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只想簡單地談論兩個問題,一個關乎“命運”,一個關乎“意志”。這兩個詞項所涉及的內涵非常豐富,本人又并非該領域里的權威,所以,僅想從一名學生的所思、所想來談。更具體的兩個問題是“相信命運嗎?”和“有自由意志嗎?”
一、關于“相信命運嗎?”
我想,這是一個在人們心中被問得很多而又顯得非常重要的問題。對此,我想從自己的實際生活和沉思活動給出個人的答案。
兩個月前,我只是和室友偶然間談論到關于那會我正在閱讀的書籍——《蘇菲的世界》,一本朋友老早就推薦我的哲學啟蒙類書籍,可惜因各種原因久久未能拜讀。讓我驚訝的是,他竟對此書聞所未聞,我嘲諷他學識淺薄,并堅持認為很多人都一定聽過,然后竟莫名地和他打起賭來,我相信室友一定有人聽過。可是,我輸了,百分之零的知曉率讓我先是驚訝了好一陣,而后又歸于淡然。我想:柯南·道爾先生是對的,對于一個偵探來說,天文學知識是多余的,這方面的無知并不能阻礙福爾摩斯成為一名專業的偵探。
大約400年前,那個被法國和世界譽為近代最偉大的數學家、哲學家的勒內·笛卡爾或許正在做一個思維實驗:他試圖假想自己是沒有肉體的存在,只是在進行思維活動的無論如何,這很容易做到。但當他假想自己只是有血肉、有五官的肉體而沒有思維時,他做不到。在他看來,“我思,故我在”是一個無可置疑的事實,這是他的哲學體系基石,奠定了哲學主體性原則和理性主義的基本特征,標志著西方哲學的第一次重大轉折。也許,在他之后的許多歲月里,無數學者曾進行著相似的思考,或質疑、或批駁、或贊賞,他的哲學思想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一部分人的行為活動。然而,或許這些都沒什么意義。因為,我很清楚,當我問及這樣一個對整個人類歷史具有重要意義的事件時,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一個為事業奔波的中年大叔,一個幾歲的小孩,甚至是我的同學都可能會像我對室友提及的《蘇菲的世界》那樣一概不知。或許,我認為的很多重要的東西,對他人來說都不算什么。這加深了我對“個體”的理解,也讓我明白,重要性是一個多么相對的屬性,每個人所關注的如此不同。即便我對此有所了解,有所覺悟,有所感受,也是在我高二時擁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機之后。
諷刺的是,那時的智能手機仿佛是我了解“外在世界”的窗口。因為,除了學校在時間上限制嚴格的小圖書館,我無從了解很多東西:我不會知道除了教室走廊外懸掛畫像上所說的“發現萬有引力定律,牛頓運動定律,發明反射式望遠鏡和發現微積分”外,牛頓還有在力學、光學、數理學方面的其他成就,不會知道他曾擔任造幣廠廠長,國會議員,晚年潛心研究神學,童年的凄慘遭遇和很強的動手能力等等。
也不會知道,那個備受推崇和尊敬的杰出的數理天才愛因斯坦曾是瑞士伯爾尼不起眼的專利員。也不會知道,在除日常的數理化、英語等課程外,還有一個總時不時引起我濃厚興趣的領域——哲學。自從有了那個我稱之為窗口的智能手機,我在那之后的許多深夜里總能為一個個的故事而心潮澎湃,為新發現的世界而心醉神迷。我會時而魂不守舍的思考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時而為那些不易的發現和因此而做出的犧牲而感慨萬分,時而沉浸于那種為全人類事業而付出的高尚情操和執著追求真理的忘我境界而難以自拔。我會莫名的感受到某種震撼,突然又感到憂傷,突然感到自信和狂喜,突然陷入良久的沉默或深思。我想,那樣一種心境,大概只能用我在希爾伯特自傳里讀到的一段文字恰到好處的描述:
星空下,我們感到,那仿佛是條波光粼粼的河流,從地上流到了天上;大江邊,我們覺得,那就是一去不復返的時間和生命,我們心潮激蕩,也隱隱地憂傷;高山上,我們極目眺望,想看到太陽升起之前的模樣;曠野中,我們加快腳步,向著視野盡頭天地交接的地方;古戰場,我們撫摸著殘垣斷壁,那澎湃的沉默,那灼熱的蒼涼……
我很贊同希希臘人把哲學比喻成一種出于自身原因而進行的探險旅行。我想,在今后的旅行中,我終將會獲得那些問題的讓我滿意的答案。
