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志戩的劍上掛著一條極其普通的劍穗。

劍穗上其貌不揚的石頭，其實是一塊玉。

他是天下唯一一個左手用劍的人。

眸色冰冷，言語冷冽，劍氣更是寒意入骨，像是冰塊做的人。

盡管他才剛過而立之年。

他身邊有一個孩子，一個格外黏他的孩子。

第一次見他是在在云游的途中。

一個剛學走路的孩子，笑瞇瞇的跑來跑去時不經意被絆了一跤，還沒摔倒時秦志戩眼疾手快隨手扶了一把。

孩子沒哭，還抬起眼睛對著他笑。

眼神干凈的像一汪清泉。

相逢即是緣。

于是在云游途中，秦志戩常常會回想起來這個孩子，稚嫩，干凈，溫暖。

那孩子長到七八歲時，出身富貴之家的他，竟然執意要學劍術。

僅有的一棵獨苗自然家里百依百順，由得他胡來。

但是令眾人驚呆了的是，這孩子，居然左手用劍。

跟著右手用劍的人學左手劍，居然融會貫通，一點就透。

有大師曾言，此子才華出眾，靈氣逼人，將來不可限量。

武功心法，失之毫厘即謬之千里。

于是他長到八九歲時，周圍再沒有人敢教他，怕毀了這萬里挑一的好苗子。

許真是緣分吧。

機緣巧合，秦志戩又一次見到了這個孩子。

連秦志戩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一口答應教這個孩子。

在大家都以為是第一面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第二面時。

這孩子很奇怪。

一般孩子見到秦志戩，不至于嚇哭也屏息斂氣不敢吭聲。

這個孩子見到他，不僅不哭，反而笑瞇瞇的拉住他外袍撒嬌要他抱。

轉眼間，那孩子已成長為少年。

與自己師父相似，又不同。

少年劍風乍一看熾烈無比，實則寒意漸深，外熱內冷，靈動飄逸。

性格也是一樣。

對待外人時清清冷冷聽話懂事，在師傅面前卻調皮搗蛋撒嬌賣乖，十足十的少年心性。，

江湖皆嘖嘖稱奇。

旁人都以為，這個乖孩子會是秦志戩唯一的軟肋。

秦志戩一笑置之。

心說你們都不會明白的。

不明白什么呢。

秦志戩默默地說，這孩子看著乖，真的只是看著乖。

每天早上都不肯起床，喊他起來還要賣萌打滾不愿起，強行把他拉起來還要鬧起床氣。根本不能放他單獨出去，一眼沒看住就偷懶，一眼沒看住就干壞事，不是捅了馬蜂窩被蟄了滿臉包就是掏鳥窩爬樹磕破了頭。。。。。。。重點是干了壞事被發現把你氣得夠嗆還賣萌讓你舍不得罵他。。。。。。。

乖，他要是乖我用得著這么操心嗎。秦志戩在心里咆哮。

但是，不得不說，這個孩子給他的生命帶來了變化。

在他出現以前，生命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復，單調乏味。

但這個孩子出現了，于是就有了變化。

到底是什么變化呢。

秦志戩說不清。

說不清又有什么要緊，反正今后還有漫長的歲月可以慢慢想。

只是滄海變桑田，全在一念之間。

還沒來得及開始，這一切就即將終結。

那天路遇“舊友”，秦志戩故作不經意答應了八月十五那日稍作切磋。

少年難得在一旁低眉斂目，靜默不語。

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房揭瓦熊的讓人頭痛的少年，忽然間就變乖了。

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讓練什么就練什么，累到抬不起胳膊也不抱怨一聲。

只是更加黏他了。

練好一個招式，就要回頭找他一臉求表揚。

眼睛里是不加遮掩的依戀。

秦志戩永遠記得那個早上。

少年的眼睛像盛夏正午的太陽，灼熱的幾乎要燙傷了他。

但是又隱約帶了幾絲水光，模糊遙遠，看不清楚。

你怎么了。

沒事兒師父，我昨晚沒睡好，眼睛不太舒服。

八月十四那天秦志戩整個人都不太好，不知道為什么，心神不寧。

其實他自己也明白，明天可能就是末日。

那人武功內力路數很久以前就皆在他之上。

所以特意提早飛鴿傳書給自己的師傅，求他務必保護自己唯一的弟子。

這孩子天賦無雙，不能就這么陪他死在這里。

當師傅來接他時，少年平靜的讓秦志戩意外。

乖徒兒，先跟師公去，等師父比武完就去接你。

他不哭不鬧不反問甚至連錯愕都沒有，一言不發，跟著師傅離去。

秦志戩有點意外，但狠下心來想，這都是為了他好。

就算他最后知道真相時一定會怨他。

送走少年，秦志戩終于安心的睡了個好覺。

再無牽掛了。

結果第二天比武秦志戩居然贏了。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過這么好的狀態，手中的劍仿佛有了靈性。

本以為必死無疑竟置之死地而后生，能活下來總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秦志戩從擂臺上下來第一件事情就奔向了自己師傅那里想要接回自己的徒兒。

沒想到，迎接他的，是師傅陰沉的臉。

你那乖徒兒昨天回來就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吃東西就一個人呆坐在屋子里不出來。

秦志戩笑了，這孩子，每次鬧脾氣時就這樣，冷戰。

師傅您別生氣，我去說他啊。

推開房門，里面竟空無一人。

自己唯一的徒弟失蹤了。

而且還是因為他自己以為的，師父拋棄了他。

秦志戩一刻不停地四處找，找遍了全城所有他能去的地方，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筋疲力盡的回到家，沒有一絲人氣的空房子宣告著最后一個希望的破滅。

