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31

夢斷書盡離人歌

第一章

穿越到小說世界的第一年,謝景珩抱著她說:“音音,永遠不準離開我。”

可第七年,他卻親手將她指給了一個馬夫。

紅燭高照的洞房里,喬綰音穿著粗布嫁衣坐在床邊。

這間馬廄旁的破屋子連窗戶紙都是破的,冷風呼呼地往里灌。

她等了許久,來的不是那個滿臉麻子的馬夫,而是謝景珩。

房門被“砰”地踹開,朦朧燭光里,他一身玄色龍紋常服,眉目如畫,還是七年前讓她一見傾心的模樣。

她心臟漏跳一拍,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記起自己愛過她了?是不是來救她了?

“拖走。”

短短兩個字,把她所有的幻想碾得粉碎。

侍衛架著喬綰音拖行在宮道上,她掙扎著問:“去哪?”

沒人回答。

直到她被扔進瑤華宮,看見床榻上面色慘白的孟云姝。

“混賬!”孟云姝的貼身宮女沖上來就給了她一巴掌,“貴妃娘娘平日待你不薄,還特意求陛下將你許給馬夫,讓你有個好歸宿,可你竟用巫蠱之術害她!”

喬綰音半邊臉火辣辣地疼,抬頭看見謝景珩坐在床邊,正輕柔地握著孟云姝的手。

那張曾經為她描眉梳發的臉上,此刻滿是心疼。

“阿珩……”孟云姝在昏迷中囈語。

“朕在。”他立刻俯身,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轉頭卻對太醫厲聲道:“人已經帶來了,還不快救人!”

太醫戰戰兢兢:“需、需施咒者以血引之法,全身換血……”

謝景珩連片刻猶豫都沒有:“動手。”

一聲令下,喬綰音甚至還來不及解釋,便被按在榻邊,手腕被劃開的瞬間,疼得她眼前發黑。

鮮血汩汩流入銀碗,她看著謝景珩專注凝視孟云姝的側臉,突然想起七年前那個雨夜。

那時她剛穿進這本《帝王獨寵》的小說,男主謝景珩是她最喜歡的角色。

他從冷宮皇子一步步殺上帝位,后來對原女主孟云姝的寵愛更是讓無數讀者艷羨。

喬綰音萬萬沒想到,穿書第一天就會撞見被追殺的謝景珩。

鬼使神差地,她替他擋了一箭。

他們躲在破廟里養傷,他燒得糊涂,死死攥著她的手說:“別走……”

后來朝夕相處,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燙。

她知道按劇情他終會愛上孟云姝,所以整日躲著他。

直到有次他故意讓自己重傷,渾身是血地躺在雪地里,就為逼她現身。

“為什么躲我?”他啞著嗓子問。

她沒辦法,只能紅著眼說出真相。

“謝景珩,我不是你的命定之人,很快,你就會愛上別人……”

“不會。”他擦掉她的眼淚,一字一句地說,“我謝景珩此生,唯愛你一人。”

可現在呢?

登基后,他遇見孟云姝的第一眼,就像被下了蠱。

他忘了曾為她描眉畫鬢的溫柔,忘了雪夜里擁著她說的 “此生唯你”。

孟云姝說:“這姑娘合我眼緣。”

他一聲令下,喬綰音便成了她的貼身婢女。

孟云姝又說:“她與馬夫倒是般配。”

他一道口諭,當晚喬綰音便被送進了那間彌漫著腥臊味的馬房。

曾經為她擋風遮雨的少年天子,如今卻眼都不眨地將她推向深淵。

“呃啊——”

劇痛讓她蜷縮起來,血已經放了小半盆,她的視線開始漸漸模糊。

恍惚間,似乎看見謝景珩轉頭看她,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忽然起身朝她走來。

喬綰音心臟狂跳,卻見他只是停在半步之外,眼神復雜地看著她痛苦的樣子。

有那么一瞬間,她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一絲心疼。

“陛下,貴妃娘娘醒了!”太醫驚喜道。

謝景珩立刻轉身,大步回到榻邊:“阿姝,感覺如何?”

