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zhàn)時期的德國,每個人像匍匐在陰暗角落的皮囊。在希特勒式的狂歡下,空氣中夾雜著狂歡急促間呼吸的空白,每個人都想盡力活著,依附在那暫斷高昂下的余溫下,卻恰好不知道為了什么而活著,為什么還活著。
陰暗的街道上,路上行人寥寥,偶爾走過去幾個行人,卻像木偶一樣僵硬。一個流浪的孤兒,龜縮在泥墻旁邊。盡管泥墻冰凍得殘忍,但到底給了愛麗絲最直接的安全。愛麗絲瑟瑟發(fā)抖,凝視著眼前的雪堆,在無數(shù)個微光反射的細(xì)縫中找到了一絲絲的歸屬,而這份歸屬感屬于愛麗絲最私人,最奢侈的過去。
在戰(zhàn)爭還只是一個名詞的時代,愛麗絲被遺棄在當(dāng)?shù)氐囊凰聝涸海昧藥啄陼r間,熟悉了花草的味道,填充了被愛擁簇的記憶,也找回了愛的能力。這一切的一切直至院門前的白樺樹被染上了黑燼,她留在墻上的涂鴉淪為零碎,她的朋友們零落在這片土地上,滋養(yǎng)著多年后某個春天的可能。
后來,愛麗絲被軍隊轉(zhuǎn)移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在車上,她看到了那些被泥土沾染的人們,他們眼神空洞,甚至無力平衡土地坑洼造成的動晃,那種眼神是愛麗絲從未理解過的單調(diào)。偶爾的幾次炮聲,讓他們下意識地用眼皮濕潤一下干涸的眼球,但在眼球中被擦拭的鏡像依舊是那乏味的神情。
不知道蔓延了多少的土地,愛麗絲到了現(xiàn)在這座被告知以后生存的城市,它有著一樣的黑燼,一樣的零落,一樣的陌生。不一樣的是這里有著久違的人流,恐懼的倦意無意識地指引著愛麗絲被人流夾卷著,直到周圍的人變得斷斷續(xù)續(xù),直至愛麗絲開始被饑餓干擾,開始留意到寒冷。她四處張望,卻被同樣相似的眼神凝望著。她拖著大一碼的鞋子在雪地上劃過兩道泥痕,卻又不斷被后來的白雪掩埋。
她走到了一所教堂,得到了一塊面包。愛麗絲咬了幾口,努力咀嚼著口中已經(jīng)口中已經(jīng)稀爛的面包,試圖緩解饑餓。她本想把剩下的面包留著等受不了的時候在吃的,卻不料發(fā)覺自己被很多雙眼神盯住了,或許不是她,是她懷里的面包,一大半面包。愛麗絲著急地把剩下的面包塞到自己的嘴里,再檢視一下周圍,直到被很多種失望圍繞著才放下心來,她為這種陌生的本能而感到羞愧。她跑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巷子里,把口中幾乎快被唾液消化了的面包吐了出來,讓她無力照顧的雙手沾染了少許溫度,她把面包重新捻成一團(tuán),裝進(jìn)了破舊的口袋上。當(dāng)一切都按照愛麗絲的想法進(jìn)行時,寒冷再一次抹去了方才奔跑時的余熱。
等她緩過神來,黑夜幾乎已經(jīng)把天空和大地連綴成一塊了,后來她找到了一所與城市中心鄰近的房子,里面有著火光,也有著攙扶在火光下數(shù)十道被寒冷饑餓壓榨的目光,深邃而直白。愛麗絲蜷縮在最靠近門口的角落,努力削減著來自周遭人們對于她存在的在意。
不久,愛麗絲的身體習(xí)慣了這所房子的溫度,當(dāng)她依舊沒有讓自己妥協(xié)在一片糞便尿液充斥著刺鼻味道的房子里,不時還有來自于其他人的故意調(diào)嚇,與身旁的刺耳的鼻鼾聲,盡管她驚喜自己還可以感官這一切。疲倦感讓本來焦慮的情緒失去了起伏,愛麗絲的意識慢慢脫離了現(xiàn)實的一切,脫離了記憶,脫離了感官。即使愛麗絲對面有兩個人因為食物而大打出手,但中間火堆的火焰依舊高調(diào)地上揚著。
