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啵小魚?
? 一?
? ? 她,叫葉零露。她喜歡這個名字。據(jù)說是取自詩經(jīng)?鄭風(fēng)·野有蔓草?,是爺爺給取的。
? ? 爺爺是個中學(xué)老師,教數(shù)學(xué)的,卻癡迷詩詞,寫得一手好字。她從小就跟著老爺子一起背古詩,蘸墨,喝茶,下棋,聽?wèi)颉?伤Z文功課卻很少及格,她讀不懂長長的現(xiàn)代文,整張卷子只有古文默寫是滿分。她一直想當(dāng)個詩人,但不寫現(xiàn)代詩,她固執(zhí)地認(rèn)為,失去了平仄與對仗的句子就不是詩,更不是詞。她固執(zhí)地愛詩,反過來卻寫不出一句成行的詩。最后她終還是拗不過現(xiàn)實,她考上了天津醫(yī)科大,似乎注定與詩再無關(guān)聯(lián)。畢了業(yè),就一無反顧的扎進(jìn)了麗江,做了當(dāng)?shù)匾患倚♂t(yī)院的醫(yī)生,誰勸都不聽。如果爺爺還在,她肯定會聽吧。但爺爺是不會勸她的,爺爺最疼她。麗江是爺爺?shù)墓枢l(xiāng),可他到死都沒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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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得好快,不覺間她已經(jīng)來到麗江四年了,而她最愛的爺爺也已走了十年了。這么多年來,她一直一個人租住在古城里的一家旅館里,離她工作的醫(yī)院很遠(yuǎn),她每天坐公交車往返,路上要花費三四個小時,可那卻是她最享受的時光。戴上耳機(jī),手捧一卷詩經(jīng),她仿佛感到爺爺就坐在她身邊。她不覺有淚珠滾下來。
? ? 畢業(yè)于名牌大學(xué),面容清秀,身材姣好,她本該如眾星捧月,卻形單影只,甚至沒有一個朋友。開始時,院里的年輕醫(yī)生都明里暗里地向她投送愛意,而她卻一直沒看見似的無動于衷,人們都說她假清高。她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只是一根筋地努力工作,常常加班到第二天,困的時候就給自己泡杯茶,卻從不喝咖啡。她幾乎不化妝,安靜的長發(fā)隨意地輕攏著,衣柜里也多是牛仔褲和襯衫。她租住的房間很大,兩室一廳。家里也很整潔,因為她幾乎沒有時間弄亂。她很少進(jìn)廚房,冰箱里最多的就是方便面和面包。她從來不給父母打電話,聽見他們遙遠(yuǎn)的聲音,就仿佛是陌生人。
? 她那么孤單的一個人生活著,卻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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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二
? ? 他,叫顧巖,三十三,沒有妻子,沒有戀人,沒有家,每天與他和衣而眠的,就只有無盡的郵件和策劃案。他身邊也有很多女人,可她們看他的眼神,不是敬畏就是欲望,他不懂她們,也不想懂。
? ? 他幾乎每天都有應(yīng)酬,客戶總要約在酒吧,他討厭那里的味道,酒精,女人,喧囂。他只是敷衍地賠笑,裝醉,他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終于熬過簽約,他拎起西裝,轉(zhuǎn)身就走。他已經(jīng)身疲力竭。
? ? 回到家,他給自己煮杯咖啡,不加糖,不是提神,而是要暖胃。他隨意拿來一本書,還沒讀兩頁,他便睡著了。
? ? 他很早以前就有博客了,只是無暇照看。他從不關(guān)注別人,也很少有人關(guān)注。他不喜歡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心靈雞湯,偶爾心血來潮,他就寫篇評論,詩評或書評,見解獨到,意味深長,因而偶爾會博得幾個同道中人的贊賞,卻是寥寥無幾。這個年代,寂寞的人太少,甘于寂寞的人就更少了。
? ? 某天,他登錄博客,看見訪客里有個陌生人,名字叫野有蔓草,頭像里像是云南麗江的街頭,突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他好奇地點擊頭像,主頁背景里一本詩經(jīng),旁邊是魏碑謄寫的?鄭風(fēng)?。? ?
? ? ? ? ?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 ? ? ? ? 有一美人,清揚(yáng)婉兮。
? ? ? ? ? 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 ? 而主頁里盡是些麗江古城的美景,每張圖片都附有小文,短短幾句,卻好像是靜靜的等待被傾聽。他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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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七八月了,麗江的雨季,如同三月的江南,淅淅瀝瀝的下的沒完沒了,而且很冷,下雨的時候,翻翻舊書,亦或是泡杯茶,倚在門上,枕著紅木,聽著雨滴碎落在街上鵝卵上面,然后在雨中睡去。”
? ? “云掠過我的城南。”
? ? …
? ? 這一張是一個女孩雨中撐傘的背影,幾顆飽滿的雨珠站在傘邊,就要落下。女孩一襲綠裙,在一棟棟古銅的紅樓中就猶如打濕的新葉,格外清亮。旁邊寫著“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這大概是這小文里除了風(fēng)景唯一的照片了。他猜作者應(yīng)該是個文藝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