喬綰音閉上眼,任由眼淚混著血水滴落。

果然,剛才那一瞬的心軟,只是她的錯覺。

“綰音?”孟云姝緩緩睜眼,虛弱的聲音傳來,“你怎么在這兒?今夜不是你與馬夫的洞房花燭嗎?”

喬綰音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是來謝恩的。”謝景珩淡淡道,“謝你替她指了這門好親事。”

孟云姝溫柔地笑了:“不必言謝。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別誤了良辰吉日。”

喬綰音強撐著爬起來,雙腿抖得幾乎站不穩。

謝景珩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輕聲細語地哄孟云姝喝藥。

走出瑤華宮時,她聽見謝景珩吩咐宮人:“貴妃膽小,最怕這些巫蠱之事。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句,朕誅他九族。”

頓了頓,他又說:“送她回去,盯著她完婚。別再讓她有機會生事。”

夜風刺骨,喬綰音被拖著往回走。

路過摘星樓時,她聽見欽天監激動的聲音:“十日后七星連珠!此乃百年難遇之天象,天下太平或天下大禍,只在一念之間……”

喬綰音身子狠狠一顫。

七星連珠……

她穿來那天,正是七星連珠。

抬頭望著滿天繁星,她突然笑了,

笑著笑著,便紅了眼眶。

終于,

七年了,她終于可以回家了。

回到那個,永遠沒有謝景珩的世界。

第二章

喬綰音被人拖回了馬夫的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她被推得一個踉蹌,還沒站穩,就聞到了滿屋的血腥味。

她抬眸,看見床上的馬夫瞪著眼睛,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血已經洇透了粗布衣裳。

“啊——”

喬綰音嚇得撞翻了木架,銅盆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怎么了?”門外嬤嬤不耐煩地拍門,“大喜的日子鬧什么?”

喬綰音死死捂住嘴,顫抖著指向床榻:“他、他死了……”

門被猛地推開。

老嬤嬤探頭一看,臉色瞬間煞白:“殺、殺人了!”

她尖利的嗓音劃破夜空,“喬氏弒夫!喬氏弒夫啊!”

院外立刻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方才送她回來的宮女太監沖進屋內,看見這一幕都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我……”喬綰音搖頭,聲音發顫,“我進來時他就……”

“閉嘴!”為首的太監厲聲喝道,“人贓并獲還敢狡辯!”

他一揮手,“按住她!快去稟報陛下!”

御書房里,謝景珩正在批奏折。

聽到下人稟告來龍去脈后,他頭都沒抬:“依《大梁律》,弒夫該當何罪?”

“凌遲。”侍衛答道。

朱筆一頓,他終于抬眸看了眼喬綰音,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甘愿冒凌遲之死,也要弒夫,難不成你還對朕存著那等心思,所以才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朕說過,”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朕此生只愛阿姝。”

“就算和你有過一段露水情緣……”

“也做不得數。”

喬綰音的心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血肉。

還記得那年冬夜,他跪在雪地里,捧著她的臉說:“音音,你要我的命,我都給你。”

后來無數個夜晚,他把她按在懷里,一遍遍地說:“永遠不準離開我。”

而現在,那些熾熱的誓言,在他口中,不過是一場輕飄飄的……

露水情緣。

“我沒有動手。”她跪在地上,聲音嘶啞,“更不敢對陛下有半分妄想。”

“證據確鑿,還敢狡辯?”

謝景珩冷笑,“既你不肯認罪,那便拖去慎刑司,朕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慎刑司的刑具硬!”

慎刑司的地牢終年不見陽光。

喬綰音被鐵鏈吊在刑架上時,聽見隔壁牢房傳來凄厲的慘叫。

“說!為何殺害馬夫?”獄卒甩著鞭子走近。

“我沒有……啊!”

第一鞭落下,她后背立刻皮開肉綻。

緊接著是第二鞭、第三鞭……鞭子沾了鹽水,每一下都像剜掉一塊肉。

“還不認罪?”獄卒獰笑著拿起燒紅的烙鐵,“那就嘗嘗這個!”