太陽進(jìn)入了愛麗絲的眼睛里,后面跟著月亮與黑夜,以難以觸碰的速度一直在愛麗絲的眼睛里交替著,直到白色的海洋把這一切都淹沒,后面還跟著一輪火車,聲音沉重,斷續(xù)卻又富有節(jié)奏。剩下一片蠕動的石頭一直往眼睛周圍延伸,似乎所有的色調(diào)都毫無預(yù)兆地凝固在愛麗絲的眼球里,沒有意義卻被感染了想象。
愛麗絲驚醒于那一秒的想象,又重新在催眠自己在現(xiàn)實中,她抖動了一下身體,卻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找不到了原來那條細(xì)縫,愛麗絲埋怨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受控制。進(jìn)而也放棄了重新再找細(xì)縫的想法。這種放棄,頻繁得越來越像是一種本能了。
此時,一個婦人腳上雪靴踏打著雪地厚重的聲音讓愛麗絲注意到她了。
“她穿著是這么的厚重,想必她腦海里找不到形容寒冷的詞匯了吧,抑或是她腦海里都是各種描寫寒冷的單詞。”愛麗絲想象著。
她步伐是那么的匆忙,以至于也許她并沒有注意到這里不止她一個,除了愛麗絲。突然,一個男人從婦人后面沖了上來,拿出一把匕首從后往上捅了婦人背后幾刀,然后把婦人摁在了地上,婦人開始拼命掙扎,用超越她體型的力量做著也許是最后一次的抗?fàn)帲蛟S是對于這個男人,或許是對于她的這一生。愛麗絲對這一切猝不及防,她的腦子里努力地拼湊出一片空白,似乎這一次,腦子與身體出奇地一致,一致的安靜。感覺過了很久,婦人不再能夠肆意地?fù)]霍她的肢體,而是任憑血液不斷地顫抖出來。男人好像也經(jīng)歷了一場掙扎,但具體和誰就不得而知了。緊接著,男人開始搜刮婦人的身體,還在顫抖的身體。他反復(fù)幾次檢查,確定沒有遺漏,生怕辜負(fù)了他這野蠻途徑的初衷。男人站了起來,把剛剛搜刮到的那所謂被定義的原因裝進(jìn)了他的袋子里,然后四處張望。他是清醒的,所以他看到了愛麗絲,清楚地看到了愛麗絲也在看著他,或者他們。在那幾秒里,愛麗絲不再恐懼,因為她從他眼里看到了那么親切的饑餓與寒冷,還有恐懼。有一瞬間,愛麗絲覺得他是不會殺死她的,因為他們是一樣的,都不會成為他所謂的原因而被殺死。男人仿佛也看清了這一點,急急忙忙地消失在黑夜里。連插在婦人背后的那把刀都沒有帶走。
現(xiàn)在,整條街上就剩下愛麗絲,還有那位婦人。但愛麗絲此時在意的是婦人身上的衣服,愛麗絲像脫去桎梏的野獸,沖向了婦人,那個背影就像是剛剛在掙扎的男人。愛麗絲拔去她身上厚厚的毛衣,緊緊地裹在自己身上依舊龜縮在哪個角落,愛麗絲這一系列的動作是那么地嫻熟,以致于她之前背靠在墻上的余溫依舊殘留著。愛麗絲緊緊地抓住身上沾血的毛衣,目光卻緊緊扣在了婦人單薄的身體上,在婦人某個眼神的細(xì)縫中,她似乎在懺悔,或許只是惦記著從前自己的模樣。
愛麗絲從夢中醒來,身邊的人都依偎著夢中的真實。但火焰的姿態(tài)以不如昨夜那么高昂,它茍延殘喘著這片空間被掠奪的空氣。愛麗絲走了出去,找了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拿出了她昨天從嘴里吃剩下的面包。面包變得皺黃,但縱使這樣也無法阻礙愛麗絲對它的渴望,愛麗絲努力咀嚼著僵硬的面包,甚至還沒來得及嚼爛就被吞了進(jìn)去,面包碎的棱角在愛麗絲喉嚨劃過一陣疼痛,但瞬間就被面包進(jìn)入肚子里的充實感所掩蓋。愛麗絲倔強(qiáng)地把還沒來得及凍僵的鼻涕吸了進(jìn)去,呼出了一口大大的熱氣,仿佛覺得自己減輕了重量般。而那重量,彌漫在空氣中。愛麗絲還沒來得及擔(dān)心今天的食物就快被寒冷嗆了回去,愛麗絲眼里漸漸浮現(xiàn)出紅色的斑駁。突然,轟的一聲巨響,爆炸的氣流不講道理地把愛麗絲轟開了幾米,愛麗絲倒在了雪地上,在她眼里,這片天空有幾架飛機(jī)孤獨地飛過。
“喂,叫你呢?剛剛有看到什么嗎?”
