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時分的江南總是煙雨朦朧的,似那水霧漫漫的水墨畫,安寧中透著詩情畫意。
今日江南的天兒,卻難得的沒了雨絲,黃昏時分,落日的余暉,正將天邊映影得多彩而絢麗。
墨玦在這絢麗的好天氣中找到江南第一莊流云莊時,整個人看起來卻并不太好。俊逸的面容早已沒了少年的沉靜從容,薄薄的嘴唇,緊閉成一道兩端下彎的弧線,面色暗沉,整個人充滿了肅殺的氣息。
此時的他看到的流云莊,早已沒有當日江南第一莊的氣派,處處都透著灰敗與荒涼。
流云莊,在三天前已經被一場火燒得只剩殘垣斷壁。
墨玦銳利的眸子掃過流云莊昔日后院的一個涼亭,腳步急促的走過去。
涼亭周圍俱是亂石,他越過石堆,走到涼亭臺階旁邊,一腳踢過去,臺階旁邊竟然是一個暗門,手上出現一枚流云鏢,按在暗門的凹處,隨著沉悶的鐵軸摩擦的聲音,暗門緩緩打開。
暗門后只一間石室,石室的角落里,靠墻坐著個小小的蜷成一團的女孩,嘴唇干裂,眸子茫然無神。她呆呆的看著墨玦打開門,外面的光亮投射進黑暗的石室,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擋住無法適應那不算強烈的光亮的眼睛。
墨玦走到她的身前,蹲下身子,抱住女孩,溫柔又小心,聲音仿佛在顫抖:“青青,我來晚了……”
女孩任由他抱著,不說話,也沒表情,眸子呆滯。墨玦看著更是心中大痛,環視了一眼石室內,便小心翼翼的背上女孩,走出了這密室。
云青青伏在墨玦的背上,隨著墨玦的走動,經過血跡尚存的斷壁,曾經姹紫嫣紅的花園已被燒成灰燼,地上散落著她曾熟悉無比的兵器殘骸……
她空洞的眼睛漸漸恢復神采,似兩簇火苗燃燒在眸子里。
墨家堡,于百年前憑醫術在江湖中崛起,傳至墨玦這一代,已是神醫世家,前來求醫的江湖人士,達官貴人皆有之。
云青青住墨家堡,更名墨青,幾年下來,醫術也是日益精進。
墨玦教她醫術,亦請先生教琴棋書畫,只要她愿意學的,都盡力。除了,武功。
他說,江湖險惡,現在更是暗潮洶涌,各方勢力明爭暗斗不休。青青,你遠離吧,現世安穩比什么都好。
墨玦說著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是寵溺的,還帶了一絲無奈。
青青在那場滅門慘案中,留下的陰影一直存在,他只希望她再也不要遇到那樣的廝殺,和殘酷,平安喜樂一生。
墨玦還說:“青青,從今以后,我自護你一輩子平安喜樂衣食無憂。”
青青手掌緊緊握起,指甲深深掐進肉中,最終還是在墨玦深似漩渦的眸子注視下,緩緩松開,斂去了眼中的火焰,輕輕點了點頭,低眉不語。
流云莊的幾百亡魂,夜夜都在她的夢里流血哭泣,她如何能平安喜樂?
最近武林中似乎起了不少的風波,云青青雖不在江湖走動,但是來墨家堡求醫問藥的武林人士總會在堂外閑聊起這些紛爭,因此,武林中的各種消息,青青都知曉一二。
其實,自從九年前流云莊一夜之間被滅門,江湖門派結束了流云莊一家獨大的局面,其他各大門派無一不想成為第二個流云莊,分布在中原武林每一省的各路豪杰都蠢蠢欲動起來。
可這又跟她云青青有何關系!
滅了她流云莊,毀了她的家的,是來自海外的海生門。
海生門在一望無際的東海之外的海生島上。這個島神秘又可怕,每有島上的人登陸中原,江湖中再厲害的俠客,再厲害的勢力,在他們面前都不堪一擊……
也不是沒有人想去海生島,但至今無人成功過,去往海生島的路線,除了海生門的人,沒有任何外人知曉。
云青青不知道海生門為何會去滅了流云莊,她知道,仇家神秘無蹤又強大,此生,報仇之日遙遙無期,甚至是毫無希望。
這日,墨家堡來了一位傷勢極重的患者。他的胸腹部位被人刺了數道猙獰的傷口,右手胳膊被人從肩部斬下。云青青認得那是長風鏢局的總鏢頭柳路平,一手萬勝刀法讓他走過的鏢從未失手過。
可此時他已沒了拿刀的手臂。
傷勢緊急,墨玦迅速給柳路平止住血,處理過傷口,才命人要將柳路平抬入室內。
云青青正欲跟著入內,發現此時大廳內卻是多了兩人出來。
云青青心下暗驚,墨家堡守衛不弱,這兩人竟然進來未得通報,無聲無息。
兩人看起來三十歲上下,一高一矮,矮的那位目光炯炯,手里托著一個長形的木匣子。高的那位面白須長,一身儒生打扮。兩人眉目間都是焦急之色。
高個子拱手對著墨玦行禮,出聲道:“墨先生,在下進門無禮,只因事出緊急,我兄弟二人久聞先生妙手回春,是以特來相請先生隨我們一行,診金無論多少,我等可以先付的。”
墨玦擺了擺手,說道:“診金先付倒是不錯。不過我這廂卻是走不開,屋內也有人等著我救治。”
矮個子上前一步,急道:“若是病不急,等等倒無妨,可我們要救治之人身中劇毒,若是晚了,怕是會毒發身亡,等不得的。”
墨玦皺眉,“你們要我去救治的是何人?他中的又是什么毒?”
