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失約了。”
我叫粥小六，一直是個很要強的人。
童年的不幸并未給我帶來太大的創傷，一路成長,我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人。
我很感謝如陽光般明媚的朋友們，出現在我的身邊，指引著我走過了一段又一段被陰霾籠罩的過去。
因此我暗暗立誓，要和優秀的他們走過三年再三年，不離不棄。
但我好像失約了。
拿到普高的錄取通知書，沒有難過，沒有懊悔，只是有點失落罷了。
成績出來的那兩分鐘，班級群亂成一鍋粥。
直到這會兒才消停一點，我麻木地點開對話框。
果然啊，有人悲傷有人興奮，有人大呼“努力沒有白費”；有人感謝隨手轉發的錦鯉；還有人抱怨做題時粗心大意……
真是應了老班那句話，“幾家歡喜幾家愁”。
突然一條私聊消息發過來了。
他問我考得怎么樣。
哈哈我怎么樣呢？如你所愿沒考上啊哈哈…
我…嗚嗚嗚……
我在自己的小角落里面慢慢地抽泣，突然變脆弱了呢。
我淚眼婆娑的望向窗外，對面是高大的建筑樓，玻璃窗上反射出隱約的星點光芒。
我渴望那些光亮再向我的房間移一點，一寸就好。
就像晚自習前，余暉最后一次經過走廊，帶來的光芒，就像他向我走來時，身上帶著煙雨蒙蒙的希望。
江二狗
“你給我放下！”
不過是位一心想搞破壞，又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姑娘。
憑我多年作為班長，威風堂堂懲惡揚善的經驗，應該很快就會被我制服了。
但是我敗了，她不聽我的。
簡直欺人太甚，最可氣的是，她還要在我前面坐一個學期。
哎，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嘛。真是一世英名顏面掃地啊。
“小六，數學多少分？”
我為了緩和前后桌的關系，終于還是邁出了搭訕的第一步。
“142誒…哈哈哈…好久沒考第一了！”
震驚！怎么可能！
我一把搶過她手上的卷子反復確認。居然千真萬確！
可是這人上節課不還是倒數嘛？哼，不管了，分數這么高的卷子不如拿來折飛機。
“二狗你干嘛！”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不過是撕了我兩張提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嗚嗚嗚……
我開始寫起了日記，專門記這貨的仇。
從“粥小六壞透了，竟然報告老師，班長上課講話影響她聽課”到“我突然發現小六好可愛”用了一整年。
從“她為什么不送我生日禮物”到“好開心啊，收到了來自她的雙份圣誕禮物”又用了一整年。
“我好想和她考在同一所高中啊，大不了我在實驗班她在平行班…”
一晃這日記本都有些年頭了，開始泛黃、脫頁，但也絲毫不影響我寫日記的習慣。
“二狗，你以后想去哪個城市啊?！笔切×l過來的。
“我怎么知道，都行，隨便。可是誰還沒個大城市的夢想啊”。小六突然眉頭一皺。
“我媽說我再努力一點，就可以把我轉去A市的重點?！?/p>
我見勢便趁機奚落她一句。
“你怎么可以丟下我，還A市的重點，你連普通的高中都考不上呢。
“切。”她又生氣了。
粥小六
爸媽又吵架了。為什么要砸電視機？為什么要推倒冰箱？為什么還要丟我的鋼琴凳？
最讓我感到心寒和悲哀的是父母，吵架就吵架唄，干嘛砸我家。
“我還要準備中考的啊！你們煩不煩！”
我重重地關起了門，想把所有的心酸和委屈，通過這種方式宣泄。
“物理作業寫完了沒。”二狗的消息。
“我現在寫，立刻馬上！”
還好有你哦。我所有的燦爛都是因為你。
二狗，好想在平庸的生活里擁抱你。
江二狗
畢業典禮那天，忘了你搶了誰的泡泡機，用五彩斑斕的泡泡把我的心也填滿了。
感覺你永遠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在我的記憶中，永遠都那么明媚張揚。
“粥小六，你等我一下！”我看你要走了，慌忙叫住你。
我嘟囔著，對她說：“果然女孩子就是麻煩，那天看快上課了，就隨便挑了一個禮物給你?！?/p>
其實我挑了好久，這是我用心給你挑選的畢業禮物，希望你喜歡。
“給?！?/p>
“謝謝?！?/p>
她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忍不住又說了一句話。
就這？沒了？你不說我走了。
行吧，我打球去了，反正來日方長嘛。
粥小六
我叫粥小六，是個膽小鬼。自卑，擰巴，敏感。
爸爸媽媽從我6歲就開始吵架，吵到了我16歲，并在我中考前夕達到了吵架高潮期。
我永遠也忘不了，玻璃碎片嵌在腳底是什么滋味。
我永遠也不想再體驗一次，打破的香水瓶散發出厚重的香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我害怕極了，我沒能阻止他們破壞我的家。
我甚至一句勸架的話都說不出口，對不起，我是個膽小鬼。
可是唯獨他說我可愛，總是縱容我做一切荒唐可笑的事情，比如，在中考前他陪我淋了一次雨。
雨水打濕了我及肩的短發，順著劃過我的臉頰，浸濕了校服，涼意絲絲入骨。
雨水和淚水以完美的比例融合，最后掉在地上。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也是十多年來我第一次哭。
據他后來告訴我，我那天可真是哭得難看極了。
“老江，如果我考不上怎么辦?！蔽規е耷缓俺鲞@句話。
“說什么呢。以后一定會見到的啊！”我也好想好想啊。
