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陵前青草與石板磚交替鋪展，野花受不住雨點與腳印的節奏而向泥石深深折腰去，傳來幾聲富有韌性的吶喊。

和真英雄如雙星系統似的走著，不知不覺兩人在傘下的位置竟隨著步伐旋轉，但無論如何也偏離不了以傘柄為圓心龍骨為半徑的穹頂下地界。

我低下頭像盯著草色出神: “我想寫兩篇有些日子，說什么也要寫一寫這舒服的雨。”

真英雄握住手機，將鏡頭探進雨簾:“好想把雨絲拍下來啊。”

連審美苛刻的我倆都不吝嗇于稱贊，這足以證明今天西安的雨有多么值得記下。

天下地上，像極了浸過淡墨又揉了幾褶的宣紙。不禁伸手去拈，竟觸到沙礫般的空氣。此時才發現，雨針和雨針間隙分明，在落雨的地方衣衫幾層布料皆被鉆透是不由分說的利落，雨腳未至處卻暗藏響晴的天和短促干練的風，干濕互不干涉，石磚承接著數道涇渭。

像江南那種曖昧拉扯鬧得一切角落蒸著潮膩的水汽，在西北的雨里你完全不會受到這樣的煎熬。西北的雨是一個個獨行俠。倔強地，以一己之力，交手干燥的內陸天地。

我們的傘倒是撐了很久，可腳下依然不全是雨水漫漶的深色。大地堅守干燥防線，雨也我行我素地攻著。一根一根細雨砸下去卻是大如豆的濕跡，渾圓有著崎嶇的外圈；土地毫無懼色，見招拆招，忙不迭抹淡了紛紛的雨印。僵持，達到一種平衡的氣象。

觀戰的行人，擁著雨聲敲鑼，涼風助興，自然饒有興致。

我和真英雄隨意評說這天氣，東一句西一句。我說，這雨實誠，不拖泥帶水，比霪雨及回南天之流高尚，不亂我心神。她說，這雨，有分寸。

有分寸！對，真英雄高明，如此精準的用詞！

一根針只引一條線，不搬弄潮氣的是非，不攪和得世界惡意濡濕出門人的衣裳。

忽然想起畢淑敏某篇文章，講昆侖山上的雨。原文記不清了，大意是兩滴雨之間隔著距離，雨點雖大，卻只在肩頭浮出幾塊深色，不像江南，雨飄一陣全身就濕了。

而我上次走進西北的雨，還是在寧夏呢。啊，到現在兩年就這么過去了。重拾記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