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漂亮嚎哭》(10)打架的詩人們

大一的時候參加了一個社團,叫藍星詩社。里邊有一幫蓬頭垢面頗具詩人氣質的成員,整天咋咋呼呼寫詩作賦,我混在里面感覺很是新鮮。又認識了左世文、耗子、AP、阿文、淘淘一幫文友,一沒課就互相嘮扯,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日子過得陽光普照,春滿大地。

淘淘這人特別有意思,胖乎乎的很愛玩鬧。寫的詩歌哲思深奧,不大易懂。說話幽默風趣,人緣很好。我們宿舍的十五、大海、星仔全都喜歡她。只是喜歡歸喜歡,從來也沒有人向淘淘表白過。她太強勢了,做朋友能如此親近,已是好極,要是再奢望更進一步,萬一頭破血流,恐怕連朋友也做不成。如此珍重,可見淘淘非同一般。

社團招募新成員剛結束的時候,舉行了一次例會,主要是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幾十號人呆在教室里嘰嘰喳喳,什么也聽不到。

輪到左世文時,他霍然而起,十分兇悍。站在講桌前,聲如洪鐘:“我叫左世文,喜文,能左右世間文字!”英雄之氣颯然,我才覺得此社團沒有白入,十塊錢的入會費沒有白交。

耗子竄起來,“這位新同學,人各有所專,不一定皆能擅長的。你這么說,就不謙虛了!”左世文極狂:“嗨,不是我吹,凡你不會的,我都會;凡你會的,我都比你精!”氣得耗子臉似豬肝,腿似篩糠。

誰也沒料到淘淘內功深厚地在眾口鼎沸中幽幽地傳出聲:“你們倆先別嚷嚷,倒先說說什么是詩?”

教室內鴉雀無聲。左世文這小子當時血脈賁張,張口就來:“具有音樂美、建筑美、繪畫美的文字便是詩。”

耗子大笑:“你倒對聞一多挺了解,可天下的詩文多不是聞先生一人寫的。何況別人一家之言,你奉為圭臬。可見你只是,拾人牙慧,毫無主見。”

淘淘說:“你別光說別人,你認為什么是詩?”

耗子說:“這東西極好定義,又極難定義。書本上說的又是太老一套,所以我暫緘口,以示謹慎。”

淘淘說:“你們這樣說,都還可辯,只有我的回答,你們百口莫辯。”

AP在邊上起哄,“你能耐你說!”

淘淘微微一笑:“詩便是詩,詩不是其他,只有它本身是它本身。”這話雖有詭變的嫌疑,卻是一個邏輯的陷阱。于是眾人皆不做聲,一時拜服。

剛入大學便經歷這一場辯論,一點也不同于高中的胡攪蠻纏,所以我把它記下來。后來某天我翻開日記,才看見我居然曾經寫了這么正經的一段日記。這幫無法無天的孩子,居然也這么曾在光天化日之下,道貌岸然了一回。

我們學校每有新生報到,開學不數周必有“九月放歌”這一節日。那天,我和大海、星仔三個在人群里胡亂閑逛,順便聽聽臺上的歌聲。一個極漂亮時尚的女孩站在校廣場的樹蔭下,靜靜觀看表演。我吹著口哨,不自覺地瞎謅:

? ? ? 你是我的妹妹你招一招手

? ? ? 你不是我的妹妹你走你的路

大海驚呼:“老K!老K!你看誰在臺上!”我還沒把目光從那女孩身上移開,隨口應承:“誰啊?”

沒動靜。

我轉過身來,大聲問:“誰啊到底?”

然后我就看見大海跟星仔愣在那兒,一副花癡的樣子。我往臺上看,居然是淘淘!!她在臺上蹦啊蹦啊蹦地伴舞呢。我樂了,從沒見過她跳舞,也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這樣的還在那跳勁舞的。忙給大海跟星仔頭上一人來了一巴掌,“愣著干什么,喊啊!”

這倆人也是平時給縱容壞了的,也不想想給一伴舞的加油助威、大聲吶喊我愛你合不合適,便癲狂般嗷嗷鬼叫上了,直惹得臺下觀眾頻頻撇嘴側目。那唱歌的知道喊得不是他,郁悶得眉毛都皺一塊兒了。淘淘還給我們擠眼睛,興奮的臉紅紅的,在那兒起勁兒跳!

不知道什么時候十五擠到我跟前,嘴一張一合,好像在說什么。我扯著嗓子說:“你大點聲,聽不見!”十五把手搭在我耳朵上,說:“你們小點聲,注意形象。”我很不屑地“切”了一聲,十五說:“你還真別這樣,我剛從那邊過來,聽見幾個體院的在那兒嘀咕罵人,要黑你們呢。小心點。”

我聲音就不自覺地小下來。跟淘淘、大海、左世文、孩子這幫人整天呆在一塊,誰都會這么瘋的,但我就是愛瞎起哄,可不是真的狂的沒邊。我拉拉大海說:

“小心點兒,有人要黑咱們。”

大海說:“誰要黑?”

“好像是體院的。”

“靠!又是這幫家伙,老覺得別人好欺負!咱不怕他,咱跟他干!”

我心里發虛,說:“還是別逞能了,咱打不過的,還是走吧!”

