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寢室的門上，貼著一面大鏡子，張慕鑫對著鏡子搔首弄姿。戴維推開門，差點碰到張慕鑫的鼻子。

“回來了？”張慕鑫見戴維進來了，接著把門帶上，繼續抹他的大背頭。

戴維本來想問他要去哪里，但湊近了一聞，是風騷的香水味。戴維也就不問了，張慕鑫肯定是去見艾晴。

張慕鑫剛走，林凡就在一樓陽臺喊張慕鑫。戴維走到陽臺，一皺眉，”你個女孩子天天趴男生陽臺干嘛?”

林凡撓撓頭，把買好的櫻桃遞給戴維，”張慕鑫呢？”

“他有些事，出去了。”

戴維看得出林凡喜歡張慕鑫。但是戴維也不好摻和他們的事情，只能拿著櫻桃回到了寢室。里邊傳來王偉和陸允見到櫻桃瘋叫的聲音。

陽臺外的冬青夾著的過道上，林凡剝開一顆糖，塞進嘴里，甜得自己直咧嘴。

校園咖啡廳里，張慕鑫嚼著第三塊口香糖，隔著落地窗看到了外邊的艾晴，馬上把口香糖吐在紙巾上，一揉扔進了垃圾桶。

“好久不見，晴姐。”張慕鑫說。

“不是前天才見過嗎？”艾晴眨了眨眼睛。

對啊，前天，那就不是”好久”了，簡直如同晃世啊。張慕鑫本來想多扯幾句家常的，但又不想給艾晴留下自己做事婆媽的印象，就開門見山，”學姐叫我出來有什么事嗎？”

“咱這里有個安氏集團分公司，在做一個化妝品的產品包裝設計及公司Logo下的子Logo，還有剩下的一套利益項目，包括產品包裝。你有興趣嗎?”艾晴說。

安氏集團張慕鑫當然知道，自己的父親曾經為他們公司做過設計。能和他們合作的話，即使賺不到錢也能把工作室的名聲打出去。張慕鑫可不認為這么好的機會第七工作室會讓出來。問到,“晴姐的意思，是兩個工作室合作嗎？”

“不，李志的意思只是把消息傳達給你們。”艾晴說，“有沒有能力接到手，得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當張慕鑫回來通知各位這個消息的時候，呀哈工作室的成員表示愿意一試。只是戴維很好奇，這么好的機會，李志為什么要讓出來，明明他即將畢業，更需要這個機會。

大概是因為我的顏值吧。張慕鑫一本正經地犯花癡。戴維無語，就是因為你顏值低我才好奇啊。

安氏集團濟南分公司急需項目設計團隊，所以聯系好項目負責人的張慕鑫把飯局定在了下周五的晚上，鼎巖酒店三層308。可是吃飯得花錢啊，定一桌差不多的加上酒水，怎么也得五六千吧。

一群窮學生，去哪里搞六千塊。工作室里這五個人都是有一百塊絕不只花九十九塊九毛九的主兒。好歹戴維手頭有些稿子賣了些錢，張慕鑫正在做一個招牌設計的單子。可是還是差一千塊錢。

“這一千我來想辦法。”林凡吐了口氣，做了一個重大決定。”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有辦法湊夠一千。”

張慕鑫眨了眨眼，好像頓悟了什么，”不行！即使再缺錢我也不會讓你用那種方式去掙錢！”

林凡踹了他一腳，覺得又氣又好笑，”你丫的想到哪里去了！？”

張慕鑫也覺得自己這個玩笑污了點，便一本正經地說：”林凡同志，靠你了。”

大家都清楚，這個單子，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人家李志都把機會給自己了，錯過的話可沒臉向人家的好意交代了。

沉默良久的陸允突然笑出了聲，”我知道張慕鑫說的是哪種方法了！”

你反射弧太長了吧！

11

六月十號，大四的畢業了。

表白的，吵架的，賣東西的，什么樣的都有。

先說表白的。第七工作室的李志畢業了，決定留在濟南本地等比他小一屆的女友畢業，順便向他的女友求婚。半個視覺學院的都來了，李志將那戒指戴到了他女友的無名指，從此她的無名指就有了名字。艾晴輕輕地說，我愿意。

再說吵架的。張慕鑫正和戴維在操場上散步，考慮和對方談判的細節。周圍在慢跑的人議論著李志和艾晴的浪漫。張慕鑫感覺眼前的畫面好像掉了一幀，心也跟著亂了一拍。張慕鑫木著臉站在原地，戴維在他眼前晃晃手，你沒事吧。

張慕鑫笑笑，輕咳一聲，吸了下鼻子，”我很好啊。”

戴維簡直能看到他臉上寫了”我很暴躁”，”慕鑫，冷靜下來。現在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工作室的事情最重要……”

