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網》第二十七章:轉折

  盡管不論是從情感的角度,還是證據的角度,孫婕都不能斷定真的是如易鋒醉后所說的那樣,是他自己將羽潔推下了山。但是,他的那些話,總不能是無中生有的吧,總是有一定依據的。到底是什么,讓他有了那種潛意識,讓他認為自己是兇手呢?而他所說的身上的那些所謂的擦傷,顯然不足以說明他去過寂山。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易鋒對自己隱瞞了一些什么。可是,會是什么呢?

  從易鋒那里回到分局后,孫婕苦苦地陷入了對這些問題的思考中。一邊想,她再一次拿出了李羽潔的案卷,翻閱了起來。同時,又拿了一支筆,每在案卷中看到一個關鍵點,便飛快地寫在紙上,列出了一條案發前后的時間線:

  易鋒和李羽潔吃飯——李羽潔提出分手——易鋒去喝酒(李羽潔去向不明)——易鋒酒后去向不明——易鋒被送去醫院(李羽潔墜崖)——胡起躍發現尸體

  畫好時間線之后,孫婕一個節點一個節點地仔細分析起來。在這條時間線上,易鋒和李羽潔一起吃晚飯,這是毫無疑問的,這不但有易鋒的證詞,飯店的老板和服務員也證實了這一點。至于分手一節,現在看來,并不存在什么疑點,從易鋒對事前事后的回憶和描述來看,可以判斷是真實的。但在此之后,未知的疑點就越來越多了。首先是李羽潔的去向,從她離開飯店,一直到來到寂山,這中間究竟都發生了什么事情呢?在這一期間,她都見過誰?經歷了什么事呢?可惜,對此他們現在一無所知。而回想起來,當初她和趙建宇確實是想過要去多方走訪一番,調查一下她那時的行蹤的……但是,現在想這些有什么用呢?如果當時他們能頂住壓力在這件案子上多花些時間和精力就好了。孫婕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在寫著“李羽潔去向不明”的幾個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接下來,是易鋒在那之后的行蹤,這個倒是有證可查,他去了附近的So酷酒吧,喝了一個多小時的酒,然后便醉醺醺地離開了。但之后他的去向,同樣成謎。而這同樣也是當初在做調查時被疏忽,或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想到這里,孫婕的心里再次一緊,要是當時在那家酒吧周圍仔細調查走訪一下,一定會找到很多線索的,還有什么會比一個醉洶洶的醉鬼更引人注目的呢?更何況那是才是晚上10點多,絕對會有目擊者的。于是,她在“易鋒酒后去向不明”幾個字后,也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但是,雖然不清楚他在醉酒之后去了哪里,但他在那晚最終的歸宿卻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他被一名陌生人送到了福健醫院,并在那里接受了酒精中毒的治療后,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蘇醒過來,離開了醫院。而在這一節點,同樣有一個疑點:是誰把他送到醫院的?

  對于這個送易鋒到醫院的人,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人自稱是易鋒的朋友,高個子,全身穿著一身黑,還戴了一副黑墨鏡。顯然,這個人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真的如他自己所說,是易鋒的朋友的話,怎么可能如此故作神秘,又怎么會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的病房里呢?

  但如果僅僅是一個偶然路過的好心人的話,即使不愿意留下自己的姓名,又何必如此地遮遮掩掩?難道他的身份曝不得光,見不得人?

  孫婕這么琢磨著,又將對福健醫院的調查記錄拿在手上,如同在雞蛋里挑骨頭般,又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卻像往常一樣,發現這些文字的背后,并沒有隱藏什么玄機。她只好將這頁再次翻了過去,在它的后面,是醫院開具的收據,上面記錄了當天晚上,易鋒在入院后,注射了納洛酮和葡萄糖等藥物,共計花費了260元。在下面的付款人一欄里,是一個花體的簽名,孫婕對著它研究了半天,看著那個似字非字、似畫非畫的符號,茫茫然不知道它所代表的是一個怎樣的名字。

  如果能找到這個人,至少就會知道那天晚上易鋒的行蹤了。想到這里,孫婕立刻想起了昨天夜里,易鋒醉醺醺地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假如他真的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曾在羽潔出事的那天夜里去過寂山,那個人也許就是一名目擊證人呢!可是,他為什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難道,他和羽潔的死有關?

  孫婕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可是,這樣的話,他把易鋒送到醫院里又是為了什么呢?他不怕易鋒在酒醒之后記起他來?