“滋——”

皮肉燒焦的味道彌漫開來。

喬綰音痛得眼前發黑,卻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鮮血從她嘴角溢出,滴落在骯臟的地面上。

三天三夜。

鞭刑、烙刑、夾棍……她記不清自己昏過去多少次,又被冷水潑醒多少次。

最后連獄卒都累了,罵罵咧咧地將她扔回牢房。

“這女人骨頭真硬……”

意識模糊間,喬綰音聽見有人在說話。

她努力睜開腫脹的眼睛,看見一抹熟悉的鵝黃色裙角。

“醒了?”宮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還不快謝貴妃娘娘恩典?若不是她替你求情,你早死在慎刑司了!”

一桶冰水當頭澆下。

喬綰音劇烈咳嗽著,下一刻,自己便被拖回了瑤華宮。

地上鋪著柔軟的波斯地毯,而她滿身血污,像條瀕死的魚。

高位上,謝景珩正摟著孟云姝,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藥。

他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連眼神都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怎么?不謝恩?”見喬綰音遲遲不動,謝景珩皺眉看過來,“是想再去慎刑司走一遭?”

喬綰音麻木地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謝……貴妃娘娘……恩典……”

每說一個字,喉嚨都像被刀割一樣疼。

“起來吧。”孟云姝虛弱地抬了抬手。

謝景珩立刻抓住她的手腕:“你身子弱,少操心這些污穢之人,也不知道她哪里討了你歡心,都被拖入慎刑司了,你竟還想著為她說話。”

孟云姝淺淺一笑,“我是怕你日后后悔,阿珩,你當真不記得,你以前,有多寵愛她了嗎?”

聞言,謝景珩立馬皺了皺眉,“誰在你耳邊嚼的舌根,朕對她沒有分毫情誼,又何來恩寵,就算有,那也是曾經,朕已全然記不清了,如今看到她,只剩厭惡。”

聞言,孟云姝唇角笑意愈深,抬眸看了喬綰音一眼。

“綰音,聽到了么,你和陛下的事,早已是曾經。以后,不要再存有那些心思了,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否則,就連我也保不住你。”

喬綰音心口驟然一疼,像是有人攥著她的心臟狠狠擰轉,疼得她指尖發顫,連呼吸都凝滯了一瞬。

可她只是順從地跪伏下去,額頭抵在冰冷的青磚上。

“諾。”

她踉蹌著退出去時,余光瞥見謝景珩正捏起一顆蜜餞喂到孟云姝唇邊。

“苦……”孟云姝撒嬌。

“真是個小嬌嬌。”謝景珩低笑一聲,俯身吻住她:“現在呢?還苦么?”

唇齒交纏的水聲傳來,喬綰音突然想起那年自己染了風寒,

少年含著藥渡進她口中,舌尖卷走苦澀:“音音乖,咽下去。”

那時他眼里盛著的溫柔,如今全給了別人。

第三章

“發什么呆?”身后宮女推了她一把,“浣衣局的活計還等著呢!娘娘開恩免你死罪,可沒說不罰你干活!”

接下來的日子,喬綰音每天只能睡兩個時辰。

天未亮就要跪在井邊漿洗,直到深夜才能拖著潰爛的雙手回到冰冷的偏殿。

手指被泡得發白發皺,傷口潰爛流膿,腰疼得像是要斷成兩截。

這日,孟云姝的大宮女趾高氣揚地扔來一床錦被:“仔細洗干凈!這可是陛下昨夜寵幸娘娘時用的!”

喬綰音僵在原地。

錦被上斑駁的痕跡刺得她眼睛生疼,那是歡愛后的水漬,混著淡淡的龍涎香。

“嘖嘖,你是沒聽見,”宮女們湊在一起竊笑,“陛下昨夜叫了三次水呢!對娘娘真是寵愛得緊.……”

喬綰音機械地搓洗著被褥,冰涼的井水浸透她潰爛的指尖,疼得鉆心。

可這疼,怎么比得上心口萬分之一?

