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給我媽打個了電話。本來是想和她說母親節快樂的，結果我們卻吵了一架。
事后真的覺得挺內疚和難受的。但是想想，似乎我們從很早開始就很難真正的發自內心地溝通了。
我小時候是奶奶帶大的，老實說，和父母的感情真的不深。他們忙于工作，掙錢，養家，這些我都理解，只是時間和記憶是不會說謊的，我們之間的確錯過了一段很重要的時光，而且現在看來似乎已經不可彌補。感情培養的缺失可能就是我們現在產生隔閡的根源所在。
我爸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脾氣暴躁說話不自覺就出口傷人。因為他，我的童年過得不太愉快，打罵是常有的事，我最后一次挨打是在初二，7個巴掌，你們大概可以想象，我們的父女關系有多脆弱。當然不僅是童年，初中乃至高中，我們的關系都一度僵化。令我不能忘懷的是，作為父親，他對我表現出的是常人難以理解的冷漠。我們在一起生活，可事無巨細，他對我的學習和生活的了解少得可憐。除了每天有時候回家做飯，我們簡直就像陌生人。高考那年我租了學校旁邊的一個小房子住，他也一次都沒來看過我。而經過這么多年，我好像也沒辦法再騙自己，像其他人告訴我的那樣，我的爸爸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只是嘴硬，他其實是愛我的。
愛不是一潭死水。
再沉默的愛，也是有波瀾的。
可是我感覺不到他的愛。
或者說，比起我和我媽，他更愛自己吧。
我其實很心疼我媽。
她和很多母親一樣，既要在外打拼掙錢，又要兼顧這個家。她不是鐵打的，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不聰明但是肯吃苦，她很累很辛苦，能一路熬到現在的這個位置我打心底里敬佩她，也心疼她。但是這樣的生活經歷似乎早已磨滅了她的溫柔和耐心，她知道要掙錢養家，卻不知道要怎樣教育和陪伴一個孩子。
好在我一直還比較省心，但總會有讓她不省心的時候。
第一次的爆發是在高二分科的時候，高一我的成績還不錯，信誓旦旦和大多數人一樣選了理科，而后就逐漸發覺自己有點學不下去了，再加上分到一個新班級，我本身性格又是比較內向不善交際，陌生的環境和學業的壓力，以及從心底里蔓延的孤獨和無助快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簡直都要抑郁了。
也許你們覺得矯情，但這樣的性格和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原因的，不可否認我的父母有著重大的責任。
但不知是由于長達十幾年對我教育的忽視讓他們已經習慣了忽略還是他們壓根就沒意識到，當時的我，需要幫助。一個一直以來都不曾經歷過什么大風大浪的孩子需要他們的引導和支持。當時的我孤立無援，而我對他們的期望越高，我就越絕望。
我郁郁寡歡。
我媽不懂。
我說我想學文。
我媽不理解，她只是反復說著和所有人一樣的套話，讓我越來越沮喪。讓我最沮喪的是，她不懂我，可她似乎也不想懂我。她不知道我面臨著怎樣的困境，而她也沒有了解的意愿。她也著急，但她更多是我的學習成績著急，而不是我這個人。她看不到也聽不見我的內心，而她習以為常。
當時的我怨恨他們。
而現在的我卻能理解她習慣性的忽視和冷漠。
因為我開始了解她，盡管她仍不曾了解我。
高三的時候，她對我特別好。但是這種討好式的、一昧忍受、沒有底線的好，讓我們彼此都小心翼翼心里懸著一塊石頭。我們都知道這是暫時的，是終會破碎的虛假。因為我要高考了，不能影響我不能刺激我，所以她要對我無底線的容忍。僅此而已。
高考結束以后，我們的關系又恢復如常。
她松了一口氣，覺得完成了一項很重要的任務，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而我心里的石頭懸了這么多年，一直得不到一個答案。
為了這個答案我做了不少努力。
每年放假回家前，我興沖沖地和你提議，媽媽，我們出去旅游吧。
你說，你沒有假期，你要上班加班，你工作很忙，騰不出時間出去玩。
見我沉默，你又說，那你說去哪里吧？
我說，那要不我們就去周邊的小地方吧，一兩天就夠了。
你還是說，你想去哪里？
我問你，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你說沒有。你說隨我。
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因為我也沒有。
