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同學(xué),女同學(xué)。從事一項隸屬于公務(wù)員,但卻有些難以啟齒的職業(yè)。
人稱『城管』。
自從她加入了這只隊伍,我再也沒好意思公開調(diào)侃過這兩個字。一是覺得立場不合適,二是真心覺得她過得苦逼。
當(dāng)年她考進城管大隊,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過五關(guān)斬六將拿下的。
其難度與含金量,并不比其他公職人員少。
又加上開始找工作的時間短,也沒什么特別出彩的技能,因而這份工作便成了她救命稻草一樣的第一選擇。
最難得的是,這工作還給了她一個鍍金的京戶。這是多少畢業(yè)生夢寐以求的,這么一來,她想也沒想便簽了三方。
但作為一個名校畢業(yè)生,當(dāng)城管畢竟還是委屈了一點。
于是在沒入職前,我們都安慰她:
『熬兩年,等集體戶到手了,再跳出來便是。』
『你一個女生,估計也不會被安排什么重活,估計也就是做些文職。』
『雖然城管的名聲不太好,但好歹也算公務(wù)員呀!』
她嘴里嚼著散伙飯,似夢非夢的答應(yīng)著,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
只聽她說:
『唉,反正現(xiàn)在找別的工作也晚了,先做做看吧!』
因為是公務(wù)員,她比我們?nèi)肼毝纪砹税肽辍?/p>
這也就意味著,當(dāng)我們一腔熱血的展開職場菜鳥人生時,她正逍遙著在家里吹空調(diào)追劇。
焦慮也不是沒有的,尤其是當(dāng)報道的日子臨近。
帶著焦慮清閑了幾個月,她開始為檔案、戶籍、入職等一系列繁瑣的手續(xù)奔波于北京和老家兩地。
那段時間見她,臉都是黃的。
后來終于到了入職的日子,又莫名其妙的拖延了。折騰了好久,終于迎來了封閉訓(xùn)練,起的比雞早睡得比雞晚。
她在朋友圈里說:『連高中軍訓(xùn)都沒受過那罪!』
她原本就身體不好,瘦的像個桿桿,硬是病幾天、好幾天的熬了過來,終于分配到隊里,正式入職。
盡管這分配也不盡如人意,地方偏,工作重。用她的話說,就是:
『最不招人待見的大隊,讓我攤上了!』
但一個小小的外地畢業(yè)生,又有什么話語權(quán)?給她安排了外勤工作,整個隊里只有她一個女生,她也只有忍氣吞聲的接下,得空就在社交網(wǎng)站上抱怨。
這份工作,不僅風(fēng)吹日曬,還很不人性。
自從她上崗后,就很少有機會跟我們聚會。
一開始是因為她工作忙,休息時間不固定。
常常連續(xù)工作幾周,然后迎來一個長長的調(diào)休。別人卻還在朝九晚九。
偶爾時間對上了,千辛萬苦的約見一面。大半時間都是聽她吐槽她的工作,吐槽同事和領(lǐng)導(dǎo)。
諸如她的背景差,總是被安排最辛苦的活,倒班的機會也最少;
諸如辦公室里某個已婚的男同事對她不軌,連她跟誰打電話都要過問。
或者是因為上面給她們大隊撥的經(jīng)費少,于是補貼遠不及其他人。
一開始我們還覺得不忿,會在旁邊給她出主意,甚至慫恿她跳出體制,從頭開始云云。
她的回答常是時機不對,換工作難,沒有時間準(zhǔn)備。
平時出勤太累了,因而休假都被用來宅在家里享清閑。
上班執(zhí)勤時,時不時看到她在朋友圈牢騷吐槽幾句。
如果某一天她突然高高興興的分享了一組玩樂的照片,一定是又迎來了調(diào)休。
后來能說的都說了三五遍,我們也再想不出更新鮮的辦法勸她走。
這還不算什么。
更令我們難過的,是當(dāng)她終于不再吐槽了,我們竟不知該跟她聊啥。
因為除了抱怨工作,她好像對其他話題都興趣缺缺。
有一次,我和另一個朋友談起她。
那姑娘說:覺得她滿身都是負能量,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相處了。
我回想一番,竟只能點點頭贊同。
于是到后來,我們都有些害怕約她。怕被她難以感化的負能量波及。
最近一次同學(xué)約著相聚。
聊得正嗨,她突然說,最近一不小心成了網(wǎng)紅。
我們好奇,看她也不像是因為艷照一炮走紅的類型呀!
再一問,原來是他們大隊打擊流竄商販的照片,被一堆無知群眾拍下來,發(fā)到了網(wǎng)上。
她隨便截了幾張照片給我們看,還真是社會新聞里常有的場面。一群穿制服的人,圍著幾輛車和一些男男女女。
她一如既往的抱怨幾句『無語了,好煩,真不知道每天做的有什么意思。』
我們一時沉默,不知道該回啥。
附和吧,沒什么新意;勸,也覺得是無用功。
也有溫和的提醒過她:別老抱怨了,抱怨救不了你。
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轉(zhuǎn)頭就忘,字典里好像不剩下什么正能量的句子。
有時候真想對她說:老同學(xué),是你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個負能量體。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從此只向后看,怎么能離開這片讓你深惡痛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