好不容易洗完,她又被叫去殿內奉茶。

剛踏進門,就聽見孟云姝嬌嗔:“都怪你昨夜要得太狠了,我腰都快斷了……”

謝景珩低笑著為她揉腰:“阿姝要早些適應。”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一生一世一雙人,往后承歡的日子還長著呢。”

一生一世一雙人。

喬綰音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潑在手背上。

她立刻跪下:“奴婢該死……”

“起來吧。”孟云姝像是剛注意到她,慵懶地靠在謝景珩懷里,“陛下手勁太大,弄得我疼。綰音,你來給我按按。”

喬綰音僵著沒動。

“怎么?”謝景珩冷冷掃來,“還想受罰?”

喬綰音垂著頭上前。

孟云姝衣襟微敞,雪白的肌膚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紅痕。

她指尖發顫,卻不得不輕輕按上去。

“嗯……舒服……”孟云姝滿足地嘆息,故意往謝景珩懷里蹭了蹭,“陛下,綰音手法真好,不如你我每次房事后,都讓她來伺候?”

謝景珩捏了捏她的鼻尖:“都依你。”

喬綰音死死咬住嘴唇。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卻感覺不到疼。

因為心里更疼,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知道孟云姝是故意的。

那些吻痕,那些曖昧的話語,都是做給她看的。

可她什么都不能說,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個局外人,眼睜睜看著曾經屬于自己的溫柔,全部給了別人。

喬綰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下人房時,已是三更天。

她蜷縮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十指因為長時間浸泡在冷水中而紅腫發痛。

窗外月光慘白,照在她滿是傷痕的手上。

她剛閉上眼睛,兩名侍衛就粗暴地踹開大門,將她從床上拽起。

“起來!”

喬綰音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拖行在冰冷的宮道上。

膝蓋磨破了,在青石板上留下兩道淡淡的血痕。

瑤華宮內,謝景珩與孟云姝高坐上位,臉色陰沉得可怕。

“解釋一下。”謝景珩的聲音冷得像冰。

喬綰音跪伏在地上,濕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奴婢……不知該解釋什么……”

“賤人,還敢裝傻!”孟云姝的大宮女紅著眼沖上來,將一堆破碎的布料扔在她身上,“娘娘信任你,才讓你浣洗這些衣物,你竟敢將它們全部剪爛!”

“這可是不日祭天大典后,陛下要封娘娘為皇后時穿的吉服!”

喬綰音腦袋 “嗡”的一聲。

封后大典……

是了,按照原書劇情,確實是在這個時間節點。

第四章

她機械地抬頭看向謝景珩,他俊美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冷峻。

“這就是你說的對朕沒有旁的心思?”他嘴角噙著冷笑,每個字都像鈍刀慢慢割開她的皮肉,“朕真不知道,當初怎么會寵幸你這樣的賤婢!”

每一個字都像刀子扎進心臟。

喬綰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不是我……”她聲音嘶啞,“昨夜當值后我就回了房,再沒有出來過。陛下的心是貴妃娘娘的,我不敢……也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話未說完,謝景珩猛地拍案而起,“還敢狡辯!”

“來人!既然她用這雙手剪毀衣服,那就用夾板夾斷她的十指,給貴妃賠罪!”

喬綰音瞳孔驟縮。

兩名太監立刻上前,粗暴地拽過她的雙手,套上刑具。

“陛下!真的不是我……啊!”

