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周氏兄弟(魯迅、周作人)是如何過年的?

文|朵多

又到一年最后的時光,我們心里想得最多的,恐怕是怎么“過”這個“年”的事吧。不過,我開始搜羅我可憐的記憶,與所讀的一些作品中的記載。誠然,我并不想鉤沉歷史,亦不想多說往事,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今天的“過年”,從傳統的流源上找,是應該有著一種怎樣的公眾心境和人文感情呢?

一、民國片影

年的歷史源頭太長久,我鉤沉無著。就近的來講,我想知道這些年來的“年”的變化,或者在文人心中的變化。其實,如果真想找回一個大家族,看他們是怎么過年的。又要這個家族,有著新時代的風貌的話,我覺得非周氏兄弟莫屬。

魯迅(周樹人)、周作人、周建人,兄弟三人出生于一個氏族家庭中。少小時,家中富足,嘗遍大家庭的甜蜜,后來家中變故,兄弟幾個又飽嘗大家族的冷漠。這是兩種境遇,在這兩種境遇中,他們也過著不一樣的兩種“年”。

不管童年是怎么樣的,但我只想找一些民國的片影,找一些有關年的人事記載。

我想到的是,1934年伊始,魯迅。

以下往事來源于陳魯民先生一則筆記:(原刊于2012年2月3日《京九晚報》,稍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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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的魯迅,已經53歲了。不過,在他的三口之家里,這個年似乎是他人生中最為快樂的一個年了吧。當然,沒過年之前,還是1933年。這年冬天,形式稍微和平了一些,年底又得來一筆及時的稿費。這讓老年得子的老爺子很開心,故對這個年格外珍視:“蓋如此度歲,不能得者已二年矣。”為慶賀“舊歷除夕”,由夫人“治少許肴”,特邀老朋友馮雪峰和自己一家人同吃年夜飯。

飯后,53歲又多病的魯迅興致甚高,“買花爆十余,與海嬰同登屋頂燃放之”。魯迅原本很討厭爆竹,更不燃放。這次卻帶著4歲的海嬰,不辭辛苦爬上四樓樓頂,一連放了十多種煙花爆竹,在他多災多難的生涯中實屬罕見。這是因為,對孩子來說,“一年中最高興的時節,自然要數除夕了。”初一,他先后給許壽裳和日本畫家望月玉成及內山完造等人寫信,還贈望月玉成一首詩:“風生白下千林暗,霧塞蒼天百卉殫。愿乞畫家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

其實,魯迅向來不怎么愛“過年”的。因他曾說:“舍間是向不過年的,無論新舊。”從他不過年,到享受這種年的氣氛,這期間,他不僅樂得“陶陶然”,更是撰文志喜。因為,這個年他從心靈上,過得安穩,有了老婆孩子,就有了真正的生活,雖然因為與周作人的關系鬧得很僵,以至于母親不在身邊,家人不能團聚,但一家子的甜蜜,還是將他的心暖化了的。

這個過年,必然是有著一種家的感覺。

也許,中國人與年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就是這么締結的吧。我記得小時候,村子里有一些大齡男青年們,每到過年的時候,必然都一個個沒有什么精神,別人老早趕集買魚買肉的,他們卻無所事事在躺在被窩里消磨時光。

我們且看魯迅先生的這個年——他好像很忙,這也符合他的當時的身份——新生兒的父親,兄弟的兄長,母親的兒子,還有妻子的老公——甚至連他的鄰居——外國人眼中,他也是一個快樂而幸福的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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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除夕,魯迅給同在上海的三弟周建人家送去火腿和玩具;正月初一,收到母親從北京寄來的1盒糟雞和9件玩具。年初二那天,魯迅寫了一篇《過年》,充分肯定了過年及其習俗,對人們過舊歷年表現出的“格外的慶賀”,“比去年還熱鬧”,“比新歷年還起勁”,表示了他的贊賞。他自己則是:“我不過舊歷年已經二十三年了,這回卻連放了三夜的花爆,使隔壁的外國人也“噓”了起來:這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僅有的高興。”

再看一下,遠在北京的周作人。因手頭的資料不多,我不知道這個年,他是怎么過的,但我從他后來的回憶文章中,可以得見,他對于年,也是有著許多感觸的。與魯迅的享受年的氣氛不一樣,這位愛寫“閑適文章”的老年人,在他的回憶中,多是對往事的回憶。