愛麗絲看了看眼前裹得厚厚的男人,視線又回到了婦人身上。
“喂,你是啞巴嗎?不會說話嗎?還是說你是聾的,聽不到我說話。”眼前的男人顯得是那么的不耐煩。而愛麗絲又顯得是那么的安靜。她看見了這個男的跟他說話,她忘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聽不到聲音了,好像是那次爆炸之后吧。但她真的想不起她是怎么變得不會說話的。
一陣?yán)滹L(fēng)呼嘯而過,眼前的男人凍得瑟瑟發(fā)抖,愛麗絲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眼前的男人被身后的一個男人教唆著趕緊離開,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便指揮著矗立在婦人周圍的男人們抬著婦女的尸體離開。愛麗絲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個男人,只是覺得他們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現(xiàn)在這個街道里只剩下愛麗絲了,還有她身上披著的衣服。
愛麗絲醒來的世界是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就連愛麗絲從前聽過最細(xì)膩的自然的聲音都消失得無聲無息。只是耳朵裸露的疼痛被一直刺激著。她看到一個穿著士兵衣服的男人驚喜地朝她笑著,頓時她不知所措。看著愛麗絲無所措的樣子,士兵的驚喜漸漸變得疑惑,消失在愛麗絲的視野里。愛麗絲側(cè)過頭,看見無數(shù)被扭曲的人形慢慢緩解得清晰,刺鼻的酒精參雜著血腥味沖擊著愛麗絲的鼻腔,讓她清醒得格外急促。她看見了他們的痛苦,呻鳴,直到她真正意識到她僅僅只是看到而已。失去了聽力讓愛麗絲的每一寸肌膚變得尤其敏感。似乎不愿意放棄空氣每一寸的勃動,驕傲地對抗著寒冷。
“她為什么會這樣?”
“炸彈的沖擊力破壞了她的耳膜,我已經(jīng)幫她止住血了,只是她的耳朵永遠(yuǎn)也聽不見了。”
士兵沒有顯得特別的驚訝亦或是呆滯,他的目光變得緩和,進(jìn)而收斂了泛濫出的同情,大概是因為這種事情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罷了,只不過因為是個小女孩,讓士兵為這個世界存留的同情與憐憫暫時失去了控制。
士兵用著粗糙的肢體努力想向小女孩傳遞一些信息,具體是什么內(nèi)容士兵也不知道,大概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豐富的表情了,他只是想讓小女孩暫時忘記這件事,但他以為的忘記卻是最脆弱的不堪,他的每一個表情仿佛都在提醒愛麗絲她聽不見的現(xiàn)實。愛麗絲驚恐著眼前的男人對她的比劃,但她更難以忍受周圍她看得到的聲音。她的記憶開始倒退,倒退到那次爆炸,火堆前的那些人,那輛車,孤兒院還有一些她以為過去了的害怕,驚恐,無助與痛苦都在這一瞬間得到了毫無保留的釋放。她尖叫著,她以為自己尖叫著,她努力讓聲音滲進(jìn)眼前的畫面。直至最后眼前一片昏暗。
“她怎么了?沒事吧?”士兵焦急詢問著昏倒下的愛麗絲的情況。盡管他知道她只是簡單的昏倒,并無大礙,但他需要一個聲音幫他把最后一絲意外給抹殺掉。
愛麗絲的眼睛從黑夜中慢慢睜開,也許是黑夜更加貼近安靜,也許是她再也無力嘶恐。她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看著燭光撕裂黑夜,愛麗絲的呼吸不自覺地跟上了燭火蕩漾的節(jié)奏,分割著時間的意義。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燭火被更替才讓愛麗絲從連貫的呼吸中警醒,但此時的愛麗絲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的她都要鎮(zhèn)定。她任由目光獵取著周遭的信息,不停地在腦海中過濾,她看見殘缺的士兵在痛苦地呻吟,她看見不斷有血從床上流落,她看見眼前不斷有著穿著被血染紅的白色大衣的人在交替著走動,她看見上面零落的燈泡在搖晃著。直至愛麗絲意識到她呼出了那口憋了許久的空氣,她才從那份怪異的平靜中緩過神來。她知道她不能在呆在這里了。
愛麗絲從床上下來,走了出去,她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外面的燈光遠(yuǎn)不如里面的彌漫,但對于愛麗絲來說,這樣卻更加真實與舒服。