夾板收緊的瞬間,劇痛如潮水般淹沒了她。

她聽見自己指骨斷裂的 “咔嚓”聲,一聲接一聲,十根手指,一根不落。

鮮血順著刑具滴落,在地面上匯成一灘刺目的紅。

喬綰音疼得渾身痙攣,卻倔強地不肯昏過去。

她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看見謝景珩正溫柔地攬著孟云姝,輕聲安慰:“阿姝莫哭,朕這里還有母妃生前為兒媳縫制的吉服,今日就贈與你。”

他從錦盒中取出一件華美的禮服,喬綰音心臟猛地痙攣,疼得她彎下腰去。

那是先帝妃嬪親手縫制的嫁衣,謝景珩曾經說過,要她在大婚之日穿上這件衣服,與他并肩接受百官朝拜。

而現在,他正親手為孟云姝披上嫁衣。

“試試合不合身。”

孟云姝穿著轉了個圈,嬌嗔道:“有些瘦了,不過無妨,我這些日子少吃些便是。”

她撫摸著衣料上的刺繡,“阿珩,我很喜歡。”

喬綰音抬起眸,眼眶再也忍不住蓄滿淚水。

她記得清清楚楚——

去年七夕,謝景珩把她按在這件嫁衣前,一寸寸量著她的尺寸:“音音腰細,這里要再收一寸。”

他咬著她的耳垂說,“等封后大典那日,我要全天下都看見你穿紅妝的樣子。”

可如今,他連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凈。

“還不道歉!是當真不要那雙手了么?”謝景珩再次冷喝,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喬綰音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忽然笑了。

這雙手曾經被謝景珩一根根吻過,他說她的手指如玉般好看,要給她染天下最美的丹蔻。

可如今,這雙手廢了。

她艱難地挪動膝蓋,朝孟云姝重重磕了個頭。

“奴婢……知錯……請貴妃娘娘……恕罪……”

每說一個字,都像有刀子在割喉嚨。

“滾。”謝景珩厭惡地擺手,“別臟了阿姝的眼。”

喬綰音被拖出去時,聽見謝景珩溫柔地對孟云姝說:“祭天大典后,你就是朕名正言順的皇后了。”

眼前一陣陣發黑,喬綰音終于支撐不住,倒在血泊中。

昏迷前的最后一個念頭是,

既然他的海誓山盟都可以不作數,

那她也要違背承諾,永遠離開他身邊了。

第五章

翌日,喬綰音是被冷水潑醒的。

她睜開眼,十指鉆心的疼痛立刻席卷全身。

那雙手已經腫得不成樣子,青紫交加,指尖還滲著血絲。

太醫草草包扎過,卻連止痛的藥都沒給。

“還不快起來!”管事嬤嬤掀開她的被子,“今日祭天大典,所有人都得去伺候!”

喬綰音艱難地爬起來,每動一下都像有千萬根針在扎。

祭天臺高聳入云,漢白玉臺階上鋪著猩紅的地毯。

喬綰音站在宮女隊列的最末端,遠遠望著高臺上那對璧人。

謝景珩一身玄色龍袍,金線繡制的龍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牽著孟云姝的手,一步步走向祭壇。

孟云姝穿著那件改過的吉服,笑容明媚如三月春花。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禮官高亢的聲音響徹云霄,“孟氏云姝,溫婉賢淑,今冊立為后,見后如見朕躬!”

百官跪拜,山呼萬歲。

喬綰音隨著人群跪下,額頭抵在冰冷的石板上。

“陛下對孟皇后真是寵愛有加啊。”

“還以為皇后會是喬綰音呢,想當初,陛下可是榮寵萬千,盡在她身。”

“哎,帝王心,海底針,怎會說不愛就不愛了……”

細碎的議論聲飄進耳朵,喬綰音卻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一個血淋淋的窟窿。

儀式接近尾聲,謝景珩正親手為孟云姝戴上鳳冠。

突然,數十道黑影從觀禮人群中暴起!

“護駕!”

刺客的刀劍全部指向孟云姝。

謝景珩一把將她拉到身后,腰間佩劍出鞘,寒光閃過,三名刺客當場斃命。

混亂中,喬綰音被人群擠到了高臺邊緣。

而此刻,一支冷箭破空而來,直取孟云姝心口。

電光火石間,謝景珩一把將孟云姝扯入懷中,同時另一只手猛地拉過喬綰音——

“噗嗤!”

