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流而逝，不知道這是聯系不上王志的第多少天了，茉莉只能強迫自己努力工作，盡量不去想王志為什么會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晚上十點茉莉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又漂起了雪花，她忽然覺得異常的冷。上一個冬天，王志還在上海和自己說以后要娶自己，而這個冬天，已經物是人非，還是那個他們一起走過的街道，但是那個人卻不知道在哪里了。

茉莉悄悄接住一片雪花，片刻之間，美麗的雪花就熔化在她的掌心。十幾年的等待和努力，最后換來的只是一個冬天的陪伴和長長久久的孤獨寒冬嗎？

茉莉還是不肯相信王志會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的無隱無蹤，她拿起手機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對方是冰冷的人工語音：“您撥打的手機是空號?！?/p>

這個冰冷的人工播報每次都像一根冰渣扎進她的心中，她的心已經徹底冰凍，不知道還能不能被扎出血。

她又播了幾次，每次都是一樣的答復，但是她總是幻想著，有一次會傳來不一樣的聲音，一個多月來奇跡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只好撥打張軒的電話。

“喂，他有聯系你嗎？”

張軒知道茉莉又是這樣問他，但是他還是接了，他知道茉莉這一年受的委屈，關鍵是他也好奇，王志為什么會忽然失蹤，連自己這個多年好友都不通知。而且他家所有人都搬家了這也太奇怪了。

“茉莉，我如果有他的消息一定會告訴你的?！?/p>

“你真的沒有騙我？”

“我真的沒有騙你，你不記得一個多月前還是我開車帶你去他家找他，才發現他搬走了，失蹤了嗎？”

“可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多，躲著我還可以理解，躲著你做什么呢？你問了其他朋友了嗎？他一個都沒有聯系嗎？那個小倩呢，不是他的知己嗎？他也沒有聯系嗎？”

“沒有，我都問過了，一個也沒有聯系。不過今天倒是剛剛打聽到另外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我告訴你，但是你被激動。”

“他爸爸被抓起來了?！?/p>

“什么，王叔叔被抓起來了？他不是公司老板嗎？”

“是的，國有公司老板，因為受賄被抓?！?/p>

“那這跟王志失蹤一定有關系。”

“我也是這么想的。”

“張軒，那我們去看看王叔叔，問問他情況，好不好？”

“這是我爸爸告訴我的內部消息，才剛剛被抓起來，怎么可能讓外人見呢。”

“那怎么辦呢？”

“茉莉。你別著急了，我會再關注這個事情的，如果有新的消息我會再告訴你?！?/p>

“好的，謝謝?！?/p>

“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別每天把自己搞這么累，知道嗎？”

“你知道我回去了，也睡不著，這一個多月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p>

“茉莉，如果你想找到王志，那你現在就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覺得這次可能是個長久戰，所以你要堅持住，別自己身體先垮掉了?！?/p>

“嗯，我知道，聽你的。”

“那趕緊休息吧?！?/p>

“謝謝你?！彪娫捘穷^又是這熟悉的謝謝。張軒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王志這一年來對茉莉的傷害讓他都看不下去了?？墒窃捳f回來，這么多年，王志交的女朋友哪一個沒有受過他的傷害。只是他張軒了解王志，如果他真的想分手，一定會大大方方說出來，而且毫不猶豫，快刀斬亂麻，不再和那個女的啰嗦的。

這一次雖然他還是負了茉莉，但是拖泥帶水，怎么也不像他的風格。

這讓張軒有點生氣，也許是氣王志變了，也許是氣自己夾在中間，不知道幫哪個，也許是氣茉莉不該被王志欺負……他搞不清這其中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只知道自己非常想幫助茉莉。

找到王志以后，他要狠狠揍他，這個家伙太不負責任了。作為兄弟，沒有義務幫他被這么重的負擔。

這個女孩，可是茉莉，是他從小就喜歡的茉莉，是他私下跟兄弟們說一定會娶的女孩。

也許那個時候砸到茉莉后，張軒自己去扶了她，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這句話不僅僅是張軒跟王志開玩笑的，這是他這一年來想的最多的假設。

在他看來茉莉在職場精明能干，吃苦耐勞，可是遇到王志的事情就非常糊涂，頭腦有些不好用。

其實無論王志是什么原因離開的，但是從王志媽媽生病那天開始，其實王志就在茉莉和他媽媽之間徘徊，為難了。

如果茉莉是真的拿出職場中一般的氣魄來，灑脫的放開王志，王志也不會痛苦這么久。最后忽然消失，連一丁點消息也不留下這其實也能說明，王志不想要她了，她居然還傻傻相信王志要娶她的諾言。