  ……

  越想,孫婕越覺得這整件事情充滿了蹊蹺之處,原本他對易鋒的話是將信將疑的,可是這樣一來,不禁又增添了幾分懷疑。同樣是酒后失憶,為什么昨夜是他自己回的家,而三年前卻是他被一個陌生人送到醫院去了呢?怎么就那么巧,他在喝醉之后就遇到了一個好心人,不但送他去醫院,還為他付醫療費,還不留名?如果這不是巧合的話,那這又是一場怎樣的陰謀呢?

  孫婕一邊想著,一邊又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了“易鋒”“李羽潔”“神秘人”“胡起躍”四個人的名字,在上面又是圈又是畫,想將他們之間的關系理出個頭緒,或者說是猜想去幾種可能性來,可是,直到她用筆尖將一張紙劃成了碎片,也沒想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故事來,不禁惡狠狠地把筆往桌子上一摔,將那張已經支離破碎的紙片揉成了一團,隨手丟進了垃圾桶里。

  整整一個下午,孫婕都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無論如何都無法安穩下來,腦子里紛紛亂亂的,別說不能安安靜靜地思考,就連將精力稍稍集中一下都做不到。

  為什么會這樣呢?難道真的像趙建宇說的,是自己在羽潔的案子里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導致自己無法客觀地思考,甚至讓自己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

  可是,就算真的是這樣,自己又如何能擺脫呢?難道能將自己已經萌發的情感硬生生地吞回去?

  孫婕不禁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來趙建宇還一直沒打電話給她呢,便撥通了他的號碼:“趙頭兒,你那邊怎么樣了?”

  “正忙著呢,你那邊呢,有事兒嗎?”

  “沒事兒,我在等你電話呢!”聽到趙建宇匆忙的聲音,孫婕有些失望,看來現在他那邊也沒有什么進展。

  “那我回頭再給你打吧,對了,我明天早上回不去了,有事的話打我電話。”

  “哦……”孫婕剛答應了一聲,電話便被掛斷了。

  看來,這是找到線索了……孫婕手里握著電話,腦子一瞬間變得澄澈起來。

  當接到趙建宇打來的電話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孫婕剛一接起電話,就聽他在那一頭兒說道:

  “我打聽到胡起躍的下落了,他現在就在鏡川。”

  “什么?他在鏡川?在什么地方?”

  “具體還不太清楚,但有一個人應該知道,你去想辦法找這個人去了解一下。”

  “是誰?我這就去找他!”

  “市局經偵處的周凱正,他是專案組的成員,你找到他后,把咱們正在調查的案子跟他說一下,爭取能見胡起躍一面。”

  “經偵處的周凱正呀?”聽到這個名字,孫婕不禁笑了起來,“放心吧趙頭兒,我保證完成任務。”

  “嗯,這么有信心?”聽到她的笑聲,趙建宇有些疑惑。

  “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要是別人的話,我不敢保證,但這個周凱正,我分分鐘把他搞定!”

  放下電話,孫婕跟辦公室里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匆匆地出了辦公室,還沒走出多遠,腦子里靈光一閃,連忙又則了回去,將羽潔的案卷取出來,在復印機上復印了一套,裝進了自己的包里,這才重新出了門。

  不一會兒,便到了市局大樓,在傳達室登記之后,直接上了大樓三層,在經偵處的門口停了下來,抬起手,噔噔噔地在門上敲了三下。

  “請進!”一個渾厚的男聲從門內傳了出來。

  孫婕用力一推,門開處,一張白板般的國字臉正朝她的方向看來,等一見是她,原本方正的臉在上翹的嘴角的牽動下,馬上變得些許圓潤起來,緊接著,低沉的聲音也隨之變得嘹亮了:

  “呦,這不孫大小姐嗎?來找你師哥?”

  “是啊,我師哥在吧?”

  “在,你要是再早來十分鐘,就跟他一起進來了,我給你喊他去,你先坐下,喝點兒水等會兒。”

  說著,他將孫婕帶到了墻角的沙發上坐下,不顧她的一再擺手,給她用紙杯泡了一杯茶之后,這才向里面的一間辦公室里走去。

  孫婕坐在沙發上,一邊等著,一邊打量著四周,不時抬頭看一眼掛在墻上的時鐘。時間慢吞吞地走著,好像過了很長時間。怎么這么慢?她不禁有些心焦,抬起手腕想看看時間,等看到表盤這才想起來,剛剛不是才看過墻上的時鐘嗎?暗笑自己太心急了。

  于是,她從沙發旁的報架上取下了一份《鏡川時報》,翻開之后,一行醒目標題吸引了她的目光:《無緣無故成被告,疑因個人信息被盜》,便開始閱讀起來,竟然沒察覺有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呦,看什么呢?這么認真?”