箭矢穿透胸膛的瞬間,喬綰音瞪大了眼睛。

她看見謝景珩緊緊抱著孟云姝,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鮮血從嘴角溢出,她緩緩倒下。

最后的意識里,是謝景珩焦急呼喚孟云姝的聲音:“阿姝,你可有事?”

……

再次醒來時,喬綰音發現自己躺在簡陋的床榻上。

胸口的箭傷已經被包扎好,但每呼吸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割。

“醒了?”宮女冷著臉站在床邊,“拖起來!帶去見陛下和娘娘!”

兩名太監粗暴地將她架起來,拖行在宮道上。

膝蓋磨破了,在青石板上留下兩道血痕。

紫宸殿內,孟云姝正伏在謝景珩懷里啜泣。

看見喬綰音被拖進來,她抬起淚眼:“我對你這么好,你為何要收買刺客殺我?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喬綰音艱難地抬頭:“不是我……”

“還在狡辯!”謝景珩厲喝,抓起案幾上的物件砸在她臉上,“刺客身上搜出你的手帕和珠花,你怎么解釋?”

一方繡著梨花的帕子飄落在地,旁邊是她曾經最愛的珍珠發釵。

喬綰音看向孟云姝,對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冷笑。

她明白了,解釋無用。

“無話可說了?”謝景珩眼神冰冷,“來人!鞭刑九百九十九,以儆效尤!”

侍衛立刻上前按住她。

第一鞭落下,后背的衣衫破裂,皮開肉綻。

喬綰音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啪!”“啪!”

一鞭接一鞭,鮮血很快浸透了衣衫。

喬綰音眼前發黑,數不清挨了多少下,只感覺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陛下,”孟云姝突然開口,“九百九十九鞭太多了,綰音還受著箭傷,怕是承受不住……”

謝景珩皺眉:“她敢謀害你,死不足惜。”

孟云姝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再次懇求:“還是算了吧,就當是為我們未來的孩子積福。”

謝景珩神色立刻柔和下來,伸手撫上她的肚子:“你就是太善良了。”

他揮了揮手,“罷了,今日就到此為止。”

喬綰音癱軟在地,視線模糊地落在孟云姝的小腹上。

他們……有孩子了?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夜紅燭高照,謝景珩將她壓在床榻上,咬著她的耳朵說:“音音,我們要生一堆小皇子小公主……”

如今,他要和別人實現這個愿望了。

第六章

翌日,孟云姝提出腹中孩兒受了驚嚇,想要寺廟祈福才安心。

謝景珩立刻放下奏折,親自為她披上狐裘:“朕陪你去。”

喬綰音沉默地跟在儀仗隊末尾,身上的傷還未痊愈,每走一步都鉆心的疼。

護國寺的臺階很長,她看著謝景珩小心翼翼攙扶孟云姝的背影,恍惚想起從前他背著她爬這段臺階的情景。

那時他說:“我的音音這么輕,要多吃些。”

如今他的溫柔,全都給了另一個人。

祈福完畢,孟云姝拉著謝景珩來到姻緣樹下。

滿樹紅綢在風中輕舞,其中幾條字跡格外眼熟。

“阿珩……”孟云姝突然紅了眼眶,指著一條紅綢。

“這字跡,是你的嗎?你不是說只愛我一人嗎?”

謝景珩皺眉望去。

「愿與音音白頭偕老」

「生生世世不相負」

「謝景珩唯愛喬綰音」

一條條,全是他的筆跡。

他心頭微震,這是什么時候寫的?他怎么毫無印象?

片刻后,他毫不猶豫地扯下那些紅綢。

“阿姝,我只愛你。從前許是被蠱惑了,才寫下這些。”

喬綰音站在不遠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些紅綢上的誓言,是他一筆一劃寫下的。

他曾說,要在這棵樹下與她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來人!”謝景珩冷聲吩咐,“把這棵樹砍了,上面的紅綢全部燒掉!”