矮個子回道:“那人是巴蜀劍派郭復,中毒癥狀似青魔手,毒發之時,兩只手掌俱會變成烏青顏色,現在已經是半條手臂都是烏青的了。”
墨玦沉吟一會,說道:“青魔手的解藥我給你,你們拿了給郭大俠去吧。”
高矮兩人互看一眼,矮個男子開口道:“墨先生,那毒發癥狀似青魔手,可真是什么毒,卻是要您去看過才知的,還得煩請先生現在跟我兄弟二人走一趟。”
墨玦淡淡的說道:“郭復的命是命,我這手上病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要么拿了解藥出去,要么,就等我這邊完事了再跟你們去。”
矮個子面上厲色一閃,正欲上前,被高個拉住。
云青青看出他們二人動作,不禁有些惱怒,這人好生狂妄,真當他們墨家堡是軟柿子不成?
正在此時,室內長風鏢局二鏢頭冷笑出聲:“青魔手?原來今日劫鏢傷了總鏢頭的歹徒就是你們,巴蜀劍郭復果然是個雞鳴狗盜欺世盜人的小人之輩!呸!”
長風鏢局一行來了十幾人,隨著二鏢頭那一聲呸,迅速將那高矮二人圍了起來。
高個儒生緩緩環視了一眼圍著他們的眾人,慢條斯理的說道:“鏢是我們劫的又如何?沒了柳路平,哪怕這廂就我兄弟二人在此,就憑你們,還差了點。”
二鏢頭聽了,氣得面色發紅,“我等就算今日技不如人,也不讓你們好過了去!那鏢,豈是你們這等小人動得的。”
矮個子卻大聲笑了起來,“說得如何冠冕堂皇,那里頭的東西,我們動不得,你們又憑什么動得?流云莊的東西,是怎么流落出來的……”
高個儒生輕咳一聲,制止了矮個子繼續說下去。
云青青心下驚詫,莫非柳路平此趟保的鏢跟流云莊有關?聽那人口氣,似乎當年流云莊的慘案另有隱情。
她心中充滿了疑惑,當年爹爹將她藏進密室逃過一劫,可最終,流云莊上上下下幾百人,都死在了那天的滅門之中。
當年她年幼,爹爹也沒時間跟她多說,只叫她好好活下去。
時過九年,她明察暗訪,找遍了所有能找的線索,卻始終沒能找到海生門后來的任何蹤跡,更加不明白,為何多年不在中原出現的海生門會突然出手,讓流云莊一夜之間覆滅。
云青青眼眶微紅,幾乎要忍不住就沖出去問個明白。
大廳之中的眾人對峙,氣氛劍拔弩張。
墨玦雙手環胸,陰沉下臉,聲如寒冰:“諸位有什么糾紛仇怨,還請出去解決。”
墨家堡雖以醫術名滿江湖,墨玦此人卻是江湖中人不敢輕易得罪的存在。
江湖中人無一不是刀口舔血,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或者親朋好友有不求到墨玦的那日。
再者,墨家堡屹立江湖百年,并非只靠醫術,墨玦的毒術和武功,就連號稱江湖百事通的司無知都不敢妄言深淺。
墨玦冷冰冰的一句話,讓大廳內對峙的兩撥人最終放下了本已經亮出的武器。
高個儒生面色陰晴好一會,嘆了口氣,對墨玦拱手道:“還望墨先生將青魔手解藥給我二人拿回去救人,這匣子里是在下一點心意,請先生收下。”
墨玦接了匣子,喚過藥童,取了青魔手解藥交與高個儒生。
高矮兩人隨即身形一閃,便出了長風鏢師們的包圍圈,轉眼便沒了蹤影。
長風鏢局眾人眼見仇人如此輕易便出了去,自知追趕不上,只得恨恨的跺了跺腳,轉而回頭憂心忡忡的關心起了柳路平的傷勢。
沒人注意到,云青青是何時離開墨家堡,去了哪里。
高矮兄弟二人出了墨家堡,一路疾行,兩人輕功在武林中屬頂尖水平,云青青一路小心隱藏,竟然沒跟丟,直跟著二人到了離墨家堡十里外的鎮上。她看著那兩人進了鎮上的悅來客棧。
想必那巴蜀劍派的掌門郭復就在里面。
郭復帶著那高矮二人劫柳路平的鏢,必定是清楚鏢是何物。聽那矮個子人的語氣,那東西,很重要,是流云莊的東西。他們顯然對當年流云莊滅門一事是知曉內情的。
這么重要的東西,不但走漏了消息,還被他們搶了去,只怕那郭復并不像明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么簡單。
但柳路平又豈是泛泛之輩,他一生保鏢無數,從未失手。縱然東西被人劫了,卻是有命拿沒命使。那人中了他下在東西上的毒,那毒誰碰誰得死。余下同伙,沒了十全的把握,自是也不敢隨意碰觸。
云青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踩這趟渾水。
這十年,墨玦給她改名墨青,世人都以為流云莊無后人。她只是墨家青姑娘。
墨玦的意思她懂,當年流云莊的緣由墨玦顯然也是知道一些。墨玦的父親墨慎,跟云青青父親云傲天乃生死之交的摯友。
流云莊出事后,墨家人救下了云青青,事后卻并未有任何查案報仇之舉,就像江湖上之前跟云家來往密切的其他勢力一般,對流云莊閉口不提。
但是云青青清楚,墨家人會如此并非是為跟云家撇清關系,而是為了保護云青青,不讓人知道流云莊尚有遺孤存活于世。否則,云青青一輩子都得深陷這武林爭斗的漩渦。
怕的是,身份暴露,強如墨家,也無力保護她平安。
他們同云傲天跟云青青最后說的那句話一樣的態度:好好活下去。
青青一度是迷茫的,她真能心安理得的,當做什么都不記得,好好的做墨家姑娘,只為了活下去,平平安安一生的活下去?