試想,倘若沒有那款手機,我怎會在那時閱讀到那些引發我好奇心的天才們的故事。的確,或許即便沒有,我會在另一個時間或是場合看到,也許是幾年后,也許是在一本科學雜志上,但我很可能不會在今天寫下關于這些問題的思考。倘若我尚未接觸笛卡爾的思維實驗和愛因斯坦傳記里對哲學的那種精彩絕倫的論述,沒有霍金教授關于自由意志的迷人觀點,沒有特定的朋友觸發我對某些人生問題的沉思,那么,我或許會是一個在操場上為比賽結果擔心的奔跑得大汗淋漓的球員,又或許僅僅是一名玩著手機,逛著淘寶,看看小說的普通學生,又或許因是某款游戲的發燒友而傾注著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不是在四周為書所環繞的狹小空間里談論對我不會有任何經濟效益的關于命運的話題,我或許也不是為了發泄因食物帶給我體內的多余熱量。因此,當我不斷地向前追溯,從手機總可關聯到我家庭的經濟問題,從經濟問題再往前或許可以關聯到我家族的歷史問題和外來影響……但當一切對我有意義時,我只不過是一個剛誕生的嬰兒而已。換句話說,從出生那刻開始,在有了那樣一個家庭、國籍、歷史環境等一系列條件后,我被約束在了我暫且稱之為“行為方程”之中。前者是初始條件,后者是約束方程,我的行為活動成了“行為方程”的一系列解。等等,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命運嗎?也就是說,我現在的一切,早在一開始就有所決定了,我的文字,我的想法,我的行為似乎都可以往前追溯,回到一個對我有意義的起點。我在這個命運中所起的作用或許不過是為那些亟待執行的行為添磚加瓦而已。是的,說這些,是為了說我是相信命運的。承認它,讓我感到一種不幸,這種相信摧殘著我的生活,讓我失去了很多追求的動力,按羅素的話說,就像颶風一樣,在深深的苦海上,肆意地把我吹來吹去,吹到瀕臨絕望的邊緣。感到似乎一切都早已命中注定,我卻還不切實際的總是抱著美好的愿望,希望財務自由,希望有一群交心的朋友,希望親人健康幸福……但命運總把我拉回現實,從這個層面看,或許人類在某種程度上顯得很可悲。
帕斯卡爾說:“所羅門與約伯最了解人類的可悲,而且表述得最為完善。所羅門是最走運的人,而約伯是最不幸的人,前者根據經驗知道快樂的虛幻,后者根據經驗知道邪惡的真實。”
這樣的描述讓我想起電影《黑客帝國》里的場景:一群發現現實虛幻性的自由斗士向邪惡的現實力量發出挑戰。
福爾摩斯說:“當你排除了那些不可能的事實,剩下的,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而那就是事情的真相。”因為選擇相信,才讓我能把那些無法把控的因素解釋得通。
如果你一開始就不信命運,那么,我不得不非常羨慕你,說明你對如今的生活很是滿意,再沒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了,有著非常積極的人生態度,有著能完全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能力。倘若你也深信命運,并因此而產生了許多悲觀情緒,那么下一個話題或許能讓你感到些許寬慰。倘若你感到無所謂,自以為是,對一切聽天由命,得過且過,或許你終會跌落命運的懸崖,摔得粉生碎骨,悔恨不已。
二、關于“有自由意志嗎?”
《上帝擲骰子嗎》是著名作家曹天元的一本關于量子論歷史的故事,一本非常值得讀的科普讀物。
100多年前,那個被視為一段佳話的關于量子論的爭論或許正值高潮,量子論在奇妙的氛圍中誕生,也在亂世的艱難中成長,偉大的對手為之展開激烈的論戰。愛因斯坦向波爾表明了其強烈的個人立場,留下了曠世奇言:上帝不擲骰子。
這句話飽含了一個物理學家對描述優美世界圖像的自然規律的執著追求。但,遺憾的是愛因斯坦的上帝已死,量子論的優越性逐漸凸顯出來。或許上帝有時候是擲骰子的。正如經典物理學不能解釋籠罩在“十九世紀物理學大廈”的兩朵烏云(一個關于黑體輻射與“紫外災難”,另一個關于邁克爾遜-莫雷實驗與“以太說”)那樣,我們對生活中的許多人事的內在本質規律仍懸而未決。隨著未來社會的進步,我們或許終將會發現,昔日牢不可破的信念只是按照自己愿景的一廂情愿的執著,沒有什么疑問是不可以被解決的。也因此,我更傾向于認為在那些未知的比如命運之外的東西或許有著我們所說的自由意志。這些東西,也許總可以使得我稱之為“行為方程”的東西得到虛解或無解,而這或許就是上帝擲骰子的饋贈,這個骰子只是決定我們一定行為的概率,但我們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同時相信命運和擁有自由意志看似是非常矛盾的存在,也是困擾我已久的問題。我先是相信命運,卻不甘于命運的種種,總想找到條解放自我的出路。我相信,即便生如草芥,也當活出尊嚴,而作為人的尊嚴,或許就是擺脫命運束縛的那種讓人感受到主體性的東西。即便我或被命運預設為一個悲劇的角色,我也想趁有生之年垂死掙扎一番。