老住持面露難色:“陛下,這棵姻緣樹已有百年,當年您親自寫下這些紅綢時,更是下過旨,說誰都不許動這棵樹……”

“朕說,燒掉。”

“朕此生,只愛阿姝一人。”

烈火吞噬古樹的那一刻,喬綰音仿佛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紅綢在火中蜷曲、焦黑,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就像他們的愛情,燒得干干凈凈。

……

三日后,是孟云姝的生辰,整個皇宮張燈結彩。

喬綰音麻木地站在角落,看著謝景珩為孟云姝準備的奇珍異寶——

南海珍珠串成的簾幕,西域進貢的夜明珠,還有……滿池盛放的荷花。

“阿珩還記得我最愛荷花。”孟云姝嬌羞地倚在謝景珩懷中。

喬綰音垂下眼睫。

今天也是她的生辰。

從前每到這天,謝景珩都會親手為她煮長壽面,說他的音音要長命百歲。

“這朵開得真好。”孟云姝突然指著池中央的一株荷花,“綰音,去替我摘來。”

喬綰音僵在原地。

池水冰冷刺骨,而她胸口的箭傷還未痊愈。

“怎么?”謝景珩冷眼掃來,“皇后的話沒聽見?”

喬綰音深吸一口氣,踏入池中。

冷水瞬間浸透衣衫,箭傷火辣辣地疼,她艱難地走向那株荷花,手指剛碰到花莖——

“不是這朵。”孟云姝蹙眉,“旁邊那株更好看。”

喬綰音咬牙轉向另一朵。

來來回回數次,孟云姝總不滿意。

池水已經沒到胸口,喬綰音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陣陣發黑,強撐著最后一點力氣往岸上爬。

“看來今日是摘不到合心意的荷花了。”孟云姝委屈地對謝景珩說。

謝景珩一個眼神,太監立刻上前,將剛爬上岸的喬綰音一腳踹入水中。

“貴妃娘娘沒發話,誰準你上來的?”

池水灌入口鼻,她掙扎著去夠最近的一朵荷花,卻越沉越深。

要死了嗎?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謝景珩焦急的聲音:“喬綰音!”

“啊!”孟云姝突然痛呼,“阿珩,我腳崴了……”

所有的騷動戛然而止。

喬綰音沉入水底前,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謝景珩打橫抱起孟云姝,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方才……很擔心綰音?”孟云姝的聲音遠遠傳來。

謝景珩似乎也驚詫了一下。

片刻后,他搖了搖頭,“你聽錯了,她是死是活與朕無關。朕擔心你還來不及。”

第七章

喬綰音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

枕邊放著一只白玉手鐲,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她怔怔地伸手,卻在碰到的那一刻如觸電般縮回。

“醒了?”一個宮女推門而入,將藥碗重重放在床頭,“娘娘心善,知道今日也是你生辰,可憐你無人送禮才賞的。你該不會自作多情,以為是陛下送的罷。”

喬綰音自嘲地笑了:“當然不敢妄想。”

宮女離開后,她艱難地爬起來,從床底拖出一個木箱。

里面全是謝景珩曾經送她的禮物。

他親手雕的木簪,說 “綰發同心”;

他求來的平安符,說 “歲歲相伴”;

他贈的翡翠鐲,說 “白首不離”。

火焰吞噬這些物件時,喬綰音一滴淚都沒流。

燒到最后,她從懷中摸出一塊黑曜石。

那是謝景珩當年送她的定情信物,說黑曜石能辟邪護主。

“啪嗒。”

碎片落入火中,瞬間被烈焰吞沒。

喬綰音望著跳動的火焰,輕聲呢喃:“謝景珩,我馬上就要走了。”

七星連珠那日,喬綰音倚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

夜幕低垂,七顆星辰已經隱約可見,正緩緩連成一線。

“快了……”

她喃喃自語,指尖因激動而微微發抖。

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偏偏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喬綰音,貴妃娘娘喚你過去。”

喬綰音閉了閉眼,應了聲好。

瑤華宮內,孟云姝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

“本宮親手熬的,你送去給陛下。”孟云姝笑得溫柔,“就說……是本宮的心意。”