街上習(xí)慣性的冷清讓愛麗絲分不清是遲暮還是黎明,縱使愛麗絲知道時間的浪漫早就已經(jīng)被戰(zhàn)爭破壞得支離破碎了。愛麗絲一直走著并未停歇,似乎只有行走的習(xí)慣才可以讓她盡可能地減少胡思亂想。愛麗絲在一片廢墟前面停止了腳步,她認(rèn)得這片廢墟,更確切的說是認(rèn)得這片土地變成廢墟前的模樣,因為她眼前的這片土地也許是這個世界埋葬她最后一聲音響所的地方了。
愛麗絲依舊一動不動,或許是在告慰著腦海嶄新的記憶。寒冷以一種陌生的方式又一次侵襲著愛麗絲的身體,沒有聲音的寒冷依舊刺骨,無情地掠奪著愛麗絲剩余的生氣。生理上的壓力與本能讓愛麗絲再也無法無動于衷下去,她開始活動著自己的身體,肢體在寒冷的侵蝕下陌生得令她擔(dān)憂或焦急。愛麗絲開始在這片廢墟中本能地尋找有可能保暖的東西,她撥開焦木上面的雪,用手努力地在一堆堆黝黑的木屑下攪動著,她找到了破舊的衣服,更像是被灼燒過的破衣料。她下意識的套在了自己身上,一件又一件的,直到愛麗絲覺得足夠了或許是在也找不到了。她裹著數(shù)不清多少件的衣服,蜷縮在墻角旁,黝黑的衣服與周圍的雪白反差得是那么融洽。此時愛麗絲開始想象著這些衣服,還有他們原本的主人,還有那天晚上圍在火堆前面的那些人,還有他們的衣服,他們當(dāng)時對愛麗絲的惡心與現(xiàn)在愛麗絲對他們的懷念出奇地一致。
婦人衣服上的血腥味盡管被周遭氣息冷落得沒有脾氣,但是隱隱約約滲進(jìn)了愛麗絲的腦海深處,讓她從那段被戴上面具的記憶中抽離出來。愛麗絲緩了過來,她開始留意到她的每一次呼氣與吸氣,她下意識地把衣服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似乎每一次的緊繃都能讓愛麗絲的呼吸變得有意義,直到被習(xí)慣性的饑餓所分割。愛麗絲把全身可以藏食物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雖然愛麗絲知道不會有食物。無意間,愛麗絲從婦人的衣服里掏出了一個信封,這個信封一如愛麗絲從前見到的模樣,干凈厚實。愛麗絲細(xì)細(xì)揣摩信封表面的字跡,腦海中開始不斷翻滾從前被教授的知識。她認(rèn)出來了,除了那個從來不曾見過的地名之外。“母親”“親愛的女兒”,這兩個詞組野蠻地喚醒了愛麗絲內(nèi)心深處幾乎被榨干了的愛,愛麗絲對生活所有的熱愛與希望都在這一刻像流漿一樣蹦了出來,身旁的一切似乎都沒有發(fā)生任何改變,但低沉的環(huán)境無法抑制愛麗絲的想象,“這是一位母親寫給她最愛的女兒的一封信”,愛麗絲不斷提醒自己,她想象著女兒的模樣,想象著母親看待女兒的眼神,想象著他們從前生活的美好,想象著她們彼此依偎在各自的懷抱中肆意獵取著生活的養(yǎng)料。愛麗絲的每一次提醒都讓她的想象達(dá)到了高潮。直到突如其來的血腥味侵占了愛麗絲想象的每一幀畫面。
“母親死了”愛麗絲這樣告訴自己。
這讓愛麗絲的心情變得無比雜亂,以致于她腦海中的畫面的顏色開始變得暴躁起來。看著那封信,愛麗絲告訴自己,這或許是她最后一次也是唯一可以反抗這一切的機(jī)會了,就像婦人做的掙扎一樣。她要幫這個婦人把這封信寄給這個婦人的女兒,這是她腦袋變得清晰聽到的聲音,比她聽不到聲音以后腦海劃過的所有聲音都要來得干脆清楚,她身上的每一處細(xì)胞都在這一刻的到來而變得亢奮起來了,有那么一秒,愛麗絲以為她可以對抗寒冷,對抗這一切了。
愛麗絲緊緊地拽住這封信,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樣。她詢問了教堂的修女,獲得了一個并不明確的地址。愛麗絲拖動著她那雙大一碼的鞋子行走在大街上,她身體的每一次努力擺動似乎是想和周圍凝固的空氣撇清關(guān)系一樣,固執(zhí)而干脆。
幸運的是,愛麗絲憑借對修女用手比劃的地址周圍建筑標(biāo)志的模糊印象,很快便找到了郵局。但是郵局早已被戰(zhàn)火摧殘得破舊不堪了,廢棄的石塊堆積一旁,就連修葺用的竹子都堆滿了積雪,門外過道上也擠滿了酣睡著的人們。門外懸掛著一個箱子,大概是用來代替寄信的地方,里面堆積滿了各式各樣的信件,甚至都滲了出來。愛麗絲理所應(yīng)答地把那封信塞到了箱子里,她生怕會被風(fēng)吹走,所以把信往里面塞。直至反復(fù)確定幾次后,愛麗絲才如釋重負(fù)。沒有了那封信,愛麗絲感到無比輕松,她的內(nèi)心是滿足的。
但隨著愛麗絲離那份信越來越遠(yuǎn),她腦海不停閃爍各種各樣奇怪的擔(dān)心。
“那封信會回到婦人女兒的手里嗎?”
“她的女兒會不會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呢?”
“下這么大雪會不會把這份信弄濕?”