可是她,終究是姓云啊……云家滿門被滅,她從鮮血跟黑暗中活下來,若是什么都不做,那跟死在那夜又有何區別?
十多里路,云青青的思緒一直在墨玦的的臉,父親的期望,還有流云莊被燒成廢墟的景象中徘徊。
她聽到線索,終究還是毫不猶豫的跟出來了不是嗎?
她放不下,說服不了自己放下。
少女最終下定決心。在高矮二人走入一座宅院之際,她閃身過去,出聲叫住他們。
云青青如今已是雙九年華,跟幼時樣貌已大不一樣。這兩年墨玦也放心她以墨家姑娘身份出外見人,武林中人大都知曉,墨玦醫術無雙,他家妹青姑娘亦深得墨家醫術真傳。
這二人方才大廳之中是見過云青青的,知道她的身份。
高個儒生看見云青青,道:“原來是青姑娘,不知你過來是?”
云青青溫婉一笑,說道:“家兄有些不放心郭掌門的狀況,命我跟過來看看。”
高個儒生聞言大喜:“墨先生真是妙手仁心。青姑娘醫術精湛,有姑娘在,我兄弟二人可得放心了。”
隨后請云青青進了宅院。
路上得知,高矮二人兄弟,高個是兄長,名石文,矮個名石武。
云青青心下疑慮,這二人腳步輕盈,輕功上乘,太陽穴處鼓起,內力自是深厚,以他們的武功,在武林中應是負有盛名才對。可這兩人的名字,卻在江湖上毫無名氣。
郭復的兩條手臂上的青色,已經蔓延至肩部了。人早已昏迷不醒。
云青青只看了一眼,便下了結論:“這并非青魔手。”
石文問道:“那此毒是?”
云青青沉吟一會,說:“不知郭掌門是如何染上的毒素?”
石文回:“是觸摸了一物件,那物件上有毒。”
云青青問:“那東西可還在?想必上面還有余毒。”
石文石武對望一眼,躊躇道:“這……”
云青青嫣然一笑:“郭掌門這毒,看似青魔手,卻跟青魔手有些區別的,這毒我以前也未見過。我若是能直接取了毒物本身,當更加能分清楚毒素成分,自是比放郭掌門的血液來的穩妥一些。”
石文望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郭復,遂又不著痕跡的望了眼正在為郭復施針控制毒素蔓延的云青青。
只是個醫術和輕功不錯的小姑娘罷了,況且,郭復的命,還很重要,而墨家堡向來不摻和武林紛爭……
他尷尬一笑,道:“是在下考慮不周,這就拿給姑娘瞧瞧。”
石文拿過來的一個鐵匣子。
匣子做工精致,看似有些年頭。在左下角,赫然有個云朵標記。云青青自是認得,那是流云莊的獨有印記。
她不動聲色的服下避毒丸,取出工具,從匣子上刮了一層鐵屑下來。
取毒是假,看匣子真偽是真。此時云青青心里已有計較,便不再多事。
將鐵屑包起放好,對石文說道:“這毒素我還得回墨家堡仔細辨認方能配出解藥,郭掌門的毒我已經制止繼續擴散傷到心肺,三日之內,不會有礙。”
石文謝過,說道:“煩請青姑娘費心。”
云青青離開那宅院,緩緩走在街道中,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那個鐵匣子,她見過。雖只一次,卻一輩子都忘不了。
流云莊早已在九年前的那夜被洗劫一空,流云刀和流云訣都失蹤成謎,沒想到,今日竟在這里看到了本是裝著流云訣的鐵匣子。
從那個宅院里出來時天色已晚,待青青走完這條長街,已是夜間。
青青回頭望去,遠處人影綽綽,燈光浮動,一派熱鬧。
她低低一笑:“呵。可惜…流云訣,只能是云家人的。”
遂頭也不回的迅速往墨家堡而去。
墨玦走進云青青的院子時,云青青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面,仰著頭看著上方一串葡萄。連墨玦的出現都不曾察覺。
葡萄枝蔓蔥蔥郁郁,陽光透過枝蔓的縫隙斑斑點點的灑在云青青的身上,墨色的發絲仿若被陽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光芒,少女白皙的面龐如同潤了水的珍珠一般清透,眉目自帶一絲少女的稚氣和一絲英氣。
墨玦走過去,同她并排坐著,也隨她的目光看了一會,問:“到底有什么好看呢?”