喬綰音順從的接過湯碗。

七星連珠馬上就要到來。

只要再撐一會兒,她就能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了。

御書房外,侍衛攔住了她。

“陛下吩咐,不見任何人。”

“是貴妃娘娘讓送來的湯。”喬綰音低聲道。

殿內沉默片刻,傳來謝景珩低沉的聲音:“進來。”

推門而入時,喬綰音刻意低著頭,不去看那個曾經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

謝景珩接過湯碗,修長的手指在燭光下如玉般瑩潤。

“貴妃有心了。”他喝了幾口,突然道,“內務府新制的鳳冠到了,你一并帶回去給她。”

太監去偏殿取鳳冠的間隙,喬綰音聽見謝景珩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

她下意識抬頭,正對上他驟然變得幽深的眼眸。

“你——”謝景珩猛地站起,一把將她按在案幾上,奏折筆墨嘩啦啦散落一地,“放肆!竟敢給朕下藥!”

喬綰音后背撞得生疼:“我沒有……”

龍涎香混著藥味撲面而來,他撕開她衣領時,她聽見自己衣料碎裂的聲音。

“音音……”他失神地吻她頸側,這個稱呼讓她渾身一顫。

她別過臉,眼淚砸在奏折上。

“陛下!”

一聲驚呼從門口傳來。

第八章

孟云姝手中的錦盒跌落在地,臉色煞白:“你分明答應過我,只會碰我……”

謝景珩如夢初醒,抓起案上的匕首狠狠扎進自己手臂。

鮮血涌出的瞬間,他一把推開喬綰音,將孟云姝拽進懷中。

“不是你看到的這樣,是她下藥!朕是被蠱惑的!”他聲音發抖,“阿姝,別走……”

喬綰音蜷縮在地上,衣不蔽體。

這一幕多么熟悉啊——

曾經他也是這樣,紅著眼求她別離開。

孟云姝看見謝景珩手臂上的血,立馬撲過來,哭得更厲害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了,快傳太醫!”

謝景珩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不急。”

他轉頭看向喬綰音,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具尸體:“阿姝,無論你如何求情,可她心思惡毒,像這種禍害,斷然是不能留了。”

“你不是喜歡下藥勾引人嗎?朕成全你!來人!給她灌藥,送去給那些太監!”

“陛下!”喬綰音跪地磕頭,額頭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磚上,“真的不是我……我發誓,絕不會再對您有任何非分之想……”

謝景珩卻充耳不聞,打橫抱起孟云姝進了里間。

喬綰音聽見孟云姝嬌呼:“阿珩,你的傷……”

“先解藥……”謝景珩沙啞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屏風后。

侍衛粗暴地拖起喬綰音,捏著她的下巴灌下一碗腥苦的藥汁。

不過片刻,一股燥熱就從體內燒了起來。

她被丟到一間房,里面有好幾個形容猥瑣的太監正等在那里。

見到她,眾人立馬淫笑著圍上來:“真是花容月貌,雜家今晚,可是有福了。”

衣帛撕裂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喬綰音拼死掙扎,指甲抓破了對方的臉,趁機一腳踹開他,踉蹌著沖向門口。

“攔住她!”

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抄起燭臺砸暈了攔路的太監,跌跌撞撞沖進夜色中。

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咒罵,但她不敢回頭,只拼命朝著城墻方向跑去。

藥效和失血讓她視線模糊,但天空中七顆連成一線的星辰卻越來越亮。

喬綰音爬上城墻時,裙擺已經被撕得破爛不堪,裸露的肌膚上滿是青紫。

“在那里!”

追兵的火把在宮道上連成一條火龍。

喬綰音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困了她七年的皇宮,淚水模糊了視線。

不遠處,摘星樓的琉璃瓦映著月光,那是他為她建的,說要陪她看一輩子星月。

“謝景珩……”她望著摘星樓輕笑,"你的命定結局……”

她張開雙臂,像當年他教她放紙鳶時那樣。

“我還給你。”

縱身躍下的瞬間,七星連珠的白光吞沒了她。微信首頁搜小程序[聆風敘夢],輸入[FR6675]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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