“放在這么下面會不會不會被看到。”
…………
這些想法不斷在愛麗絲的腦海里竄動,她的步伐也隨著這些只被她自己證實的錯覺而變得沉重起來了。終于,愛麗絲回頭了,和她剛才漸漸緩慢的步伐相反,她的腳步越發(fā)急促。她回到了放信的地方,原本酣睡的人們把信箱里的信點燃取暖,那紛紛燃起的火焰如同針擲般搗亂愛麗絲虛掩著的心。愛麗絲瘋狂地往信箱處奔去,她推開擁擠在信箱周圍的人們,以近乎掠奪的眼神向人們宣告著主權(quán)。興許是那些人害怕了,對于這個十多歲的女孩,興許是他們內(nèi)心茍且的愧疚感,但這一切對于愛麗絲來說都不重要了。她的雙手不停地在信箱里攪動著,眼睛里不斷剔出著陌生的名字。終于,她找到了那封信,安詳?shù)卮г谑稚稀R揽恐慌缘膲Ρ诙鬃聛恚切┤丝粗鴲埯惤z慢慢遠(yuǎn)離,便重新圍簇在信箱周圍偷取著可以被引燃的信件。愛麗絲孤單地在旁邊圍觀著這場“盛宴”,慶幸且惋惜。
周圍的火焰冉冉升起,那些信件的余燼洋洋灑灑地在天空用黑色描繪著風(fēng)的軌跡。愛麗絲感受著周圍火堆帶來的溫暖與指尖余留的冰冷,等待著某個人能將眼前無辜的信件們帶走,帶回他們原來歸屬的地方。但是經(jīng)過信箱的人們,他們的目的單純得讓愛麗絲有些許緊張與害怕。在愛麗絲指尖的冰冷幾乎殆失的時候,她生怕這封信的溫度被感染,所以她決定不等了,她要自己把信送到婦人女兒的手上,這個決定是那么出人意料卻又理所當(dāng)然。
愛麗絲回到了修道院,用肢體粗糙地詢問信件上女兒的地址。盡管她聽不見修女的聲音,但她還是感覺到修女對她的勸阻,縱然最后勸阻變成了祈禱。修女用了除聲音以外的所有語言努力向愛麗絲描繪路線,細(xì)致到每一塊的磚瓦。愛麗絲認(rèn)真地揣摩著,因為她擔(dān)心的不是迷路耽誤的時間,而是她是否能支付這一部分的時間。
愛麗絲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腦海里反復(fù)確認(rèn)修女傳遞的地址信息。面對每一段分叉路口,愛麗絲開始糾結(jié),開始懷疑,開始擔(dān)心,開始害怕,與過去不同的是,她開始用肢體行動回饋她的每一種情緒,讓一切變得真實可塑。好久好久,愛麗絲沒有這么確定自己還活著了,她明顯感覺到,她邁出每一步的意義。她開始有意識地將自己和周邊蜷縮在角落的人們區(qū)分開,因為她仿佛看到過去錯落的事件正在有條不紊地排列起來,在這個戰(zhàn)爭的年代,變得越發(fā)清晰,也許這封信是現(xiàn)在唯一能夠粘黏愛麗絲過去與將來的東西了。
冰冷與饑餓逐漸將愛麗絲的熱情淹沒,她原以為的希望與使命再一次在現(xiàn)實中停緩了剩余的腳步。她變得平靜起來,認(rèn)真察覺身體上邁出的每一步,察覺周圍的建筑,察覺饑餓,察覺寒冷。傳遞這封信在她心里激起的波浪漸漸趨于平緩,安靜。她的身體與靈魂慢慢趨近于腦海中從前修道院里過居的朝圣者們,那群像水一樣的人。
愛麗絲從蜿蜒的道路里流逝。盡管聽不見炮火與在天空上疾馳著的飛機(jī)的隆隆聲響,但越來越近的滾滾濃煙時常讓愛麗絲看到的周圍一切變得單調(diào)乏味。周圍的建筑慢慢星零散落,身上修女給的糧食日漸不足,這也預(yù)示著愛麗絲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至少愛麗絲是這么認(rèn)為的。
愛麗絲走到了一個鐵圍欄旁,直覺告訴她。直接從這里翻過去會比較快一點。愛麗絲找到了一個鐵線比較松落的的地方,企圖可以從兩條鐵線中間鉆過去。多虧了婦人的衣服,以致使愛麗絲在鉆過去的過程中沒有被凸起的鐵絲劃到。愛麗絲很輕松地穿過了圍欄。
嘣·······
一顆子彈毫無預(yù)兆地穿透了愛麗絲的身體,無法抵御的眩暈與無力充斥在她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內(nèi)。鮮血在她空洞的胃里翻滾著,從口中涌了出來,就像那天躺在愛麗絲面前的婦人一樣。愛麗絲無法想象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下意識地用不斷喪失的意識指揮著雙手將衣服捂實,盡管身體像脫韁的野馬一樣顫抖得失去控制,但愛麗絲的雙手還是倔強(qiáng)得握住了衣服。
也許是幻覺,愛麗絲看到了那個士兵,之前在醫(yī)院看到過的那個士兵,現(xiàn)在正在很驚慌得看著她。