“你要我怎么冷靜！？”張慕鑫像是一下受到了戴維的治愈，修復了自己的情感，迸發了憤怒。

“現在是工作室的非常時期，艾晴有男友這事誰都沒想到，現在，把心收回來……”戴維試著讓張慕鑫冷靜下來。

“你知道把情感收起來多難嗎？”張慕鑫慢慢蹲下，在塑膠的跑道上，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一直討厭你，卻一直放在心里。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為什么還要護著你，為什么和你一起走過這些。戴維心里想著，沒有說出口。

“你放心好了，我沒事。”張慕鑫慢慢站起來，”我現在很好，因為我突然發現，我沒有那么喜歡她。”張慕鑫挪動腳步，往寢室走。有些紅顏僅是知己而已，有些感情只是用錯而已。戴維是對的，青陽雜志社已經砸了，呀哈工作室不能再砸了。

青春總不能全部拿來長記性，也該拿些補記憶吧。拿些美好的記憶來告訴記性，自己的青春并不比別人少點什么，也不多點什么。

當然，畢業了，學長學姐們還要弄個跳蚤市場賣掉自己的東西。戴維和張慕鑫路過食堂時，天色已晚，大部分的畢業生已經撤了。兩人遠遠的看到一個坐在路沿石上的女生和一個男生論價。

林凡？她在這里干嘛？

應該是林凡在充大四的，借機賣畫。看著論價快要變成論劍了，出于對那個男生的安全考慮，張慕鑫和戴維趕緊過去打探情況。湊近了，

戴維看到攤位上的掛牌，皺了皺眉，”林凡，這些都是你好不容易畫的，五十一張你就往外賣？”

林凡像被戳破的氣球，耷拉著肩坐著，腦袋埋進膝蓋。直到聽見張慕鑫戴維和那個男生起了爭執，才趕緊抬頭。

“你倆干嘛呢？”

“哥們，這畫我們不賣了。”戴維和張慕鑫抱起所有的畫，”起來，林凡。”

張慕鑫騰出一只胳膊，把林凡拉起來，戴維抱著畫，在一旁附和，”一起去食堂吃個飯吧。”

林凡看著這倆，一左一右，像倆抱劍的門神。雖然兇神惡煞還不靠譜，但是讓人覺得，少了他們真的不行。

一樓115宿舍，凌晨一點過五分。寢室早就斷了電，只有走廊里的燈光爬進來。

除了戴維為了湊錢在桌子上噼里啪啦地敲字交稿，所有人都上了床，閑聊著準備睡覺。

“小維打算什么時候睡啊。”陸允躺在床上，望著自己的蚊帳發呆。

“不知道，可能要通宵吧。”張慕鑫在床上困得不行，打了個響亮的哈欠。

哈欠果然可以傳染。下邊接著傳來戴維打哈欠的聲音。戴維起身給自己泡了杯咖啡，還沒泡好就往嘴里送。

“弄這個飯局需要很多錢嗎？”陸允問了個暴露自己智商的問題。

戴維在下邊困得快要幻聽了，覺得陸允簡直是在問”大家覺得我是個智障嗎？”。便”嗯”了一聲回答陸允的兩個問題。

戴維開始喝咖啡。

“其實你們不必為難的，這錢不用你們付，反正是我家的酒店，當我請客吃飯了。”陸允也有點睡意了，打算睡覺了。

“鼎巖是你家開的？”張慕鑫一個鯉魚打挺，床板揚下塵土。

“是啊。昨天忘說了。”陸允有些困了，”光顧著想你講的段子了。我睡了啊。”

下邊傳來杯子摔到桌子上的聲音。然后是緊促的腳步聲，陸允下意識裹緊了薄毯。

“戴維你干嘛？！我要睡了！”

“睡？！我一次性泡了三包速溶咖啡，你不早說，你現在告訴我你要睡？不許睡，陪我嗨！”

“你爬上來干嘛！別揪我毯子！！”

“我睡不著，你今天也別想睡！！”

“你眼睛怎么綠了我靠！我好慌啊！”

王偉在床上，手耷拉著，睡得像塑料模特。

次日，宿舍通報。

115宿舍兩名男生逃操翹課，扣德育分兩分。

終于到了周五，呀哈工作室五人啟程出發。

“因為經費有限，我們到濟南L區要倒三次公交，這時間段很熱，大家忍耐一下吧。”張慕鑫給林凡使了個眼色。

“我想坐空調車。”林凡嘟嘴，”張老大，可以嗎？”

張慕鑫的表情像是送喜兒紅頭繩那段的楊白勞，”閨女”倆字差點喊出來了，”林凡啊，不是我舍不得這三包方便面錢，是我擔心你一個人脫離隊伍太危險。”

戴維實在看不下去了，趕緊切入正題，“要是有個大少爺請我們打車去就好了。”

王偉照著昨天張慕鑫給的劇本念完自己的詞，“是啊，要是有個大少爺請我們打車去就好了。”

陸允無奈了：“你們這群吸血鬼！我都搭進去一頓飯了！還要我出錢打車？！給你們弄架直升飛機好不好啊？”