云青青收回目光,回過頭來,眼睛瞇成俏麗的一彎,說:“我看這葡萄,過幾日便可以摘了。”
墨玦伸手輕輕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語氣充滿寵溺:“你呀,饞貓兒似的。說是要幫郭復配解藥,卻在這里看著未熟的葡萄流口水。”
云青青嘴角一勾,說道:“下毒之人就在咱這墨家堡待著,他們不去要,卻癡癡的等著我們來配……”
墨玦柔和一笑,“那柳路平總鏢頭,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暴脾氣跟倔性子,劫了他的東西,還想從他手里拿解藥,可比殺了他還難。”
云青青:“現在殺他可不算太難了,他拿刀的手沒了,武功,也去了一大半啦。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讓在武林頗具名聲的郭大掌門不顧名聲,做出這等搶劫的下等事來。”
墨玦微微皺眉,沉默了一會,說:“后日,給郭復解藥,你就不要去了吧。”
云青青問:“是因為他們說的鏢跟流云莊有關嗎?”
墨玦深深看了青青一眼,目光柔和專注,認真的回:“是。”
云青青說:“也許,當年流云莊的事情,也有中原的勢力參與其中……”
墨玦:“你若真放不下,我……”
云青青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說:“知道又如何?海生門的人才是出手的元兇,即便找著他們,也沒能力去抗衡,我…我會聽你們的,好好愛惜自己,玦哥哥,你也不要為了我,去犯險……”
墨玦不再說話,揉了揉云青青如墨絲一般的頭發,深邃的眸子里,閃著不可窺探的光芒。
這樣的云青青,更加讓他心疼。
這時,有藥童來找墨玦,說是柳路平醒了。
墨玦走后,云青青站起身來,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流云訣出現,海生門也該現身了吧……”
暮色深垂,初秋的夜風仍然帶著些寒意,墨家堡后院花園里新生的樹枝在隨風搖曳。
無月,有星。
朦朧的星光中,墨家堡后院,突的掠起一條人影,然后身形一折,輕如飛鴻般掠出三丈之遠,一起一落,便掠過院墻,不見身影。
那人影出了墨家堡,直奔鎮上郭復養傷的宅院而去。黑衣蒙面,只隱約看得出身材,窈窕有致,蒙面黑布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旁人認不出,墨玦卻是熟悉的,黑衣人正是云青青。
山下鎮上郭復的宅院里,石文石武正在屋內對飲。
只聽石武嘆了口氣,說道:“這郭復,挺好用的,可別這次就栽在了不知道什么毒上頭,到時可有些麻煩。”
石文說:“墨家堡的醫術跟毒術皆非浪得虛名,待那青姑娘配了解藥過來,想必郭復的小命還丟不了。”
石武卻有些開心起來,他笑道:“有解藥,那匣子打開,拿了里面的東西,你我二人總算可以回去了。”
石文笑道:“中原有什么不好?可比孤島要有意思得多。”
石武亦大笑起來,“這倒是,說起來,中原真是不錯的,可是,不回去也是要不得的……”
二人正說得暢快,石文猛得厲聲一喝:“誰在那里?”
云青青心下一驚,這等光景之下,她若是被發現,后果還真不好說。
正待閃身逃出去,對面走廊陰影處閃出一個人來,同她一樣的夜行打扮。那人一現身,石武便大喝一聲,出手就是殺招,卻被黑衣人隨手就化解了去,不一會,三人便纏斗一團。
云青青看出石文石武兩人二打一,那黑衣人卻不落下風。
她悄悄退離石文的小院,潛進郭復躺著的地方。剛到門外,便聞到濃烈的血腥味,門口有兩人癱倒在地,屋門大開,郭復的血流了一床,人頭已經被人割了下來,扔在地上。猙獰眼珠無助地突出眼眶外,就像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死,也像別人一樣地茫無所知。
云青青雙瞳微縮,急急的退出來,掠出了這座宅院。
巴蜀劍派這幾年風頭正盛,隱隱有壓制其他門派的勢頭,郭復此人在武林中名聲更是如日中天,江湖中人無人不知。沒想到,竟死得這般窩囊。
連下手之人是誰都不知道。
石文石武二人的對話,讓云青青本雜亂無章的思緒一下子清晰了不少。
石文石武極有可能就是來自海生門,而巴蜀劍派,只怕是他們方便在中原行事所控制下來的傀儡。
難怪石姓兄弟二人明明武功上乘,卻在江湖上籍籍無名,而巴蜀劍派在海生門的扶植下,漸漸成為武林第一強大的勢力,又有何難。
郭復的死想必是跟石文兄弟打斗的黑衣人所為,不知道那人又是什么來頭?理清楚一些關鍵之處,卻又新添疑團,云青青只覺得心情沉重無比。
流云莊當年的覆滅,莫非真是跟流云訣有關。
也是,流云訣那般精妙的功法,習武之人,無不眼紅。
追名逐利,成為天下武學第一人,或是像流云莊那般有叱咤武林的勢力,為了得到這些好處,足夠讓人喪盡天良,不擇手段。
云青青心念反復,越想越是憤怒,不知不覺已經是淚流滿面。
這些年,她背負血海深仇,小心翼翼行事,唯恐行差踏差連累到待她恩重如山的墨家堡,心性早已堅毅如鐵。
可終究是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此時念及這些年日日夜夜輾轉痛苦,不過是因為那些人貪婪所致。人性如此陰暗卑劣,即便她隱姓埋名,墨家堡盡力隱藏,她真能逃脫出這陰暗齷蹉的漩渦?
