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花架第二層的多肉植物終于告別寒冬的折磨,即將迎來第二個酷暑的考驗。從第三層缺角的粗陶小茶壺倒出一杯去年的龍井,暗自決心,今年一定要對這些多肉再好一些。之前并不愛喝茶,也不會去養植物,出自對乘涼先生燒制的茶壺茶杯、手工花器的喜愛,才開始喝喝茶,弄弄花。也因對手工器物的喜愛,開始關注那些做器物的人。
他們都是極普通的人,他們中的大多數沒有很高的學歷,只是完成了最基本的義務教育,然后就為了生存而立即去拜師學技了。他們制作的都是生活中所必須的日常用品,這些物品當中有些已經或者正在被現代生活中新出現的東西所取代。
這些樸素的手藝人只是每天拼命地為了養活家人而勤奮勞作的最普通的人。當我們對于人生道路產生迷惘的時候,可以去認識他們,了解他們的人生態度、對勞動的認識,以及他們在手藝上的氣質,也許那才是人本來應該有的活法兒。
日本作家鹽野米松的《留住手藝》所講述的就是這些人的人生故事。
嘿!來把鋤頭么?
如果你有一小片菜園,想要一把手工鋤頭么?如何擁有一把手工鋤頭?大致地說,制作一把手工鋤頭需要十來道工序。從一塊塊的鐵板到想要的形狀,需要一個加熱、捶打的過程。溫度達到八百度以上,鐵板就會變軟并且可以彎曲。也就是當鐵板燒到變成都紅色的時候,就可以打出自己想要的形狀了。然后在進行與鋼的熔接。鐵和鋼一經熔接,鋤頭的基本形狀就出來了。熔接時的溫度大約在一千六百度以上。經過這樣的幾個回合以后,就逐步有了鋤頭的形狀,這才用模子來定形。定好了形還要把周圍多余的部分減掉。然后還要在七百到八百的溫度下再燒一次,要輕輕按著物件,像在做點心一樣。然后是焊接用來插鋤把兒的部位。這個角度很重要,所以要合著尺子來焊接。這些都做完了以后,還要用研磨機打磨一下已經成形的鋤頭。在鋤片基本制成了以后,還有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淬火處理”。所謂的淬火處理,就是把做好的物件在進行熱燒,然后在達到一定的溫度時進行急速冷卻。這樣一來,鋼的質地也會更硬,更鋒利。
嚯,以上工序光是碼字就已經耗費了五百來個字符,若是實踐,豈不是要等個幾周?再想想這么復雜工序所耗費的時間和人力成本,一定會讓這把鋤頭價格不菲,所以還是算了吧,商店里那么多便宜的,壞掉了還可以再來一把!
于是,你有了一把標準化的鋤頭,但或許是勞作經驗不足的原因,總覺得手里的鋤頭不順手。終于在某天體驗了一把手工鋤頭后才得知兩者之間的巨大差距。
對于手工制作者來說,做山上的活計使用的柴刀、斧頭,做地里的農活使用的鐮刀、鋤頭等工具都有著為了適應當地風土和自然而形成的獨特的形狀。他們是由使用者來提出具體要求,然后由制作這個按照要求來制作的,是經過了反反復復的實驗才完成的既優美又使用的工具。而你從商店買來的工具的都是那些在工廠里成批量生產的長相一模一樣的工具,需要靠使用他的人讓自己的收和身體來適應它們。
高木經營的“報的鍛工所”是目前已經為數不多的打鐵作坊中的一個。高木算是第二代打鐵匠,他繼承者父親那一代創立下的品牌“源次鋤”。但是,訂貨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只有一小部分專門從事山間、田地農活的人在為沒有人制作那些得心應手的工具而感到為難和悲哀。但是,這一小部分的人不足以讓一個作坊存活下去。
于是,當“修理”這一習慣從我們生活中消失了以后,那些作坊就很自然地不復存在了。當農家人不再使用手工做的農具,當各種農用機械開始活躍在田間地壟的時候,打鐵作坊也就隨之消失了。
然而,這些作坊消失的根本原因,主要還是鐵匠門已經不能靠這個維持生活了。與其說鐵匠門做的東西賣不動,不如說她的需求量已經大大的減少了。因為現在使用手工農具從事農業的越來越少,隨著機械化普及,人們已經不再靠手進行勞作了。
嗨!來件手工制作的衣服不?