男人的諾言只有在荷爾蒙作祟的那時那刻真實可信，過了那個時候就一切只能聽從風云變化、命運使然了。

但是這些話，他誰也不敢說，他現在想做的能做的只有找到王志。

如果說還有什么，那就是在心底深處，他不希望茉莉再傷心。

“喂，茉莉，你到哪里了？”

“張軒，我快到了，你在校門口等我嗎？”

“是的，你小心點，下雪了，路上有點滑。”

“嗯，到了給你電話?！避岳?，心里很著急，她聽說張軒要走，似乎是聽到王志要走的消息，這樣的幻覺從接到電話，到現在就沒有停止過。她要趕快見到張軒，確認這個要走的人真的是張軒而不是王志。

“茉莉，我在這?！避岳騽偟叫ｉT口，在那里等著的張軒就看到她了。

“張軒，你真的要出國？”茉莉看到張軒后，急不可耐的要確認。

“是的，學校派我去美國交流一學期，這樣的機會我還是不想錯過的?！睆堒幏鲎∨艿貧獯跤醯能岳颍龥]有打散，雪都落在了她的頭發上，張軒想要幫她把雪拍掉，手剛剛碰到茉莉的頭發，沒有拍兩下，忽然茉莉撲到他懷里大哭起來。

張軒嚇了一跳，周圍來來往往的同學看到這一幕更是奇怪地看向他們。

張軒趕忙把茉莉拉倒學校里的一個人少點的地方，問她：“你怎么了？”

“沒事，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避岳虿敛裂蹨I，那一刻，當張軒幫她拍掉頭上的雪的時候，他想起來了王志，想起來了那場老家的大學，凌晨街頭，王志幫她拍掉頭上雪的場景。

“你別擔心了，我即使到了美國，如果知道了王志家的任何信息，也會即使聯系你了，現在語音短信通話都很方便?！睆堒幍漠斎徊恢儡岳虼罂薜脑?，他還以為茉莉擔心張軒走了，就再也沒有人幫她找王志了。

那天，茉莉執意要去張軒宿舍幫忙收拾東西，張軒只好帶她去。茉莉問張軒行李箱在哪里？張軒拿給她了，她就開始幫忙疊衣服往里面放，時不時還問他，這件要不要帶？那件要不要帶？

那股認真勁真的像是送一個親人遠行，惆悵之情，不禁襲滿整個宿舍，張軒也拿起自己的一些東西開始收拾。是啊，下周就要走了，是該收拾收拾了。

茉莉收拾完衣服，開始幫張軒收拾書，她想張軒放在床頭的書大約是要帶走的，翻了翻床單，果然有兩本書，就拿了起來準備問張軒帶不帶？忽然間一本書里面掉出來一張照片，茉莉拿起來認真看了看，這個女孩好眼熟，這個場景也好熟，想了想好像就是自己高中的走廊，那女生一定是王敏了。

這么看來，張軒心里還是有王敏的，把這么久前的一張照片夾在床頭書里，說明他用情至深。剛想把照片放回書中，茉莉看到照片中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居然有自己，而且自己后面不遠處站著的那個人，雖然不清楚，但是分明是王志，她驚呼一聲，趕忙拿去問張軒：“這人是我嗎？這人是王志嗎？”

“是的，怎么找到了這個照片？”張軒把照片拿了過去。

“照片里面有我是很巧合，為什么會有王志呢？”茉莉疑惑的問。

“這照片哪里是巧合啊，是王志精心安排的。當時他讓一個認識王敏的朋友特的帶他找王敏拍的，名義上想拍校花，實際上那天他找準了，你一般下課去走廊的時間，讓王敏站在你附近拍的。他就是想順便把你拍下來，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站在你的后面，讓拍照的人把王敏和他同時拍到鏡頭里，所以自然你就在這個照片里啦?！睆堒幭肫饋硗踔咀龅哪切┦拢F在看來真是用心良苦啊?？墒沁@么喜歡茉莉的王志，怎么會不辭而別，就算因為父母，怎么也要給茉莉留點音訊啊。

茉莉聽張軒講完，完全傻了，原來那么多年，王志一直在她身邊，她怎么就一心一意學習，感覺那么遲鈍。

“既然如此，我相信有一天他肯定會回來的。”茉莉忽然很堅定地說了一句，似乎是跟張軒說的，又似乎是跟自己說的，她拿著照片一直盯著看，沒有抬頭。

“恩，我也相信。”張軒看她這么堅信，自己也附和到。如果他沒有去美國，沒有見到王敏的話，他也許會一直這么認為。

“你晚上想吃什么？咱們收拾好出去吃飯吧。”茉莉用手機拍了那張照片，就遞還給張軒了。

“你想吃什么？我們學校邊上有一些好吃的，我帶你去啊。”

“不在學校這里了，你都要走了，我請你去別的地方，給你餞行。”

“好，那地方你定吧?！?/p>

“時間也比較晚了，咱們去酒吧喝兩杯吧?！?/p>

“你忘了？我不喝酒？”