她反手一抹眼淚,咬緊牙關,轉身又向郭復的宅院而去。
也許……她可以考慮跟那個黑衣人合作一把。
剛跑出幾步,卻被一個身著夜行衣的人擋住了去路。
云青青驚急之下,一連數招攻擊過去,招招凌厲。不論這人攔住自己目的何在,會在這里出現自己面前,肯定不是局外人,拿下才是上策。
來人卻反應極快,振臂疾揮,長劍劃出一圈圈光弧,盤空而起猶如一幢華蓋將身形護住。
云青青攻招雖凌厲,卻沒用兵器,面對這劍芒不敢硬上,急急暴退,穩住身形不再動手。
內心驚疑不定,她自己的功夫自己極為清楚的。這些年,她暗中喬裝出門,也遇上數次跟人動手的情形,卻沒人能在她這么快的攻勢下化解得這么輕易。
對面黑衣人也沒趁勢攻擊,兩人對立而站,氣氛靜謐到詭異。
云青青勻了口氣,說道:“不知閣下是為何而來?”
黑衣人卻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幽幽說道:“青青,你練習的功法,是流云訣吧?”
他邊說邊扯下了蒙面的黑布。
云青青不禁怔了一瞬,居然是墨玦。她本一直繃緊的身子,立刻松散下來了。
今日之事,來來去去,又突生出許多變故,她早已是身心俱累,只憑著一股意念撐著。
這九年,她日日瞞著墨家人,偷偷練武,偷偷出門,今日被墨玦撞破,雖心下不安愧疚,卻更多的是放松。
騙人累,騙最親近的人,更累。若不是不得已,她多希望可以坦然面對墨玦,毫無心機的跟他談天說笑。
他知道也好……
她也曾想過有朝一日被墨玦知道自己瞞著他們偷偷習武,偷偷追查流云莊一事后的情景,想過墨玦大發雷霆,想過他或許會失望得轉身而去。
無數次備好的千言萬語想說,此刻看著墨玦那一如往日溫柔的面容,自己卻猶如被凍住了一般,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秋風蕭索,路邊的樹葉嘩嘩作響。
云青青最后只僵硬的回了一字:“是。”
墨玦又嘆了氣,說道:“既然流云訣一直是在你手上,那我也放心大半了。”
青青猛的抬頭,問道:“跟石文兄弟打斗的是你?你今天是去那里尋流云訣的么?”
墨玦道:“是我。你躲他們附近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裝流云訣的鐵匣子,你應該也見過了,那其實是我托長風鏢局保的一趟鏢。”
云青青瞪大雙眼,“你托的鏢?”
墨玦沉吟道:“本想用空盒子引出真的,或者引出……敢于對流云訣下手之人。”
云青青默然。墨玦一直安撫自己,讓自己安穩度日,他自己卻冒險布局,處心積慮的做著本該是自己該做的事情。
她緩緩說道:“石文兄弟是海生門的人,他們這廂沒了郭復這個傀儡,若是打開匣子又發現是空的,忙活這么久一場空,恐怕海生門還會繼續派人來中原,而中原其他勢力里邊,也指不定有跟郭復差不多狀況的存在……”
墨玦擺了擺手,說道:“這個我知道,也正是我布局目的所在……”
云青青正待繼續說,卻猛的被墨玦一把緊緊抱進懷中。
墨玦的聲音帶著沉悶,他說:“青青……這么多年,我知道你放不下,原想幫你擔了所有的擔子,待事成之日,你自會舒心下來。可你竟是這般執拗,你既要尋人復仇,又要防止被人發現身份,有事都放心里頭,孤單又強傲….你……唉……”
他最后只以一聲長嘆結束了自己的言語,但青青卻從那聲嘆氣中聽出來他的無奈,他的心疼,還有對自己的關心。
青青心下更加愧疚,她將臉埋在墨玦懷里,輕輕的說:“墨家堡是我的家,你們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親人。人說佳人難得,我只覺得家人難得,有你們在,我什么都不怕,只怕牽連你們……我……”
墨玦雙手捏著云青青的肩膀,眸子里光芒閃動,他沉聲道:“你就只當我是親人嗎?”