即便我那按照自由意志的行徑或許看起來微不足道,我也想賦予它生活的意義。畢竟,它是我整個人生光景的一部分,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承認自由意志像相信命運一樣極大地改變了我的某些看法和行為。盡管命運看起來無法改變,但在那個“骰子所給的自由”里我可以歡快無阻的行事,仿佛獲得了新生,這對我意義重大,帶給我對美好生活的動力就像我相信命運帶給我生活的摧殘一樣不可磨滅。于是,我可以在命運的許多約束條件下,或免去明日的繁瑣課程,或花幾天時間閱讀帕斯卡爾的思想錄,或是干脆待在經常的地方繼續思考那些不著邊際的問題。也許,不久以后,我會看到許多“蝴蝶效應”般的東西。既然,一只翅膀拍得過于用力的蝴蝶可能引發北美某地區的一場颶風,換言之,初始狀態微小的變化可能導致后續結果快速增大的改變,那么,我們沒有理由不去相信,當我們嘗試做出改變,也許僅是個人的關于賦予未來美好意義的小小希冀,但結果卻可能影響了那個“行為方程”的關于未來行為的一系列解,甚至于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改變了所謂的命運。
霍金教授在《時間簡史》一書中的關于金魚的一則論述極大的震撼了我的心靈。
他談道:有這樣一條或許還是“科學家”的金魚,盡管世界在它的眼里會因魚缸和水的扭曲而嚴重變形,但它或許足夠聰明絕頂,總可以找到那個我們視之為正常世界的貼切的自然規律,使得它即使受困也能從魚缸里在合理的時機掙脫開來。正因為如此,他談到,或許托勒密的“地心說”與哥白尼的“日心說”可能沒有對錯,只是后人覺得后者的描述更加精簡,所以才接受了“日心說”。很多年后,誰知道呢?我們或許會像曾經沉醉于“經典物理學大廈已經基本建成,后人除了修正幾個常數在小數點后面的若干位數值,將再無新發現”的成就那樣,結果,量子論所閃耀出的光輝,卻使得我們不得不保持不停檢討自己的那種謙卑的審視和自我否定。伽利略是這樣,所以他大膽地否定了亞里士多德關于“重的物體下落快”的直覺規律;布魯諾是這樣,所以即使被大火燒死也要宣傳哥白尼的學說;愛因斯坦是這樣,所以不畏懼牛頓幾百年的權威,大膽否定了他的絕對時空觀念。而這些或許終究還是一場輪回,我們或許會不斷地推翻又建立,建立又推翻,就像哲學里不斷重復建構與解構的工作那樣。可是,重要的是,我們不斷創新,不斷發現,不斷努力的那種沖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懈的探索與追求,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人性的至善至美,人性的崇高,人性的偉大。
也許,我的觀點總難以擺脫時空、知識和個人境遇等的局限,我想,即便最明智的哲人也會難以掙脫類似的束縛(笛卡爾的身心學說難以擺脫“二元論”的限制),就像那條被困在魚缸里的金魚,區別在于,明智的哲人或許給出了更符合外部世界圖像特點的回答而已。但有一點應當明確,那些對問題深沉的思考過程和對先輩們知識的尊重和傳承都同樣偉大和具有意義。盡管我們或許都是普通人,我們的行為也都在賦予生活和事物以意義,如此的相似,卻又如此的不同。也因為這些想法,我逐漸學會了以新的不同的視角看待周圍的一切。或許周圍的人不能讓你滿意,做著讓你并不看好的事情,但總有一天或許他們的對于崇高追求的執著會讓你大吃一驚。我曾被種種因冷漠和輕視帶來的驚訝震撼到啞口無言。我曾以自己的那套標準去衡量別人,殊不知我對他們的了解是少之又少,那套標準包含了多少謬誤與偏見。我曾傲慢地認為換做是我,我總不會像某人那樣如何如何,又一定能取得同樣的成就,卻一次次的發現,克己和自我完善的工作對我來說是如此的艱難。物理學告訴我們,沒有絕對靜止不動的物體。這似乎也預示著,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變化,有些看起來很是微不足道,但即使是這看似微小的東西,或許也涉及著我們所謂的命運。我們當然不能按照意愿隨意改變命運,但總可以在那些微小的行動中滲入我們的某些愿景,使得我們的命運越來越符合心中的那種對于未來充滿希望的理想模型,而那時,我們大可以說,我們或許真的改變了命運。生活再不如意,總得樂觀一點,不是嗎?與其抱怨,不如一點一點的改變,至于結果,都已奮斗到那時的你,又會在意多少呢?
記住:勇于發現,勇于改變。今天的一小步,或許是將來的一大步。自信的對自己說一聲:“未來,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