最終大家還是坐在了出租車里，因為出租車最多載客四人，所以林凡和張慕鑫一組在前，戴維陸允和王偉坐第二輛出租車在后。

“緊張嗎？”林凡剝開糖紙。

“不緊張。”張慕鑫接過糖紙，接著把糖紙塞進嘴里，把糖扔出窗外。

這還說不緊張……林凡試著轉移話題，”你說，我們會借這次機會打出自己的名聲嗎？”

張慕鑫想起了自己以前在青陽的日子，自己曾許下很多中二卻不可及的目標。現在一想，覺得當時的自己既幼稚，又無腦開心。

“豈止啊，我們會揚名立萬。”

第二輛出租上。

戴維坐前排，王偉和陸允坐后排。

王偉覺得無聊，問大家要不要聽歌。陸允說只要不是你唱的盡管放歌聽。然后王偉放了個《好漢歌》。居然是好！漢！歌！戴維恨不能把他手機扔了，切歌！王偉說自己手機里就這一首歌。

那就別放了，你唱吧。陸允也沒辦法，以為他能換一首歌。

“路見不平一聲吼啊！”王偉扯開嗓子。戴維瞥了一眼鄰座，司機笑得嘴角都快和眉毛接軌了。

陸允心想早知道就讓他爸弄架直升飛機得了，這樣還能把這貨扔下去。

12

包房外，戴維拉住張慕鑫，”慕鑫，千萬別提張彬森是你父親。”

張慕鑫笑笑，”我心里有數，進去吧。”

推開門，主客位坐著一位青年男子，身邊坐的，應該是他的秘書吧。

張慕鑫和戴維分別坐了主陪和副陪，準備灌自己酒。夏經理年齡不大，沒什么架子，若不是今天飯局有約穿一身正裝，放在大學城就是一個容易被忽悠辦卡的學生。

張慕鑫進去的時候，夏經理正在那里無聊地敲筷子。張慕鑫趕緊示意應桌的服務員，可以上菜了。得虧陸允提前交代了廚房，菜隨時都能上。

煎炸炒煮，軟菜夠軟，硬菜夠硬。

張慕鑫下桌給夏經理和秘書滿上酒，還沒回座敬酒，夏經理一仰脖子見底了。說好的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都讓這個吃貨毀了。

張慕鑫沒搞過多少飯局，見夏經理逮住一盤炸蝎子死命懟，有點尷尬，便找話題:”夏經理旁邊這位，是秘書吧?”

“不是，她是我女朋友，過來蹭飯的。”夏經理抹抹嘴，接著轉轉盤懟毛血旺。

給臺階都不下啊……戴維一瞇眼，飯局就怕臉皮厚的。

夏經理扒拉夠毛血旺之后，又看上一盤肘子。張慕鑫心說再吃吃飽了就沒法談生意了，然后舉杯向夏經理示意。”夏經理，咱是不是該談談生意的事了。”

林凡起身給夏經理滿上，這次夏經理沒再喝酒，”那咱就不走過場了。直接開始吧。”

“我希望貴公司可以把這個項目承包給我們呀哈工作室。”張慕鑫說，”我們可以不收定金直接開工。”

“我是今早才看了你們的資料。”夏經理拿餐巾擦擦嘴，”你們的作品我也看過，的確是獨樹一幟。也沒想到你們這么年輕。”

張慕鑫等他轉折。

“可是這個項目不能給你們。這是合作開發項目，我們的合作方是政府，我們要挑選的，至少是濟南的最優秀的團隊。”

“你完全可以給我們必要的產品信息，然后我們做好了你再考慮方案選擇問題。”王偉插嘴，”要是做的不滿意不采用不就行了？”

夏經理嘆了口氣，起身要走，他身邊的女友也跟著起身。”這并不是你們接小單子時的招標，這其中牽扯著政府項目，屬于機密。”

就像在夢里，去了一個新的世界，在新的世界里發明了電話，發明了冰箱和電視，卻發現這個世界沒有電。就這樣結束了嗎？帶著遺憾回去嗎？

“張彬森是我的父親。”張慕鑫輕輕地把這個名字吐出來。

夏經理的身形一頓，為這句看似炫爹的話停留。

“他可以給我們很多建議，甚至實際的幫助。”張慕鑫覺得這暗示不能再明顯了。簡直是在告訴對方”張彬森是我爹什么設計我們都做得出。”

戴維翹著的二郎腿差點踢到桌板。

“你們是七月中旬放暑假吧?”

“是的。”

“資料回去傳給你，你們有一個月的時間。”夏經理拿了個肘子離開，“合作愉快。”

戴維默默給自己倒滿酒。

酒店走廊上，夏經理覺得中央空調勁太小了，就把外邊的西裝脫掉，把領帶扯下。突然手機響了，夏經理把衣服遞給他的女友，邊走邊說:”喂，哪位？”

夏經理按開電梯，”放心吧，按照您的意思辦妥了。”

夏經理”嗯嗯哦哦”了一陣，”什么?!還要……”

電梯的門無聲地合上。

脫去正裝的夏經理剛出門口，就被人攔下了，”帥哥，要不要辦張健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