“青青,你當知道,我們,是有婚約的。”
云青青呆了一呆,她被墨玦這樣看著,聽了這句話,心中不禁酸澀。
墨玦在她雙肩上的手掌灼熱,熱度透過衣衫,灼得她心直疼。她用力的抿了一下嘴唇,險些掉下淚來。
墨玦見她這般模樣,最終嘆了口氣,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云青青這個名字,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你可以隨意的行走在這江湖之中。我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夜風吹起,撩起兩人的衣擺。
云青青卻不覺得有絲毫涼意,她只覺得,此刻是從所未有的,安心。
她雙手環過墨玦的腰,將額頭抵在他的肩上,說:“好。”
郭復之死,在武林中倒是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波瀾。
沒過幾日,又傳出留言,說郭復是被海生門的人所殺。海生門人又現中原,且不知為何出手就殺了隱隱快成為武林門派之首的巴蜀劍派掌門,這讓武林中人不禁人人自危。
且海生門神秘莫測,實力強大。唇亡齒寒,誰知道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自己?
自流云莊覆滅后,原本被流云莊打理得平靜無波的武林,這些年風波不斷,爭斗不休,中原武林太需要整合一下了。
華山,青城,衡山,嵩山,潮幫等各大門派,商議在八月十五中秋之日嵩山之巔,以公平決斗來推選出一個武林盟主,結束這些年的混亂局面,團結起來對抗海外那神秘的海生門。
云青青聽到消息,沖眨了眨眼,說:“玦哥哥,你這布局的本事,只行醫救人不做朝堂上的宰相,太屈才了。”
墨玦不禁失笑:“胡鬧。接下來,可有場硬仗要打,我們得好好準備一下,去參加那武林大會。”
云青青狡黠一笑:“武林盟主,不錯呢。”
墨玦敲敲她的腦瓜子,說:“你喜歡,你去爭就是。”
云青青吐了吐舌頭,站起身來,說:“舍我其誰?”
隨即自己卻繃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墨玦看著云青青滿是笑意亮晶晶的眸子,察覺她近日終于顯現出來的少女調皮心性,只覺得就算把天上星辰摘下來,也不及看著她這樣歡樂的笑容這般心里舒暢。
嵩山大會之前,武林中倒是無人再生事端,一派平靜模樣。
八月十五絲毫不受人們的心情影響,不緊不慢的到了,這天,嵩山腳下自是熱鬧非凡,武林人士,不論抱著什么樣的目的,都在往那山頂而去。
幾十年才有的盛會,誰又舍得錯過呢?
墨玦和云青青上到山頂,只見山頂空曠之處,已有無數人聚集。泰山派掌門,華山派首席弟子,潮幫幫主,還有一些武林中盛名在外的名宿,都已經到了。
他們二人上了山頂,四下走動一圈,看似趁此機會來登山賞景一般。時不時有認出墨玦的人,寒暄幾句,沒過一會,墨玦云青青二人身邊,也多出好幾位平時稍微來往不錯的人來。
大約兩柱香后,只聽嵩山掌門凌琨朗聲說道:“今日大會,承蒙武林同道賞臉,將大會地點設于嵩山,群雄齊聚,我嵩山派今日蓬蓽生輝。招待簡慢,還望諸位勿怪。”
群雄紛紛回應道:“凌掌門不必太過客氣。”
凌琨朝眾人拱手,隨即邀請了少林的慧通大師,武當掌教白眉道長,及一些大門派的代表人物落座。
凌琨復對群豪抱拳,朗聲道:“眾位朋友來此之前,想必已經風聞,今日大會主要目的是推選一位德才武功皆為頂尖優秀之人為武林盟主,平息自流云莊覆滅之后的武林混亂局面,將諸位同道團結起來,對抗作惡多次的海生門。”
眾人聽了凌琨這喊話,一時氣憤激昂,不知誰帶頭喊了句:“消滅海生門!”
“消滅海生門!消滅海生門!消滅海生門!”
凌琨看著眾人憤慨激昂,微微一笑。又出聲說道:“既是武林選舉,少不得比武打斗。在下以為,當請少林慧通大師,武當白眉道長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作今日公證,誰勝誰敗,點到為止,不傷性命。大家以為如何?”
他這一聲,帶了內力喊話出來,聲音渾厚有力,瞬間便平息了眾人慷慨的喊聲。云青青暗襯:這凌掌門果然名不虛傳,一身內功果然是深厚無比。
慧通大師站起身來,說道:“阿彌陀佛,凌施主心地宅厚,老衲自不推辭。”
白眉道長說道:“既然是以武定勝負,但若勝出之人公認德行有虧,也是不算數的。”
眾人附和道:“那是自然。”
凌琨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做為東道主,就第一個上臺,接受挑戰了。”
凌琨此話一出,眾人微微有些發愣,復又恍然,武林盟主,誰都是有資格去爭上一爭的。不過凌琨就第一個站在臺上,本有些心思的人,自認技不如人,不免歇了那試探的心思,不再有所行動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冷冷一笑:“好大的口氣。”
眾人向說話之人望去,見一個高個儒生打扮的人面帶嘲諷,見到眾人看他,也不閃不避。
云青青一扯墨玦衣袖,小聲說:“石文。”
長風鏢局也有人在此,見到他,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卻顧忌他深不可測的武功,只是怒目而視,狠狠的啐了一口。
石文長身而起,瞬時便至凌琨面前,他雙手抱拳,說道:“在下風石文,領教凌掌門高招。”
話音一落,手掌一翻,兩道青藍色的劍光帶著尖銳的風聲直取凌琨“肩井”和“肩貞”兩處大穴。
凌琨作為一派掌門,在武林中久負盛名,自是反應奇快。只見他袖袍一展,背后長劍便已被撤到身前,擋住了石文的疾攻。
圍觀人群里面有人出聲叫了聲:“好!”