“走個屁!”大海在這類事上向來不腿軟,“你別怕,他們還不敢在校園里動手,大學里最反感、處理最嚴厲的就是打架。他們如果真要動手,肯定得等咱走出校門,多半在回公寓的路上等著。”

“那怎么辦?”我早沒心在那兒瞎鬧了。

“你給左世文、耗子、AP、幾個打電話,把他們叫過來,這幾個人就能頂事。”

我一想也是,忙打電話叫他們過來。偏偏左世文去了市中心辦事,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幾個人里最他彪悍威猛,他不在,我們肯定會吃虧。

大海也覺得人有點少,又給美院的一個大胡子青年打電話,大海說,美院的向來不怕體院的,關系又復雜,說不定這架就打不起來了。

我知道大海在給大家吃定心丸呢,左世文不在,遇上這種事,大家自然都以大海為首領,大海說什么我們都信。

一幫人呼啦啦地往回走。AP說:“散開些,散開些,演黑社會呢?”

大家一聽,便三三兩兩走開些。AP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看著文文弱弱的,心狠著呢,誰都不怕!我看看耗子、星仔、還有大胡子青年,都嘻嘻哈哈的,根本不拿著當回事,心里才穩定些。

這事兒說小也小,說大也大。說小,誰還沒打過幾次架?說大,山里人畢竟不會這么巴巴地去打群架。我剛進入這么個小社會,自然有點畏畏縮縮。

大海拍著我肩膀,笑話我:“你好像有點怵啊,哈哈。”

我沒有否認。

果然,走到公寓花店前時,真有幾個肌肉男向我們走過來。我和大海、星仔走在最前面,手里不免捏了一把汗。肌肉男們壞笑著,呲牙咧嘴地。一個左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釘的黑子不問青紅皂白,一上來就給我一腳,踹得我肋扇下生疼。大海和星仔估計也沒料到對方這么蠻不講理,冷不防也挨了兩腳。

大海暴吼一聲“我操你大爺的!敢打我!我弄死你!”又扭頭往后面喊,“他媽的你們還愣著干什么!”說著揮拳打在一鏡框人妖的腮幫子上。

那幾個人估計也沒料到我們會反抗,有點氣急敗壞。耗子、AP早沖上前來了。

我挨了一腳,雖然疼了點,但發現也就那么回事。血性上來,撲上去就給剛挨了大海一拳的人妖一頓猛打。可這些人抗擊打能力強,剛開始還旗鼓相當,后來我們就有點吃虧了。感覺手酸,都掄不起來了。身上火辣辣的,我也就顧不上別人,瘋了似地和那廝打,心里的恐懼感在一點點褪去。打架這事兒,其實很簡單,沒打前有點忐忑,真要開打了,疼都不覺得了,甚至有種莫名的興奮。

里邊一黃頭發的抽出身來,在腰間摸什么東西,我心想要壞,就聽“啪”的一聲,那黃頭發倒在地上,血慢慢地從頭上流出來,一把匕首“噹啷”掉在地上。

這一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我們看見大胡子青年手里提著半截爛碴啤酒瓶。

AP妖聲妖氣地在那兒喊:“愣著干啥!把這幫狗日的全給我弄死!”他的半邊臉已經腫起來,長頭發卻十分整齊,看上去挺邪氣。剩下的幾個見這陣勢,都有點怵,不敢戀戰,扶起黃頭發要撤。AP不讓,叫囂著“要打死這幫狗日的!打死他!”大胡子過來攔住他,那幾個人才得以溜走。

我們大家都知道是大胡子青年鎮住了這幫痞子,便主動請客,在天仙居炒了幾個菜,要了兩瓶酒,給大胡子慶功。大胡子果然豪爽,喝酒跟喝水似的,還哥們兒長哥們短的,很是仗義。

回去的時候大胡子拉著AP的手說:“哥們兒,我看出來了,你是條漢子。托大海的福,認識了你這么個朋友,我很榮幸。以后有什么事,你給我王峰說一聲,說不上赴湯蹈火,也絕對能兩肋插刀!”我們才知道他叫王峰。

AP一戰成名,耗子明顯比以前尊重他了,也不說AP的詩如何惡劣。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笑了之,不然就不會叫他耗子了。

左世文錯過這場大戰,總覺得自己不仗義,感覺跟虧欠了我們什么似的。我們也就苦中作樂,鼻青臉腫地接受他請我們的大杯奶茶。

正在我們一天遮遮掩掩過日子的時候,淘淘卻約我們出去玩,結果自然是沒人出去了。又騙我們說社團有事必須得出去,還是沒人出去。她便直接把電話打個阿文,讓阿文過來看看我們到底在搗什么鬼。阿文敲開門,見我們一個個都成了這樣,估計跟看見阿凡達似的,錯愕中一個大大的憨笑,

“你們怎么全變這樣了?”

沒人理。

大海故意怒目而視,他才不敢笑。

AP和阿文關系最好,知道阿文是正經孩子,除了寫字看書什么也不懂,起身拉阿文出去,不知道說了什么,阿文便走了。阿文走后,AP、耗子、左世文幾個也就回去了,留下我跟大海、星仔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哄然而笑。十五回到宿舍深表同情地看了一眼我們,便轉過身,一聲不響地爬到床上,看書去了。十五和阿文一樣,也是個正經孩子,看上去安安靜靜,從不說粗話。他給我通風報信后,就讓他回去了,他對打架天然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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