但是這種回憶里,他也故意隱于了自己許多的復雜情感。我甚至翻閱過他與魯迅兩兄弟鬧翻的公案文章,但我相信,他想起那些兄弟一塊生活的時光的時候,依舊是一種溫暖的,是幸福而安然的。

我摘取他的兩段文字,附于下。第一段是講祝福與過年的——

祝福的風俗,因了魯迅的小說而為世所知,可是具體的情形外地不大明了,這回齊公說雞湯面才算說明了一個大概。據《清嘉錄》說這在蘇州只稱過年,云答一歲之安,亦名謝年,據云擇日懸神軸,供佛馬,具牲醴糕果之屬,以祭百神,神前開爐熾炭,鑼鼓敲動,街巷相聞。蔡云《吳》云:

三牲三果賽神虔,不說賽神說過年。

一樣過年分早晚,聲聲聽取霸王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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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祝福情形與詩中所說大致相同,但其細節又與《清嘉錄》不一樣。大抵在祭灶與除夕中間選擇一天,于午前一二時頃舉行,香燭銀錠炮仗之外,神馬題曰南朝眾圣,設三茶六酒,豆腐鹽盤,廚刀一把,三牲為雞、鵝、豬肉,別有活鯉魚一條,眼上貼紅紙,懸于桌邊,祭后縱去,并無糕果,亦不燒炭敲鑼鼓。元旦接神大旨相同,但沒有那么鄭重,或者如《清嘉錄》所說,年底的是報謝,年初的是求福,鄉下卻混雜了,稱曰祝福,元旦則似乎只是拜年,所以不大看重了也未可知。那種夜半起來祭神的行事極是少見,在一般住戶差不多只有祝福這一回(商家祭財神等或有例外),可以想見這祭祀在舊時的意義的重大了。

再有一段是關于過年的酒的,一并錄于此,以饗各位:

在上海的朋友于舊歷祭灶之日寫信給我,末云:

過年照例要過,而支出大增,酒想買一壇而不大能,而過年若無酒,在我就不是過年了。

初二那天的信里又說:酒已得一壇,大約四五十斤,年前有人說起極好極好,價為廿萬,比市價八折,又有人墊款,誰知是蘇州的紹興酒,大失所望。紹酒好處在其味鮮,偽紹酒的味道乃是木侄侄的也。

話雖如此,在四五十斤的旁邊小注云,已喝了三分之二,口渴的情形如見,東坡云飲酒飲濕,此公有點相近了。不過說起失望來,我也有相同的事,雖然并不是紹興酒而是關于白干的。這樣說來,好像我是比他還酒量大,因為棄黃而取白,其實當然不是。北京的偽紹酒是玉泉,大概也不免木侄侄,不過在我們非專家也還沒啥,問題是三斤一玻璃瓶,我要吃上半個月,不酸也變味了,所以只好改用白酒,一斤瓶盡可以放許多日子。可是不知怎的,二鍋頭沒有齊公從前攜尊就教時的那么好吃,就是有人送我的一瓶茅臺酒也是辣得很,結果雖不是戒酒,實際上就很少吃了。小時候啐一口本地燒酒,覺得很香,后來嘗到茅臺,仿佛是一路的,不知道現在的紹燒是否也同樣的變辣了么?(兩段上文原于1951年初刊于《亦報》,現收于廣西師大出版社2009年5月版《周作人散文全集》,未收入《周作人自編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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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到這里我還心有不甘呢。我想知道,那個時代的人們,過著一個什么樣的年?我于是又翻閱下去,終于找到了周作人的一組有關年的小詩——《兒童雜事詩-新年》。詩歌本身寫得并不怎么樣,但里面所寫的故事,卻讓我覺得可以玩味。我想,我們的祖輩們的年,就是這樣過的吧。現抄錄如下,以賀新年:

新年拜歲換新衣,白襪花鞋樣樣齊。

小辮朝天紅線扎,分明一只小荸薺。

昨夜新收壓歲錢,板方一百壓枕邊。

大街玩具商量買,先買金色三腳蟾。

下鄉作客拜新年,半日猴兒著小冠。

待得歸舟雙槳動,打開帽盒吃桃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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