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月吃的火鍋可能比我過去一整年吃的都多。我愛吃火鍋,這倒不是真的因為火鍋比其他食物好吃多少,我更喜歡的是吃火鍋時候的火熱氣氛。
現在有那么一種一人面前一口小鍋的小火鍋,我一直不太喜歡這種,這種鍋老要服務員盯著鍋里的水,十分麻煩,再者我總覺得這樣的小鍋雖然更加衛生,看起來更加人性化,但是總是少了一種人情味。你想,一人一只鍋擺在面前,鍋里裝著不同的湯底,吃飯的人把菜和肉夾到自己的鍋里,單只等著煮熟了撈起來就可以吃到,沒有人會來搶,酸甜咸辣也有沒人來分享,都是自己的感受,孤獨的很。
可人是群居動物。我喜歡吃大鍋涮的火鍋。
小時候煤氣灶和電磁爐涮肉還不普及,我身邊和我一般大的小孩基本上都吃過那種中間有一根煙囪的老北京銅火鍋,鍋下點著炭火,烤的臉上干巴巴的,冬天飯店偶爾還要開窗通風,一桌子人圍著一個銅爐,通風的時候涼風吹進來,前臉熱后背涼,饒是這樣,愈發覺得炭火的熱氣珍貴,往前湊得更近了一些。據說這種老火鍋涮肉片的時候講究幾上幾下,如果是像我一樣不講究,抄起來一盤肉直接扣進鍋里過癮,不等一盤全扣完,先下鍋的肉片大多都粘在銅煙囪壁上扯不下來了,于是人們就開始手忙腳亂去搶救那些被粘在鍋底子上的肉,一邊夾一邊互相謙讓,間或哈哈大笑,男人們互相讓酒,女人們把搶救下來的羊肉片嗔怪著喂進身邊小孩子的嘴里。我知道那些讓人費過一番周折的食物總要比其他食物吃起來更加香甜一些,歡樂的感受也總是在這樣并不四平八穩的過程中產生的。我就是在這樣的時刻里愛上火鍋。我喜歡吃飽了倒騎著椅子,把下巴靠在椅子背上,透過玻璃窗氤氳的水汽,看街道上紅綠的霓虹燈光。我的視線逐著那束光去到光的源頭,又隨那光凝聚回順著玻璃向下流淌的小水滴里,那小水滴像紅的綠的寶石,我喜歡的人們坐在寶石鑲嵌的屋子里愉快的交談,到處都洋溢著剛剛邁進千禧年的喜慶氣氛。
我的朋友們也都很喜歡吃火鍋,尤其喜歡重慶那種特辣的牛油火鍋,調一碗油碟吃得滿頭大汗,有的時候趕上胃腸功能不好,吃一頓火鍋要閉關休整一兩天,下次再吃火鍋依然不長記性,還單單要尋那舌尖上的刺激。食物這種東西,愛吃的人和不愛吃的人永遠隔著一根舌頭的距離,看得見摸不著,對于我們這樣的辣鍋愛好者來說,有時一個眼神的交匯便是兩個靈魂的共鳴,個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火鍋姐妹花的友誼都是靠幾雙帶著口水的筷子在紅湯之中的翻攪和謙讓鞏固的,你愛吃鴨血,我愛吃毛肚,互相交換互通有無。古人結拜講究“血溶于水”,我們仿佛就這樣無意識的在飲食的過程之中以口水的交換完成了一個極具儀式感的行為。這件事的樂趣所在,其實也不在于事物本身的味道,而在于共同的體驗和分享,我們通過某種共同的樂趣使彼此與一件一定會在生命中反復出現的小事有了關聯,獲得了一把可以使我們在時空和歲月中來回穿梭的鑰匙,也許在未來人生中的某個歡樂時刻,我們會想到彼此——在牛油鍋一般沸騰火辣又不妨礙別人的青春時光里,分享食物和秘密,大咧咧的胃痛,肆意的歡笑。
這個學期基本上每周都要和室友吃一次火鍋,這是我們能想到的最不麻煩又最經濟實惠的放松方式,從家里帶來的一個電磁爐,本來是想炒菜用,可是火力太猛油煙太大,現在已經變成了火鍋專用,我們四個人就圍著桌子像葛優大爺在電影里說的那樣——“吃著火鍋,還唱著歌”,從八點又吃又唱磨蹭到十一點。我其實有個火鍋理想,我想開一家火鍋店。如今每天高喊著“吃著火鍋還唱著歌”,喊來喊去眼看就要到了擇業的十字路口,總覺得開火鍋店的希望更加微渺。可是我不覺得難過,我知道自己并不適合站在吧臺后面做一個火鍋店老板娘,這只是我的一句玩笑話。除此之外,我總要學著正視并且承認某些自己能力有限之下的無能為力,不在那些無謂的事情里掙扎,快樂起來,然后熱愛自己所熱愛的,享受它。
最后,我喜歡大鍋涮的火鍋。海底撈的菌湯料涮西生菜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