  聽到這個聲音,孫婕馬上把頭抬了起來一看,正是自己在警校時大自己兩屆的師哥周凱正,便放下報紙,說道:

  “哎呦,怎么這么久才來呀,”然后,抬眼看了一下時間,“足足等了您一刻鐘,磨磨唧唧的。”

  “哈哈哈哈,”周凱正卻爽朗地一笑,“我就知道師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有事兒找我,所以我把手頭的事兒安排了一下,免得您怪罪,說吧,找我啥事兒?”

  “嘿嘿,順路看看你唄。”

  “行啦,盡瞎說,現在你也見著我了,要不我這就回去接著忙,您請便?”

  “呦,你現在還真是大忙人啊,也沒啥事兒,我就是想見個人,找你幫個忙。”

  “見人?見誰?還有你想見見不到的?”

  孫婕左右看了看,然后抬頭望了望周凱正,攤了攤手。

  “那走吧,跟我來。”周凱正說道,然后朝著辦公室里的其他人大聲喊了一句:“我去小會議室里,有事兒那兒找我去。”便一轉身,朝另一邊走去,孫婕跟著,進了一間小會議室,將門輕輕地關了起來。

  “你想見誰?還這么神秘?”周凱正剛一在座位上坐下,便問道。

  “胡起躍。”孫婕輕輕地說道。

  “誰?”周凱正一時間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望著她。

  “胡起躍呀。”孫婕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

  “胡起躍是誰?你找他干嗎找我呀,我又不認識他。”

  聽他這么說,孫婕不禁有些生氣,“你剛從興州回來吧。”

  “呦,你對我的行程還挺了解的,啥時候對我這么有興趣啦?”

  “對你,別臭美了,我是對胡起躍有興趣。”

  周凱正聽了,臉上剛剛露出的笑意瞬間收了回去,“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你的,但這真的不應該。你也知道,干咱們這一行是有紀律……”停了一下,他又接著說道:“你為什么會想見他呢?你認識他?”

  “我想見他,是因為他和我正在辦的一個案子有關。”孫婕面色鄭重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但恐怕你得等等了。要不等對他的調查結束了再說?”

  “那哪兒行啊,天知道那得等到什么時候。他犯了什么事?怎么還輕易不能見了?”

  “經濟上的問題,現在還在調查之中,牽扯到了一些重要人物,所以不得不慎重一些,以防前功盡棄。”

  聽周凱正這樣說,孫婕倒有些躊躇起來,硬要纏著師哥去見胡起躍,既有些不近人情,又恐怕是枉費心機。要是能輕易地見到他的話,師哥就不會跟自己廢那么多話了。可是,要是見不到,那怎么向趙建宇交代?自己可是跟他說“分分鐘搞定”的啊!

  “那能不能給我想個辦法啊?”孫婕想了想了,決定還是試一試,萬一有其他的辦法呢?“這個案子懸了三年了,我得給家屬一個交代,要是找到了胡起躍,很可能就會水落石出了。”

  “到底是件什么案子啊?你能跟我說說嗎?”

  “你還記得三年前,咱鏡川出了個墜崖事件嗎?”

  周凱正凝神想了一會兒,“好像有過這樣的事,具體怎么回事呢?”

  “說起來,話可就長了,”孫婕一邊說,一邊從包里將案卷的復印件取了出來,“這是案子的所有檔案,你一邊看,我一邊跟你說吧。”

  “呦,把這個也帶來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

  “這個案子,我們已經放棄過一次了,這一次,說什么我也不會半途而廢了。”

  “這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放棄?”

  “你先看吧,然后我跟你細說。”

  周凱正聽了,將檔案袋打開,一頁一頁地翻了起來,不時地向孫婕提一些問題,沒多久,便將整個案件弄清楚了。

  “這個胡起躍,確實有問題,不過你們當初沒順著這條線往下查,實在是可惜啦。”

  孫婕的臉一紅,“希望現在也不晚吧。”

  “嗯,孫婕,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把你們的這個案子仔細研究一下,然后匯報一下,看看上級什么指示。要是我發現了什么新的線索,就馬上給你打電話。”說完,他看著孫婕,眼睛一眨不眨。

  看他這副表情,孫婕明白,這是他能為自己作出的最大努力了,細一想,他這樣做也可以說是滴水不漏,既幫了自己,又不會違反紀律。只是自己不能親自見到胡起躍,總是有些遺憾……

  從市局里出來,已經是中午了,她在街上找了家快餐店,草草地填飽了肚子,便趕回了分局。哪知道她剛一坐下,桌上的電話便響了起來,她拿起聽筒“喂”了一聲,就聽到對方說道:

  “孫婕,你有時間的話盡快再來一趟,我發現了一條線索!”——是周凱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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