而此時,愛麗絲生命里最后一絲寒冷隨著她的鮮血滲透進(jìn)了這片被雪遮掩著的大地。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剛剛叫你你不答應(yīng)?我警告你了,我已經(jīng)警告你了!為什么要逼我開槍?…………我為什么要開槍?”看著看著他的愛麗絲,士兵驚顫著。
愛麗絲躺在地上死去的畫面瘋狂地在士兵的腦海里絞動。它仿佛打開了深埋在士兵記憶里不被注意的真實,一段段破碎的時間又重新找回了生氣,在士兵的記憶里叫囂著。
“你們要記住,要日夜看守這里,未經(jīng)許可在這里走出去的人,如果警告無效,一律射殺,這是戰(zhàn)爭!他們很有可能是敵方的偵查人員,你們都是帝國最優(yōu)秀的軍人,信奉法西斯主義會讓你們更加強(qiáng)大。”
“是,法西斯主義萬歲!!!”那天,我們充斥著疲憊與抑郁,卻高喊著陌生的口號。
…………………
“你知道吧,我是在前線退下來的,只是因為我的小腿被碎彈打到了,不然我還可以多殺他幾個,我跟你們說,真他媽的在戰(zhàn)場上你是什么都聽不見的,長官下達(dá)沖鋒的指令的時候你就只管先前沖就好了,管他媽在放屁。”那天夜里,十幾個新兵圍在一個老兵旁邊,聽他的故事。
…………………
“你說這場戰(zhàn)還要打到什么時候?我他媽的原來是個老師,就他媽沒人了,抓我去打仗。他媽的我只會教人,你現(xiàn)在叫我去殺人。”那天都在準(zhǔn)備沖鋒,車上都是些不認(rèn)識的人,每個人都在聽著彼此的埋怨。
…………………
“你家里還有人嗎?我?guī)讉€親人就為了這場什么亂七八糟的戰(zhàn)爭死了,家里就他媽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都不知道這仗如果打完了,我他媽還可以去哪里?”那天,長官叫我們寫幾封信,他們會幫我們送到我們的家人那里。
…………………
“哎,你知道嗎?我原來夢想是想當(dāng)個醫(yī)生的,我是想救人的,現(xiàn)在我看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還無能為力。”那天,他背著一個戰(zhàn)友回來,可是這個戰(zhàn)友在被背回來的途中就已經(jīng)死去了。
…………………
“我家里有個剛滿月的孩子,是個漂亮的女孩,只可惜剛出世就遭了這么個世道。我要把這個世界打掃一遍,等到干干凈凈了我才把它留給我女兒。”那天,我們都在指責(zé)戰(zhàn)爭,這個父親告訴我們他的想法。
霎時間,士兵的頭來回在空氣中晃動,眼睛空洞得仿佛擺設(shè),“關(guān)于我的記憶呢?在哪呢?”在寒夜里,士兵無力地問自己。
“我只是一名學(xué)生,我愛我的國家,我更愛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戰(zhàn)爭發(fā)動那段時間,我忽然莫名的興奮,我要證明,向著我的國家,證明我愛它,我要向著我的親人,朋友證明,我也愛他們,我要保護(hù)他們,用我的生命,用我的鮮血。我被告知擁有著神圣的使命,我有著可以改變一切的力量。直到我上了真正的戰(zhàn)場,炮啊,槍啊,刀啊,血啊,一個個我意識到卻不認(rèn)識的人啊,都死在我面前啊。我一個人都沒有殺過,我不想,我不敢,因為這片土地不是我原來的國家,因為這不是我的正義。我拿什么證明,依附在勝利下卻沒有殺過一個人的軟弱,我拿什么證明,在這片澆灌著他們彼此同胞血液下的土地上。我知道我死了,可我想死在我的國家,我不想玷污他們的血液,可能吧,也許只要戰(zhàn)爭結(jié)束了,我才可以死去。”
一股冷氣竄到了士兵的喉嚨里,士兵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硬生生地將士兵從幻滅中扯了出來。而此時的愛麗絲,已經(jīng)被蒙上了厚厚的雪衣,士兵失措地將愛麗絲身上的雪剝?nèi)ィM管愛麗絲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但士兵卻不允許自己注視愛麗絲的面容。他已經(jīng)無法說服自己這個躺在她面前的小女孩是敵方的偵查員,又或者是她故意聽不到他警告什么的,同樣他也無法解釋為什么愛麗絲會出現(xiàn)在這里,為什么她穿著著大人的衣服。他把她抱了起來,他不允許自己讓一個小女孩孤獨地躺在地上,他要好好埋藏她。