凌琨這一手著實精妙,石文的攻擊迅猛而準確,攻勢極快,在場許多人自認面對這樣的攻擊難以全身而退了去。
豈知,那聲“好”的喝彩話音剛落,石文攻招猛的一變,刷刷兩劍,只聽凌琨“啊”的一聲慘叫,猛得跌倒在地。
眾人定睛一看,凌琨正一張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石文竟將右手所使的一柄短劍直插入他的肩頭,將凌琨釘倒在地。
石文施施然回身,朝眾人抱拳一笑。
眾人面面相覷,石文這一手,利落至極,凌琨本深得嵩山派武功精髓,在武林也屬于一方名宿,此刻竟如此輕易的敗在他的手上。可這人,以前卻是聞所未聞,莫非是哪個隱士的高徒?
一時間議論紛紛,卻無人上去跟他比試。
這時,人群中的石武大聲說道:“無人上去比試的話,可就算石文為武林盟主了!”
云青青朗聲說道:“武林盟主不止是武藝高強,品性也當高尚,在場人中,不知有無人知道石兄弟師承何處?”
云青青今日來嵩山,是經過喬裝一番的,此時她戴了人皮面具,打扮成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模樣,石文也認不出她來。
石文回道:“我乃巴蜀劍派門下,平日在門中修煉,甚少出山走動的。”
云青青走出人群,直面他道:“巴蜀劍派掌門一月前暴斃,今日來人也無巴蜀劍派之人,可沒人證實你的說辭。”
石文面色一惱,正待說話。
云青青快速說道:“你是海生門的人。”
她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海生門的人來競爭盟主,若是給他做了盟主,豈不是中原武林盡入海生門之手?”
石文沉聲說道:“小兄弟,說話可得講證據。”
云青青說道:“你剛剛傷了凌琨掌門的那一招,便是海生門的功夫,這招我九年前見過,在流云莊。”
石文哈哈一笑:“流云莊早在九年前被滅門,當日在場之人無一活口,除了兇手。”
云青青緩緩說道:“你錯了,在下姓云,乃云傲天嫡子。”
石文一愣,問:“你又有何為證?”
云青青嘴角一勾,“流云訣為證。”
她話音未落,人便疾沖上前,當真是是動如脫兔,一瞬便與石文相距不過一尺。行動之快,令人難以形容。
白眉道長失聲道:“這身法,沒錯,真是流云訣。”
石文短劍一揮,直取云青青脖頸之處,竟是凌厲的殺招。白眉同慧通大師齊聲道:“不可!”
眼看云青青即將血濺當場,卻見她腰身輕扭,便飄至石文后背之處,右手成爪,抓住石文右間,內力催動,石文的肩骨被她徒手捏碎。
石文痛得冷汗直流。
云青青右手招式未老,身形暴起,一腳踢在石文后背上,石文一頭栽在地上,昏迷過去。
周圍圍觀眾人議論紛紛:“沒想到,最后得勝之人是流云莊的人。”
“流云莊流云訣,時隔九年,依然是武林其他人無法超越的存在。”
卻又有人說道:“當年海生門滅流云莊,似就是為了流云訣,這云小兄弟就這般出了風頭,還傷了海生門的人,只怕今后性命堪憂。”
正在議論紛紛之際,人群外圍一陣騷動。
云青青抬頭望去,只見有八人抬了一架步輿,抬步輿的八人腳步輕盈,步伐飄逸,從外圍一路過來,如入無人之境。
坐在步輿上之人,頭頂金冠,衣飾華美。
云青青看著那人離自己愈來愈近,人未動,心中卻暗自警惕。
這時,石武奔到步輿前,姿態恭敬異常。云青青感覺自己手心要沁出冷汗,竟然說是海生門的人,而且,看起來地位頗高。
那人瞥了石武一眼,淡淡的說:“退下。”
石武不敢多言,立刻退了下去,走入步輿后面的隊伍之中。
云青青昂頭,出言說道:“海生門今日也難得來中原湊熱鬧。”
步輿上的金冠男子微微一笑,“熱鬧本座沒什么興趣,不過你,我很有興趣。”
云青青緩緩垂下眼簾,說道:“既然對熱鬧沒興趣,那不妨等此處事了后,再來說我們的事情。”
金冠男子依舊笑意淡淡,說道:“此處熱鬧?莫不是你得了這武林盟主之位,然后殺上海生門去?”
云青青不語。
金冠男子又說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煩,我便是海生門的門主。”
云青青壓抑許久的恨意毫無掩飾的迸發出來,眼中殺意頓起。
“想殺我報仇?我還有個身份你想不想知道?”