“加油吧，考上了請你吃冰淇淋。”
那場我和他之間的淋雨談話，就這樣結束了。
誰曾想，最后我沒有吃上冰淇淋，最后一次見他，也只是在兩周后的畢業典禮上。
我帶了一把過生日朋友送的泡泡槍，想在他happy ending里留下彩色的我。
我拿“槍”的姿勢，像極了TVB反恐精英的樣子。
就像和朋友們在走廊上嬉戲打鬧，而他也從沒有離開過我的余光那樣。
“二狗上實驗班了！”“真的假的?！?/strong>
“……”
班里的同學議論紛紛，老班帶著喜訊向我們走來。
可以啊，江二狗。
從第一次見到，我就知道他注定是優秀而耀眼的。
那個男孩像是舉著燈光朝黑暗中的我走來，雖然有心邀請我一同趕路。
可我害怕他手中的光，因為我是膽小鬼。
夠了，我要縮回我的舒適圈了。
在光亮下站的太久了，終究還是不適應，通往黑暗處眼前的恍惚。
“粥小六，你等我一下?！蔽疫t疑地看著眼前向我飛奔而來的人。
看到那一幕，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我好想和他成為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但是我不能。好想站在他身邊，和他分享同一片陽光，可是我不能。
好想變成他那樣明媚的人，這感覺有點心酸，讓人想哭，可是我不能，因為我是膽小鬼。
“給?！?/p>
他遞來畢業禮物。我好想逃走，可我不能再當膽小鬼了。
“謝謝。”
沒了。我怕我多說，讓別人覺得，我們看上去真像一對分別的情侶。
“江二狗再見了。我大概會失約吧。”
我說的很小聲，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也沒有回頭，他習慣性的只將書包背一邊，永遠給我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江二狗
“媽，你九點五十叫我！”
現在剛八點，還有兩小時就出成績了。
“中考成績對你上實驗班還有影響嗎？”母上大人遞給我一盤水果，好奇的問道。
“沒有吧。”“哦那我就可以放心啦?！?/p>
真的可以放心了嗎。
我們接下來的三年會是什么樣呢？
或許是在隔壁班，每天下課，我就站走廊上等她出現，或者躲到墻角后面嚇她一跳。
也可能是上下層樓，那我就上體育課時找她玩，看她跑800時像小鴨子一樣的身影……
哈哈哈我一想到她跑步的樣子，是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
哎，不知道她怎么樣了，是不是在書桌前如坐針氈，度秒如年。
因為我也是。
小六，爭口氣?。?/strong>
粥小六
“你收到一條消息”
“你收到一條消息”
“你收到一條消息”
“……”
小六啊小六，不要再當膽小鬼了好不好。
我擦干了淚水，想點進消息對話框看看二狗發的消息。可屏幕前一片濕乎乎的，我只好緩慢地站起來找手紙。
不哭啊，小六。你一會兒就跟二狗說，我們分開三年，大學見見面不就好了？
為什么突然變成愛哭鬼……
“粥小六你有沒有搞錯！”
“你沒有冰淇淋了！”
“我們要越走越遠了！”
“……”
一眼看下來，全是感嘆號。
第二眼就看不清了，被淚水模糊了世界。
我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怎么去回答。明明剛剛已經想好了說辭。
“你在哭嗎？”一個問號打破了僵局。
“沒有。我本來就是這個水平，成績就是一團糟。我失約了，對不起，你也不需要我了。”
我故作冷漠的回答。
極端，尖銳，鋒利。這就是我。
是你沒見過的我。是全部的我。
沒有你的未來，我恐怕只會更糟糕吧。
生活好像總是逼迫所有人，說出一些口是心非的話；
生活好像總是讓更懂事的人，來承擔糟糕的感受和結果。
“我們會再見的，一定會的。
只要想見就一定會見到的不是嗎？第一次見二狗這么急迫，驚慌失措的樣子。
可我不想見你，你還不明白嗎。
“你要在自己的世界腳步生風。”
…好。
“那三年后，我們一定要去同一所大學。所以快點振作起來吧，那時候還能一起上大學?！?/p>
同一所大學。可是重點高中，我都考不上啊。
那是我猶豫徘徊不敢幻想踏入的校園啊，那是我蒙著灰的過去和撲朔迷離的未來。
我這種人，遇到問題總是第一時間問別人。
問別人如何解決，問別人是否后悔？
從來不敢自己做出任何決定，也不敢給自己一個答案。
我會愿意坦然面對現實嗎？愿意拿起筆沉下心多讀一個字嗎？
其實我心里是不愿意的，我其實就是要當一個好吃懶做、混吃等死的人。
等人生最重要的選擇來到身邊，如臨大敵，或是揣揣不安，明知自己幾斤幾兩，掂不起他的付出。
或是懷恨在心，要么給他人扣上一頂帽子，好讓自己坦然過境。
實際上，帽子在自己頭上，因為壓得太低，所以安心。
可是你說我們會上同一所大學這件事，我懷念我們在一起這么久的時光，我開始堅信不疑。
我不要繼續這糟糕透頂的生活了，我只想見你。
“小六…”是媽媽的聲音。
“干嘛?！薄拔覀冸x婚了。”
終于啊。我如釋重負。再也沒有人來砸我家了，順利這樣下去就好了。
我長舒一口氣，很想安慰一下媽媽，很想和媽媽一起吐槽這些雞犬不寧的日子?！?/p>
可話到嘴邊，不忍打擊。便安慰著說道，“媽媽，我們一起加油。”
我抬起頭對上眼前人的雙眼。一瞬間竟覺得有些陌生，她應該也是這樣覺得的吧。
她輕輕答應了一聲，從我的房間里出去了。膽小鬼終于走了。
我鼓起勇氣撥通了那個熟悉的電話。
“二狗，老江，一定要等我?！?/stro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