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雨雪其雱。眼下的這種天氣，像極了人們的心情。或許，只是，像極了我們兄妹的心情。

滴答……微信提示信息。我打開微信群“鐵三角”。

姐：今年春節我拌餃子餡啊，拌好了給你倆送去，你倆別做了。

哥：好！我把鹵煮都做出來，你倆不要準備鹵煮了。

我在這邊，手開始發抖，不停的哆嗦著，才編發出去幾個字：好的，謝謝哥姐。

我不知道，電話那頭，哥姐是鼓了多么大的勇氣，才說出的這句話！

因為，這是我們兄妹即將面臨的第一個沒有了爸爸媽媽的春節。

一

爸爸媽媽先后突然離開后，讓我們頓時變的手足無措，不知所向。甚至于，很多日常該做的事情都感覺一下子變得那么復雜，根本無從下手。

回到家里，一切物件都照舊，我們從東屋走到西屋，除了我們還是只有我們。

所有的物品都還是幾天前的模樣，沒有絲毫的凌亂。一切都整整齊齊，卻沒有了煙火氣息，屋內感覺涼涼的。

院子南邊那棵石榴，到了明年，我們得記著給石榴口兒里塞藥棉，不然，蟲子會把整個石榴都吃掉。臺階處那棵櫻桃樹即使在冬天，也是枝椏交錯飽滿，明年該結果的時候，我們得記得每天摘一次，不然，熟透的櫻桃果就會自動爛落下來。

小白從院子里跟著跑進來，蹭著我們的腿腳，嘴里哼哼唧唧的，那是在撒嬌，在告狀，它已經很久都沒有看到過爸媽了。它的進食也不好，狗盆里的食物都沒怎么下。

侄媳婦快生了，手忙腳亂的送到醫院，才發現，產房里站滿了家人，但我們帶的東西不是缺了這個，就是少了那個。一個個都只顧上看著侄媳婦和娃娃咧著嘴笑。一直到護士訓斥我們“趕快去拿……啊！都站這兒傻笑什么？！”

……

尤其是，春節即將到來，我們該怎么辦？短暫的喜悅瞬間飛走。不言而喻的一種無奈、悲傷和恐懼，又繼續彌漫在我們兄妹周圍，遲遲不散。這個話題，就成了我們一直有意無意回避的話題。

我們總會不約而同的說，以前冬天怎么沒感覺到這么冷？問完，都開始沉默，沒有人說出答案，答案就在我們心里。

沒有了爸爸媽媽的日子，總是那么寒冷，冷的刺骨。

沒有了爸媽的日子，什么樣的喜悅都只是那么一瞬間。即使我們笑著，其實內心里也是在落淚。

二

其實，往年即使到了這種天氣，絕不單單是涼薄的，也是有了很多熱熱鬧鬧的期盼在里面的。因為，馬上就該過春節了。

一提到春節，就一定是蘊藏著各種垂涎的美味佳肴的，我們也不例外，一進入臘月，媽媽早早拌好了黃豆醬餃子餡，燒好了已經風干了幾個月的兔肉，爸爸親自動手架上老湯禍，熬煮的各種鹵煮里外入味，滿院飄香。還有自制皮凍、五香皮蛋、蘿卜牛腩……這些吃食都放在沒有暖氣的儲藏間收納筐子里，隨吃隨拿……那獨特的醬香餃子和吃了饞掉舌頭的五香鹵煮，陪伴著我們兄妹一年又一年。

一提到春節，一定是要家人團聚在一起的。我們兄妹都已經成家，但是多年來是一定安排出時間來陪爸爸媽媽的。老老少少快二十口子，聚集在大院子里，屋里屋外，人來人往，小白也急急忙忙的竄來竄去，都不知道顧上討好哪個。那個時候，也是我家最熱鬧非凡的時刻。大家的嘴巴要么在吃，要么在聊，總是不閑著。你嫌我胖了，影響你胃口了；我嫌你頭發太難看了，影響我過年心情了……約了大年初一去泡溫泉了，一舉手全家都響應了……答應請客的那個撓撓頭裝作買不起單的困窘樣子，都會惹得大家笑的前仰后合。

爸爸媽媽歡喜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停的催這個趕緊吃，催那個趕緊往包里裝。看到孩子們斗嘴斗急眼了，笑罵上一句：這么多好吃的還堵不上你們的嘴！

平日里，我們也都是為人父為人母的成年人了，但回到了爸爸媽媽身邊，就都變成了一個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孩子。除了吃，不用考慮其他任何事情。

……

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再也回不來的時光了。

每每回味起來，都要搖搖頭，使勁甩甩，才能從那個情緒中脫離出來……

但遺憾的是，我們兄妹幾個都沒學會媽媽的好手藝。我們總是光顧吃、不顧學，總覺得媽媽在，就有得吃。我們還小，爸媽還年輕，等爸媽老了，我們再開始學了也不遲……

三

一條小石子鋪就的小路，兩邊是經了霜的黃爍樹，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紅黃褐相間，搭配出一種清麗的、動容的美。

今天已經是臘月三十了，耳畔不時傳來性急的鞭炮聲，提醒大家，春節馬上就到了。

我們加快了腳步走在這條道上，去給爸爸媽媽報喜。

入了臘月，家里喜事連連。哥哥添了小孫女，姐姐添了小外孫女。兩朵花開的漂漂亮亮，成為了我們的開心果。

爸爸媽媽是最喜歡家里開枝散葉的，總是念叨著我侄子，你啥時候讓我當上老爺呢？！已經出了門的侄女和外甥女，總被老兩口催生孩子。

現在，抱著兩個小寶貝，看到她們笑，我和哥姐都哭了。小寶貝們跑來了，爸爸媽媽卻沒看到。

這一刻，我才知道，這世間就是如此，你來我往，絡繹不絕，生生息息。

四

哥上了一炷香，照例那捧香火盛開如一朵蓮花，火焰輕跳，我和姐姐都嫉妒的說，看香火著的多好！爸爸媽媽還是喜歡哥哥的。

哥告訴爸媽，該過春節了，我們姊妹學著你們平時做的樣子，做了你們平日最愛做的黃豆醬餃子餡，用老湯燒煮了各種鹵煮，一大筐子，都放在儲藏間了。我們做的不好，雖然模樣和你們做的差不多，但是味道估計就差遠了。我們都嘗了嘗，還是爸媽你們做的好吃……

爸媽，你們過春節嗎？應該也過的吧？各種過春節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嗎？我們帶過來一些，給爸媽過年。

哥說，咱家三年內不用貼對聯掛燈籠。今年我們照著老輩子規矩，我們該打掃衛生就打掃，該備啥備啥，以后，我帶著一大家子繼續過日子。

哥聲音越來越低沉，幾乎沒聲了。

我和姐姐早已落淚，但心里開始平靜下來。

五

大年夜，全家十幾口子圍坐一起，相片里的爸媽照樣在看著我們笑，兩個娃娃在大人們手臂里傳過來傳過去，被爭著搶抱。拉扯的急了，開始哇哇直哭。抬頭看到爸媽，他們依然在笑。

我們需要收拾的不僅僅是物件，還有我們的心情……

爸媽走了，家依然在。

爸爸媽媽，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