金冠男子看著云青青的眼神似看陷阱里獵物一般,那眼神,讓她不舒服極了。云青青心頭一緊,緊緊皺起雙眉,卻不愿意讓對面的人看出自己一絲一毫的情緒。
“我叫云笑天,是你的伯父。”金冠男子說話的時候緊盯著云青青,似乎想從云青青臉上看出他想要的效果。
“可是據我所知,云笑天在三十多年前就失蹤了。”人群中的墨玦出聲說道。
“呵呵……你年紀雖輕,云家的事情倒知道不少,這孩子,想必是你帶走才活下來的吧。”金冠男子說道。
墨玦道:“既是云家人,為何不認祖歸宗,反而害了自己的嫡親弟弟?你好狠毒的心腸。”
云笑天臉上厲色一閃,說道:“云家,我生于云家,明明是長子,卻連學習流云訣的資格都沒有,還認什么祖歸什么宗?不過也不算什么事,我想要的東西,自己來拿,更有意思。”
云青青說道:“你就為了搶流云訣,所以殺光了流云莊的人?你已經習得了海生門的功夫,做了海生門的門主,不想認祖歸宗,又何苦對流云訣執著不放,你……你真是個瘋子!”
云笑天慘然一笑,說:“哈哈哈,瘋子,我也許在家族不給我學習流云訣時便瘋了。我當年遠走海外,差點死在海里,憑著一股意氣活下來,為的,就是證明給那些人看,我不比云傲天差。云傲天自詡俠骨仁心,卻是假仁假義,裝作兄弟情深,卻死都不肯給我流云訣。這等偽君子,死有余辜。”
云青青咬牙,怒道:“瘋子,你不配做云家人,你才是死有余辜!”
說著,她身形一動,瘋狂的朝云笑天攻去。
墨玦一把截住云青青,低聲說道:“青青,莫要中了他的激將之法。”
慧通大師和白眉道長亦到了墨玦跟云青青身旁,白眉道長朗聲道:“海生門到了你這等陰暗小人手中,還真是武林一大害。我等今日正好在此將你拿下,也不枉云莊主跟郭掌門在天之靈。”
云笑天面容如霜,手臂一揮,他身后的門眾登時動作,朝旁邊的中原武林人士屠戮而去。
一時之間,兵器交錯作響,嵩山之巔,瞬間變成了充滿血腥的戰場。
云笑天袖袍一揮,墨玦驚道:“小心。”
只見數枚尖針向四人飛射而來,針身在陽光下,幽幽的散發著藍色的光芒,顯然是上面淬了劇毒的。
劇毒之物不可硬接,流云訣身法精妙,云青青躲過不在話下,墨玦功力不低于青青,慧通大師和白眉道長自也不會被區區毒針難倒。
四人閃避過去,正待出手攻向云笑天,卻見步輿上空空如也,云笑天竟然見圍攻之下自己恐怕難討得好去,丟下眾多門人,自己逃了。
云青青氣極,啐了一口,罵道:“小人!”
迅速起身追了過去,墨玦亦身形縱起,追了上去。
云笑天離開山頂,縱入山林中,驚得山林里的宿鳥零亂地飛了起來。云青青墨玦二人也跟著掠進來。
墨玦手掌翻轉,平時針灸用的銀針被他當作暗器如天女散花般朝云笑天激射而去。
云笑天正提氣往前竄,待察覺墨玦的暗器,已是改放向不及,生生的挨了幾針,有一枚正好沒入命門穴。他只覺腰間一痛,提氣不暢起來,直直往下墜去。
云青青凌厲的掌風攻將而至,流云訣本就是招式出其不意為長,配上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加之云青青至如今已練至大成之境,這一掌,云笑天避無可避。
云笑天畢竟也是武學造詣深刻之輩,他右手反手一轉,使出小擒拿手眼看就要反刁住云青青手腕。
云青青冷哼一聲,身形一扭,改掌直劈向云笑天面門。
她的手攻至云笑天額頭之際,云笑天身體一顫,墨玦的長劍,沒入他的胸口。一刺一拔,云笑天口中吐出鮮血,眼睛瞪出眼眶,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最后,什么都沒能說出口來,倒在地上。
片刻寂靜……
云青青面上露出嘲諷之色,說:“你不像一個兄長,害了自己親弟弟一大家人性命,還想我同我父親那般仁善對你手下留情嗎?你害了流云莊幾百條人命,你害得中原武林這些年爭斗不休,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你的惡行家破人亡,你該死!你該死!!!”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后幾乎是尖叫出聲。
最后,蹲下身來,捂住臉龐,大哭起來。
流云莊覆滅的那天,她沒哭;
墨玦將她從密室救出來她沒哭;
這么多年隱忍,遭遇到大大小小的磨難跟危險時,她沒哭。
此時,看到云笑天死在自己面前,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似乎要將九年的淚水一并哭出來。墨玦蹲下身,將她摟入懷里,輕拍她的后背,說:“想哭,就好好哭出來吧……”
那些沉重,仇恨,終于在鮮血中消失。
抬眼遠望,只見天邊晚霞漫天,溫暖,而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