貓卻說:“我有名字。”

我好奇道:“有名字?你怎么不早說?你叫什么?”

貓說:“忘了。”

“忘了?那不就是沒有嘛,沒關系,我再給你取一個。”

貓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說:“煞筆,我說我的名字叫,忘了。”

我驚得無話可說,居然還有這種名字?

我又恍然大悟,原來他叫這個名字?

我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巴不得貓的記性跟他名字一樣。

誰知貓一眼看穿我的想法,突然說:“我記得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我趕緊跑開,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貓的聲音從身后清晰的傳來,“你與人間不過幾十年光景,那一魄,遲些再取也無所謂。”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覺嘴角不知何時上揚了,抬頭只覺得太陽暖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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