“可以去喝綠茶嘛。”

“好吧，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了?！?/p>

兩個人去了新天地，到了那里茉莉真的給張軒要了綠茶，自己點了雞尾酒。其實她只是希望能夠在這種嘈雜的環境中緩解一下離別的情緒。

在她心里這場離別似乎是在彌補沒有機會送王志的遺憾。

“張軒，這一年謝謝你不厭其煩開導我。”

“客氣什么。咱們說起來也是老同學了，初中那會其實就是一個學校的。”

“你以后到了美國也要常常跟我聯系啊，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找誰說這些事了?！?/p>

“當然了，我理解的，其實王志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不方便跟我們聯系?！?/p>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我一直相信他，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為了他回老家了?！?/p>

“你們兩個也真是，兜兜轉轉卻還是走不到一起去。不過有的時候我也不覺得奇怪，因為我們都覺得你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是嗎？我的朋友們也這樣說，其實我也不懂，感情這種事情，不是用常理就是能解釋清楚的?！?/p>

“茉莉，你以后如果發現王志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怎么樣？”張軒忽然想到這種可能性。

“我還沒有想過這種情況，但是我想我肯定要當面問問他原因?！避岳蛞恢倍际谴蚱粕板亞柕降椎男愿?。

“你這個人平時看起來雷厲風行，做事情果斷明確，遇到了王志似乎就變傻了?！?/p>

“是啊，我也覺得現在的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其實你不知道，這種牽腸掛肚的感覺很辛苦，總覺得所有所失?！?/p>

“在別人看來，我們這種博士可能更是冷血動物，更不知道關心和牽掛別人吧。”張軒喝了口手中的茶。

“你難道不是嗎？”茉莉也不看張軒，忽然說了那么一句。

“你也覺得我是冷血動物？”張軒奇怪的看了茉莉一眼。

“我覺得其實你心里還是很在乎王敏的，要不然那種照片你也不會一直放在床頭?？墒嵌嗄瓴灰?，她回來找你，你居然狠下心不見她。這一點看得出來你還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很理性，很冷血的。”

“王娜和我的事情你不了解，你也不了解王娜是什么樣的人，會做什么樣的事情。”張軒搖搖頭，似乎是給茉莉看得，其實更多的是給自己看得。

“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你，現在也不是很來了解王志了?！避岳蚝鋈灰庾R到這個嚴重的問題。

“那我告訴你王志是什么樣的，我是什么樣的?！睆堒幗裉焖坪醮蜷_了話匣子，很愿意跟茉莉推心置腹談一談。

“我和王志從小就是鄰居。后來他爸爸官場得意，步步高升，就離我們大家越來越遠了。她媽媽也因為沾他爸爸的光，工作上越來越順風順水。這樣我們的差距越來越大。但是還好，家長的生疏沒有讓我們兩個孩子生分，我們還是好朋友。

王志這個家伙呢，很講義氣，從來不以家庭論朋友，從來不會看不起我們中的任何人?？偸呛芏嗪门笥?，很多女生追。不過他總是一副對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所以也從來不好好學習，如果他好好學習，其實做得比我好。

只是這一年，他家里的事情似乎對他打擊很大。那次我們從他家回來以后，他打過電話給我，說了很久。他心里很放不下你，但是他夾在你和他媽媽之間，總覺得不好取舍。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對哪兒女的這么用心過。但是你要知道，我們這一代孩子都是獨身子女，肩膀背負地擔子不清。你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但是他媽媽的事情，他覺得自己要負責任，所以他才覺得痛苦。

只是有的時候我覺得自私還是我們這一代獨身子女的標簽，所以他才會一方面跟我說放不下你，一方面放不下他媽媽，另一方面選擇了消失?！?/p>

“張軒，你說得對，其實大概就是我們愛自己多過愛別人，所以才會走散的。我如果當時不選擇回上海，就留在家里，就聽他媽媽的，大概一切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但是我真的不甘心，我不想放棄自己喜歡的生活，我不想在老家吃喝等死，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所以我跟你才能坐在這里一起喝酒啊?！?/p>

“可是王志不明白。他不理解我，他不希望我這樣。”

“他也明白，他也理解，但是他沒有辦法無條件支持你，因為他一直生活在那樣的家庭條件下，他的媽媽很強勢，而且很喜歡安排他的生活?！?/p>

“也許，就算有一天他回來了，我們之間的矛盾也無法解除?！?/p>

兩個人絮絮叨叨話別了很久，很久。

這一年的冬天，上海下了難得的大雪，只是酒吧里燈紅酒綠的男男女女都沒有心情出去觀賞一下。

雪認真地下著，酒吧里的燈認真地迷蒙著，遠方的人依然不知所蹤。這個冬天，互相溫暖著對方的其實只能是近在咫尺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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