我其實也不想出去玩，如果去，我希望是我們兩個人都想去的地方，因為你工作太忙需要休息，因為我覺得，這似乎是我們修補關系的唯一方式。
漫長的假期，我待在家哪也沒去，你工作的確很忙，有時候加班到晚上九十點才回來。然而，即使不忙的時候，周末難得休息的時候，你的時間也沒怎么勻給我。你似乎總是有其他事要忙，你要去看外公外婆，你要去給同事捧場，你要做家務，等到這些事情都忙完了，你很累了，你要休息了，你想躺在床上，或者去打麻將放松一把。
你讓我不能抱怨，因為你所做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合理，那么不忍苛責。但是就像我無數次問自己也無數次問你一樣，媽媽，你的生活里有我嗎？
每次放假前你都殷切地問我什么時候回來，不自覺就讓我產生了一種你其實很需要我的幻覺。我內心暗喜，一個人構想了一堆出行計劃想要和你一起做點什么。
結果一次又一次地感到迷茫，媽，你真的需要我嗎？如果需要，可為什么我在你身邊卻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我回家或是不回家，對你的生活有改變有影響嗎？
媽媽，你能不能有哪怕一次，把我當做你生活的重心，把我排在第一位？
從小到大你的朋友同事都夸我懂事。
有時候我真恨自己的懂事，因為這樣的懂事似乎變成了你越來越不關注我真正想要什么的借口。
每當我試圖和你溝通，你總是那么不耐煩，我感知到你拒絕的態度，壓抑的情緒瞬間就承載不住只能爆發，我無法和你進行有效的溝通。你皺著眉看我哭的聲嘶力竭，卻只高高在上地說，這些你還不懂，二十年后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自然就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說出來我能不能懂。
但說句不孝的話，媽，我也同樣不知道20年后，你在哪，我在哪，我們還在一起嗎？那個時候即使我真的理解了你，這樣的理解，還有意義嗎？
我們本應有著世界上最親密的關系，可每一次當我試著靠近你時，你卻習慣性地把我推開。
媽，能不能不要讓我發出的信號都變成單向信號，能不能亮出你的接收器，哪怕只是回復一句簡單的“收到”，也好。
能不能給我個方向。
能不能讓我看到你在哪里，你的內心是怎么想的，你的真實想法究竟是什么。
我們已經迷路了，但是我還不想我們徹底失去彼此。
你能不能別這么殘忍。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害怕和迷茫，可你還是冷眼旁觀著，不愿意走近一步。你明明知道我們之間有裂縫，這個裂縫因為你的忽視越來越大，可你不愿做任何改變的嘗試。
你讓我，即使心疼你，都無能為力。
你何其殘忍。
我越來越看不到未來，自從奶奶去世以后，我只能把這些情感寄托在你身上，我不想辜負身邊的每一個人，不想讓我們彼此都留下遺憾。這一點你現在不也能感同身受嗎？
這些日子外公外婆身體一直很不好，你很擔心，工作之余所有的時間都忙于照顧他們。你曾和我說你很后悔，沒有多花點時間陪伴父母和親人。我安慰你，可我更想告訴你，珍惜眼前吧。你口口聲聲說你很后悔，可同時又在做著讓你將來可能更后悔的事。
媽媽，我現在越來越感到無力，你的無動于衷和固執快把我掏空了。
你簡直就像一堵墻，我耐心摸索了這么長時間卻還是找不到一點縫隙。
更可怕的是，我越往前走，就越感覺到自己是多么孤獨，奶奶去世以后，你讓我看不到希望，我竟越來越懷疑自己是誰了。我有親人有你們，可我仍然覺得自己還是一個人。
我面臨困境的時候最開始還是會想起你，我尋求你的幫助，往往不是希望你幫我妥善解決，只是在期望你的一點支持。可惜你好像從來沒有給過我。
以至于現在的我，遇到了困境，竟不知怎樣向你發射求救信號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媽媽，我真害怕我們越走越遠，就變成了只剩血緣關系維系的陌生人。我已經不敢想象你說的20年后，30年后我們還能以怎樣的形式陪伴在彼此身邊。
我真的害怕。
媽媽，母親節快樂。
你辛苦了。
我真心感激你這些年來所付出的一切的一切。
但作為你的女兒，我由衷地希望，除了這些不痛不癢的問候，我們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點別的，彼此坦誠，彼此真實。
我想聽見你的聲音，也希望你能用心去聽我內心的聲音。
我打心底里希望那一天能快點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