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病了，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想吃煮雞蛋。

醫院的食堂，還有醫院大門外的一排早餐店，都沒有水煮雞蛋。

笑笑媽轉了一圈，買了兩個茶雞蛋回來，剝好殼遞到笑笑嘴邊：“媽媽沒買到水煮蛋，你嘗嘗這茶葉蛋，可香了，比家里煮的雞蛋好吃。”

不知道是媽媽不會剝雞蛋，還是早餐店不會煮茶葉蛋，蛋殼不好剝，剝的坑坑洼洼，很丑。

笑笑看著這么丑的雞蛋，就沒有了食欲。何況，她想吃的是鄉下養的那種土雞蛋，不是這種養雞場出的洋雞蛋。

笑笑的爺爺奶奶在鄉下老家，養了幾只雞 ，吃糧吃菜每天滿院子田地里撒歡，生的雞蛋都省下來。

過段時間，媽媽就抽空回去，帶米帶菜帶雞蛋。

米是家里種的稻子機的，菜是家里菜園里長的，雞蛋是家里的雞生的。

每天早晨，桌子上一定有一杯牛奶一個煮雞蛋。這是笑笑的早餐，雷打不動，十幾年如一日。然后再添點主食，比如面條餃子稀飯包子等等。

家里條件不算好，也不算差，不差這點吃的，卻也不能太隨意霍霍。

小學和初中她是在鎮上讀的，鎮上的房子花了二三十萬，用了爸爸媽媽十幾年的積蓄，家里還欠點。欠多少呢，笑笑不知道，爸爸說，不多，小孩子不用管。

為了她讀書，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媽媽在家門口的私人服裝廠踩電機，工資不高，但是自由，照顧笑笑挺方便。

笑笑從小學成績就好，屬于那種不讓大人操心的孩子。

初中畢業，她考上縣城最好的中學。家里在縣城沒有房子，爸爸舍不得笑笑住宿舍，在縣城靠近學校的地方租了一間屋子。

私人的宅院里，建了一溜磚瓦的小屋子，不大，十一二個平方。放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吃飯的小桌子，就沒有多少地方了。

一年六千塊錢，水電煤氣費另外算。

笑笑學習很辛苦，媽媽做主，晚上給笑笑加個餐。一到兩個雞蛋，要么做成蛋羹，要么做成蛋湯……

這樣，笑笑每天最少要吃兩個土雞蛋。

家里的土雞蛋都是笑笑吃，再去菜場買點洋雞蛋炒菜燒湯用。

笑笑吃慣了水煮土雞蛋，聞不慣水煮洋雞蛋的那個味，她說有股雞屎臭。

如果是炒菜燒湯，她反而不覺得，就是不能吃白煮洋雞蛋。

媽媽買的茶葉蛋，用一股濃濃的大料和茶葉煮的，也掩蓋不了那股雞屎臭。

笑笑吃了一口就吐了。

媽媽嚇得臉都白了，急忙按鈴叫護士。

護士來幫笑笑檢查一下，安慰媽媽道：“沒事，可能是孩子這兩天吃的藥，有些不良反應。”

“那她想吃水煮雞蛋，能吃嗎？”媽媽臉色有些發白，輕聲問道。

“能吃，沒事的，她這幾天可以適當地補充一下營養。”護士細心地查看了半天，覺得沒事了，才離開。

星期天下午，笑笑同學來看她，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圍在笑笑身邊說著話。

兩個男孩子遠遠站著，一個在玩手機，一個把擔憂的目光牢牢鎖在笑笑身上。

那是班長，班里成績最好的男孩。每次考試，不是他拿第一，就是笑笑拿第一。

情竇初開，大家彼此心照不一，卻偷偷約定要考同一所大學。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考進同一所大學，一起學習，一起畢業，然后結婚生子……

然而，意外終究發生了。

不知道是高三太累，還是笑笑的運氣不好。期中考試結束的那天，她暈倒在了教室。

在她被推進手術室的這天，剛好發了成績，她第二，班長第一，他們就差了一分而已。

同學們來了又走，高三了，星期天只有半天假，晚上還要上晚自習。

同學們能把這短暫的幾個小時拿來陪她一會，已經很不容易。

大家笑著告辭，說著祝福的話語。笑笑媽客氣地跟著同學們往門口走，她要去送送她們。

班長走在最后，十八九歲的少年，正在抽條，身形單薄，面容清秀，滿身書卷氣。

他微微張口，對著笑笑無聲地說了五個字：“我在南大等你。”

南大，是他們共同選擇的學校，也是他們省最好的大學。

笑笑沖著班長擺了擺手，紅了眼眶。

她怕他再也等不到她了。

護士叮囑媽媽，要給笑笑準備點換洗的衣物。

笑笑媽匆匆趕回租住的房子那里收拾點東西，順便就在鍋里給笑笑煮了三個草雞蛋。

那天走的匆忙，家里很多東西都沒收拾，鍋里剩的飯菜都霉變了。東西收拾好，鍋里的水都煮干了，煮雞蛋變成了烤雞蛋。

再煮已經來不及了，再過半小時笑笑就要去做化療了。

媽媽滿是自責，含著淚把三個雞蛋裝好了往醫院趕。

爺爺奶奶還不知道笑笑生病了，爸爸知道也回不來，他要掙錢，家里現在是真正的一分錢都不敢浪費了 。

媽媽煮得烤雞蛋，笑笑吃了一個。她笑著對媽媽說，還有兩個你放好，我出來再吃。

媽媽笑著說好。

笑著笑著，淚就流了下來。

她不能哭，她要笑，等著女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