士兵背著愛麗絲,雖然感覺她的身體像一張紙一樣,但肩上的那份厚重的感覺依舊真實。士兵背著愛麗絲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士兵認(rèn)為足夠遠(yuǎn)了的時候才將愛麗絲輕輕地放下,他嘗試在旁邊挖一個坑來埋葬愛麗絲。他脫去手套,用干凈的雙手拼了命地在雪地上掏出一個洞來。但是土地倔強(qiáng)地像個小孩,頑固地守護(hù)著他的天真,絲毫沒有給士兵任何可以嘗試的預(yù)示。但士兵仍然放任雙手驚顫著的反饋,繼續(xù)攪動著。士兵終于累癱在雪地上,由于急促吸入過多冷氣,士兵不停地咳嗽著,從而帶來的身體上的抽搐似乎是對命運近乎絕望的反抗。
最后,士兵放棄了對這塊土地的沾染。他重新背著身體逐漸僵硬的愛麗絲,漫無目的地在雪地上攙行著。疲憊再一次蒙蔽了士兵前方的道路,這一刻,士兵才開始有些許明白,愛麗絲聽不見他的警告是可以被理解的。士兵繼續(xù)背著愛麗絲在雪地上拖行著,突如其來的失重感頓時讓士兵帶著愛麗絲掉進(jìn)了一個坑了。他掙扎著站立起來,企圖帶著愛麗絲爬上這個坑。幾次嘗試的失敗消磨著士兵的生氣,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把愛麗絲留在這個坑里,這是一個彈坑,土地里還余留著惡心的火藥味。他不想讓愛麗絲呆在這么一個被褻瀆的地方。盡管他清楚地知道,他無法將愛麗絲抬出。他看見天空上幾架飛機(jī)侵略而過,這里很快就要變成戰(zhàn)場了,士兵意識到。
他最后決定把愛麗絲埋葬在這里,然后自己躺在愛麗絲的上面,縱使這里變成了戰(zhàn)場,他也覺得他可以守護(hù)愛麗絲的靈魂。士兵回到坑里,用沾滿血泥的雙手?jǐn)[弄著愛麗絲的肢體,企圖讓她看起來沒那么難過與不堪。
但士兵發(fā)現(xiàn),愛麗絲的手一直緊握著她的衣服。在嘗試將愛麗絲的雙手撥開的時候,士兵發(fā)現(xiàn)了藏捏在衣服口袋處的那一封信。那是一位母親寄給她女兒的一封信,士兵從信封上可以知道。
士兵凝視著這這封信,腦海開始變得逐漸有組織起來。
“為什么愛麗絲身上會有著這樣一封信?”“為什么她臨死都要緊緊地抓住這封信?”“這封信和愛麗絲又有什么關(guān)系?”漸漸地,士兵把駐扎在腦海里的所有疑問都用這封信穿插起來。
“愛麗絲是要將這份信送給信上母親的女兒才出現(xiàn)在那里的。”士兵這樣告訴自己,然而延伸出來的卻是,“所以才會被我用槍打死的。”士兵開始不斷揣摩這封信與愛麗絲之間的關(guān)系,“也許愛麗絲收了哪位母親的錢,所以要把這封信送到她女兒的手上。”“也許這位母親和愛麗絲有什么特殊的關(guān)系,由于自身不便,所以委托愛麗絲幫她送信。”“也許這封信是愛麗絲無意間撿到的,為了不讓這位母親失望,所以自己私自將信送到她女兒處。”無論士兵怎么想象,他自己都是出現(xiàn)在送遞這封信過程中的意外。士兵開始舔舐干涸的嘴唇,內(nèi)心變得躁動起來,他知道自己要幫愛麗絲把這封信送到信中的女兒處。也許這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救贖,士兵深刻地感覺到,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這種感覺就像他之前必須要參軍一樣。
士兵離開了愛麗絲,甚至都沒有回頭。身子筆挺得像個軍人。雪夜暗涌著的冷漠一如往常般平靜,隔絕著散落的生氣。士兵邁過了黃昏與探出了黎明,時間的混淆給士兵的思緒刺痛了無數(shù)種被拒絕的可能。
“值得嗎?只是為了一個我甚至不認(rèn)識的女孩。”“即使我沒有殺她,看她的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了,況且我只是執(zhí)行命令,而且我開槍前就已經(jīng)警告過她了。”“我?guī)滋鞄滓苟紱]睡過覺了,精神出了問題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槭裁次也荒艿玫皆彛俊薄疤鞖庠絹碓嚼淞耍易叩靡苍絹磉h(yuǎn)了,現(xiàn)在回頭或許還來得及。”“沒有人能夠預(yù)料到會發(fā)生什么,這只是個意外,沒有人要為意外負(fù)責(zé)。”“即使我真的把這份信送到了,有能怎樣呢?這場戰(zhàn)爭不會因為我的一封信而停止,也不會因為她的死去而有所改變,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我能夠做些什么呢?”