山野的深處生長著一種叫“藤蔓”的植物,從他的莖上能抽取下來絲,用這種絲織布,就叫“葛布”。
川出茂市是“川出幸吉商店”的第四代傳人,她的工作就是從山里采回植物的藤蔓,然后抽取他們的絲來織布。要采五十公斤的藤蔓才能出一公斤的絲線,五十分之一的比例。
一根藤蔓從山上采回來后,需要經過煮、剝離纖維、發酵、江水洗滌、干燥這一系列的工序后,才輪到可以拉絲。拉了絲,還要把他們一根根地系在一起,結扣的地方需要處理的很細,不能影響處出來的布的美觀,這些都是需要靠人的手工來完成的,同時也是很需要時間的。僅以發酵而言,在涼爽天氣下,發酵的時間需要保持在三十二個小時左右。
川出茂市表示,如果做得好,這手藝到時個能賺錢的行當。只是不能太貪,欲望一大就容易失敗??恳稽c點的積累保證吃飽飯是沒有問題的。“吃飽飯”這個衡量標準,顯然不能滿足年輕人的要求,因此,目前從事這一行業的人都是50歲以上的年紀。
What?光發酵就要32和小時?葛布...還是不要了吧。
石垣昭子在西表島有自己的染織作坊。那里的人自己栽培線芭蕉,取其絲,染色,然后用傳統的手法進行紡織。
一般想要學會織芭蕉布的藝術通常要用兩到十年的時間。其實要真正記住編織的工序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時間。把織機架好,往織機上一根根地插入橫線絲,主要的操作都是在織機上,很快就能記住了,有半年到一年就足夠。但是,難就難在材料的制作上,而且材料的制作也是很要時間的。
織一匹布如果只用芭蕉莖的芯部,那要用差不多一百根的芭蕉。住在西如嘉的平良敏子就喜歡花上五六年攢夠了芯部的絲線后,織一件漂亮的衣服。
Oh my god?五年...一定貴哭了吧,還是不買了,多攢幾件線芭蕉的衣服沒準還能買幾平米的房吶!
“椴木織”從樹的狀態到織成布一共需要二十二道工序。因為其過程既繁瑣又費時,所以,這種紡織工藝已經近乎絕跡了。在山形縣的溫海鎮有一個叫川關的村落,這里有四十八戶人家,二百二十多口人。其中四十八戶中有四十五戶都從事“椴木織”。每一戶一年也就能織一匹布(六十米長),出價是十三萬日元(約合人民幣一萬元)。織出六十米長的布至少需要兩萬米的線才夠。
兩萬米...一次次被刷新的三觀。
等等?也許你會問,做一件衣服需要那么多原材料,那芭蕉樹和椴木豈不是面臨資源匱乏的危險?
當然不是,對于依存于天然資源的手工業者而言,延續自然規律是他們使命之一。而且我們面臨的一個最現實的問題就是——在原材料還沒有消失之前,手藝人卻有可能先消失了。
咦?手編收納筐貌似可以來一件?
從前有一種裝行李用的柳條箱,就是在旅行或搬家的時候把衣服等日用品裝進去,然后用繩子捆好,或搬運或郵寄就可以了。除此之外還有比柳條包小很多的用作飯盒的小柳條包?,F在這些東西都看不到了,因為他們都被別的材料所替代了。
在博物館的展室里,我們所看到的那些做工精細的作品,雖然已經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和諸多的磨難,但還是那么漂亮。但遺憾的是,這樣精彩的東西并不是因時代的進步而得到發展,特別是手工藝,倒是相反的情況更多。
三島町作為工藝品和民間手工藝品之鎮,整個鎮上都充滿了“民間藝術”的氛圍。長鄉千代喜的作品是用野葡萄藤蔓編制的筐、手提包和籃子等。用它編出來的東西給人的感覺是既結實又樸實無華。而且,用的時間越長,他還會光澤熠熠,更有味道。
正是由于三島町的手工藝者更加關注用戶的需求,因此,這里訂貨的人很多,活計總是做不完。
由此看來,技術是因為有用才能保留得住,也才有可能流傳下去。擁有制作柳條箱和旅行包技術的人倒是還在,但是現在沒有人使用這種東西了。而通過結合傳統技術的藤編工藝,卻在穩步發展。
隨著工業化的迅速發展,廉價工業制品的大量涌出,手工業的業種開始慢慢地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當沒有了手工業以后,我們才發現,原來那些經過人與人之間的磨合與溝通之后制作出來的物品,使用起來是多么的適合自己的身體,還因為他們是經過“手工”一下下做出來的,所以他們自身都是有體溫的,這體溫讓使用它的人感覺到溫暖。也是這溫度讓器物本身與生活完美結合,實現生活需求的同時,增添生活中的樂趣。
社會的變遷勢必要使一些東西消失,又使一些東西出現,這是歷史發展的慣性。但是作為我們,更應保持的恰恰就是從前那個時代里人們曾經珍重的真摯情感,是現在這個時代里我們想要抓住的生活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