他以為這孩子只是在跟他賭氣，頂多是惱怒自己把他丟給師傅拋棄了他。

誰想到他這么決絕，一走了之。

再不敢離開這個城市。

這孩子從小不是在父母身邊就是在自己身邊，如今孤身一人負氣而走，萬一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還是會回來的吧。

每天晚上秦志戩都會在少年的房間里坐一會兒。

你這傻孩子，師父不是不要你了，是為了保護你啊。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架子上擺著的少年的書籍，玩具，木劍，衣飾……

就如同，撫摸著少年的臉。

從來只相信自己的秦志戩開始拜佛了。

靜下來的時候，他就會去城郊的廟里找方丈談談心。

機緣巧合，方丈看到了他掛在劍柄上的玉。

這玉，似乎沾染了另外一個生命的氣息。

秦志戩猛的站了起來。

另一個生命？

征得他同意，老方丈伸手握住了那塊玉。

那玉，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光芒大盛。

秦志戩看到了一條青綠色的小蛇，被符咒纏住無法脫身，精氣幾乎耗盡快要死去時，一個路過的背著劍的年輕人輕易的解開了符咒，還治好了它的傷放走了它。

然后小蛇漸漸長大。

事實上它不是小蛇，它是大蟒。

然后大蟒越來越大，終于可以化作人形了。

是一個小小的男孩子，眼神干凈的像一汪清泉，還在快要摔倒時對著扶他一把的人笑。

小男孩兒不顧家人反對學了劍，還是和年輕人一樣的左手劍。

很快，小男孩又遇見了當年背著劍的年輕人，年輕人略一思索就答應了教他劍術。小男孩高興極了，伸手拉住他的外袍還撒嬌要他抱。

小家伙在年輕人的教導下進步飛快。在與同齡人比劍時，小男孩總能看到年輕人眼里的堅定和信任，然后小男孩無論遇到比自己強多少的對手都不會退縮。

漸漸的年輕人也開始改變，原本冷的像冰一樣的人，開始帶著些許青春的活力。

然后少年看著自己的師父面對挑釁漫不經心就答應了比武，看著師父寫信想把自己送走，看著師公面無表情的來接他，還記得師父難得笑著說的最后一句話：

“乖徒兒，先跟師公去，師父比武完就去接你。”

秦志戩喉嚨里像是堵了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然后他看到小男孩在他自己的房間里布下了兩個時辰就會自動散去的法陣。

然后，周圍重新陷入黑暗，只聽到一個少年的溫柔平靜的聲音：

“師父，因為你，我才能活下來。為了你，我也愿意，永遠沉睡于黑暗。”

秦志戩整個人像被抽空一樣，跌坐在地上。

沉睡在黑暗里……？

佩劍忽明忽暗的閃著光。

劍穗上的玉墜瑟瑟抖動，啪地一聲碎裂開，像灑落一地的眼淚。

秦志戩顫抖著拿起劍，劍光四射，卻不再像往常一樣寒氣逼人。

這一次，劍氣里多了許多陽光的氣息，干凈，輕柔，溫暖。

他用手撫過劍刃，依舊鋒利異常。

只是無論他怎么觸碰劍刃，那柄劍，都不肯傷他分毫。

秦志戩抱著自己帶了近三十年的劍，哭得像個孩子。

“秦指導您怎么還不來啊，我今天決賽啊，還有一個小時就該熱身了。”許昕略帶沙啞的聲音不客氣的從手機聽筒里傳來。

秦志戩猛的從床上坐起。

周圍一切都沒變。

還好，只是個夢。

只有床頭柜上的碎玉，仿佛在講述著什么。

“老秦我跟你說哈，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自己變成了一條好大的蟒蛇，青綠色的，特別漂亮。所以我今天特意穿了件綠色的球衣，你看……”在走向體育館的路上許昕一路都在叨叨叨。

秦志戩頓住腳，原本垂下去看著路的眼睛抬起來驚詫的看著許昕。

“干嘛這么看我啊。”許昕也抬起眼睛略略仰視著他。

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他的眼睛依然如同孩子一樣，干凈的像一汪清泉。

秦志戩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二隊見到許昕時，就覺得他很熟悉。

好像在哪兒見過。

這個孩子的一舉一動，總能牽動著他的心。

比賽，決賽，特別是三大賽的決賽，沒有一場不是艱苦的。

對手很難纏。

秦志戩靜靜地坐在場外看著他，沒多說一句話。

只在許昕每贏得一分回頭找他時，都會給他一個堅定的信任的眼神。

就像夢里那樣。

當許昕打完艱苦的比賽終于奪冠撲上來抱住他時，秦志戩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

還好，這一次，我還能抱住你。

End

強行借用古劍里的解釋：生魂入劍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毅力。成為劍靈，不僅要在活著的時候取出命魂和四魄，同時還要忍受巨大的折磨，并且風險極大。非意志堅強者無法成功的化為劍靈。劍靈魂魄不全，非人非鬼，永出輪回。但是這樣一來，劍就成了一件有靈氣的武器，不僅有劍主的劍氣，還有劍靈自身的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