各種各樣的想法侵襲而來,它們就像噩夢一樣死死得拴住士兵的身體,不斷喧囂著所有的應(yīng)該與可能。但士兵就像是一個失去養(yǎng)料的行尸走肉,孤單地從每一片聲音中緩慢走過,身上的每一寸毛孔甚至都沒有為此抖動過。他無暇去思考他行為的意義,戰(zhàn)爭的意義,亦或是他生命里的每一個存在的本質(zhì)。他仿佛像死亡前一剎的呼吸般自然得行走著,他要將這個句號畫完,就必須將前面所有的問號都抹去,或者毫無理由地淡忘。
拜訪了士兵走過的每一步被雪填充著的腳印,他知道他快到了。他無數(shù)次驚顫般懷疑那份信丟了,但卻一次又一次用手去確認(rèn)那封信還在。他的情緒有規(guī)劃地起落著,就像是生命給他的最后一點親切。
嘣………………
一聲槍響后,士兵倒下了。他以為這都是自己的幻覺,他以為他只是暈了過去,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到自己也許永遠(yuǎn)也無法醒來。他做了一個夢,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以一個守衛(wèi)家園的英雄身份見到了自己的父母,暗戀著的女孩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還在編織著的毛衣就屁顛屁顛地跑出去見他,沒有人問他到底是誰打贏了,也沒有人問他在戰(zhàn)場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每個人都走過來和他聊天,說的都是他過去發(fā)生的事,小時候被狗咬了,放了農(nóng)場的羊被農(nóng)場主人追著打,睡覺前聽著母親說著她那個時代的故事,夏日里和幾個好友在街道上追逐。這個夢逐漸模糊了士兵對這個世界的最后一絲感覺,但他是愿意快樂著的。
“報告長官,剛剛離我方秘密根據(jù)地一百米范圍內(nèi)成功擊斃敵方士兵一名。”
“為什么這個時候會有敵方士兵出現(xiàn)在距離我方秘密根據(jù)地這么近的地方,難道是我方秘密根據(jù)地暴露了嗎?”
“報告長官,這名士兵突然出現(xiàn)我方監(jiān)控范圍內(nèi)情況緊急,所以才采取了秘密擊殺的方式,但目前為止我方只發(fā)現(xiàn)這名已被擊斃的敵方士兵,除此之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可疑人員,所以我認(rèn)為根據(jù)地還是安全的。”
“那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報告長官,我們從敵方士兵身上進(jìn)行搜查,結(jié)果在衣服口袋處發(fā)現(xiàn)一封信。看表面是一封母親給女兒寫信,但奇怪的是,這封信收信的地址竟然離我方根據(jù)地十分貼近,但據(jù)查證,并無此人。”
“讓我看看……………恩,這不是一封簡單的信,寫這份信的是我方秘密安插在敵方軍事上的潛伏人員。你看,母親的名字和女兒的名字第二個字母組合起來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代號。”
“那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敵方士兵的身上?”
“不清楚,我們之前并沒有收到相關(guān)的提示說明。對了,有沒有搜到他身上的軍牌?”
“報告長官,沒有搜到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恩,知道了。”
“長官,那封信…………”
“這并不重要了,這樣來路不明的情報我們是不可能采用的,拿去燒毀了把,記住要燒干凈。而且由于事情過于蹊蹺,我們的根據(jù)地也不再平靜了,要時刻做好撤離根據(jù)地的準(zhǔn)備。”
“是,長官。”
“對了還有,處理一下那個死掉的士兵,記住,把他的軍服脫下來,好好處理掉不要被別人發(fā)現(xiàn)。”
…………………
“士兵!”
“到!!”
“快把尸體處理一下,把他的軍服脫下來燒掉。”
“是!!”
“看你樣子,第一次殺人吧。”
“報告長官,是,是第一次殺人,不過我會盡快習(xí)慣的。”
“不要習(xí)慣,你還要在我們勝利的那天放下槍。”
“報告長官,我還是不懂。”
“不懂什么,你擊斃他沒有錯,如果你有一天在戰(zhàn)場上被他的戰(zhàn)友擊斃,同樣他的戰(zhàn)友也沒有錯。這是戰(zhàn)爭,沒有對錯。”
“那長官………,什么是戰(zhàn)爭。”
“什么都可以是戰(zhàn)爭,同樣,戰(zhàn)爭也可是什么都不是。”
信與軍服在相互陌生的地方拒絕燃燒著,終于在久違的天空中相逢,他們是那團(tuán)繁多且孤獨的唯一,告慰著不確定的安全感,在這紛擾的世界里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