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說這一天我是被熏醒的,眼睛辣辣的,能噴出火。一股股糊焦味過來,我肚子不由自主的叫了一下。剛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媽做早飯糊了鍋底,鍋巴沒得吃了。鍋底的鍋巴最香,黃燦燦的,脆而不硬,吃在口里嘎嘣嘎嘣響。后來縮縮鼻子,吸一口氣,感覺有些草木的味道。之后模模糊糊聽到“河邊山上燒著了,快去救火......”。
我雙腳后蹬,高高蹦起,身體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三下五除二的穿上衣服。我事后估計只用了三秒鐘。
“松松,你干么?在家好好呆著,你就知道看熱鬧!”
我沖出大門,滑不溜秋,像條鱔魚一樣,媽媽抓不住我。我是個孩子,只想去看熱鬧。
外面很熱鬧,門前長滿葉子的棗子樹卻無動于衷。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方向,看看風(fēng)向,由著鼻子就可以了。我像風(fēng)一樣,從村中間到村東頭飛奔。可惜我不是順風(fēng),是逆風(fēng)。不過這絲毫不影響我的速度。我一路狂奔,風(fēng)的呼呼聲夾雜著村民的聲音。
“這是那個搞的,山上材火又少了不少。”
“聽說是清早放牛的啞巴,早上在山坳里一堆干松枝丫旁屙屎時,抽了一根煙,隨手扔了一下。”
“這狗日的啞巴.......”
“啞巴之前在我面前手舞足蹈,支支吾吾半天,我也不知道他說么事。后來火大了,蔓延開才曉得,不會燒到了早稻吧!。”
“應(yīng)該不會吧,早稻田都在河這邊,之間隔著河呢!”
“昨天下了半月雨,田里水都漫了埂子,早稻正在發(fā)棵。走,去拿桶和盆,剛才大隊干部說是要救火。”
我到村東頭,對面一里地大概是河邊山,山上火大片大片的,都像瘋了一樣,包裹花草,纏繞松樹干,有些還想沿著樹干爬上去。不過有些的確飛上去了,是風(fēng)送上去的。火借東風(fēng),很快整個山都瘋了。我很奇怪火為什么能燒起來,這個五月份剛下半月雨,昨天剛冒下,草和樹可能還是濕的。這一刻我多么希望老天爺再來些暴雨,澆滅這該死的火。可惜火不管這些,它似乎不把這春天扼殺誓不罷休。
我跑過村東頭的水塘,在水塘旁的廁所撒了一把憋了很久的尿,足足五分鐘。之后我感覺輕便了不少,腳步跑得更快。我沿著唯一的小路向河邊跑去。稍近點的時候,我聽到了噼里啪啦的聲音。我邊走邊脫衣服,到了河邊都成光膀子。河邊和水里擠滿了村民,打著赤膊,火印在臉上光亮光亮的,能當(dāng)鏡子照。他們拿著桶和盆子到河邊盛滿水,用力潑到山上去,不過水潑子還沒落地就蒸干了。后來換上了抽水機(jī),也不頂用,滅一塊,起一塊。
這時風(fēng)突然大了。風(fēng)一大,火更猛了。有一大團(tuán)火越過大伙,正好落在我腳旁的草上。我愣了一下,不知誰喊了一句“快到河里來”。我沒聽他的話,我是只旱鴨子,討厭水。我沿著來的小路飛奔起來。我快,火更快。我發(fā)覺汗毛變禿了,皮膚灼疼灼疼的,眉毛和頭發(fā)也燒著了,事后知道是錯覺。遠(yuǎn)遠(yuǎn)看去,我后面跟著一頭怒火滔天的火龍,我則是偷了他家龍珠的小偷。這頭火龍似乎被我氣瘋了,只管燒我跑過的路,路旁水田里的早稻一點事也沒有。我敢說這一刻是我小時候最出風(fēng)頭的一次了,因為全村人都看著。
我跑了一里地,到了廁所附近。隔壁老王正在里面上廁所,我一把就老王抓出來。搞得老王很生氣,要和我拼命,因為他解手沒解好,腰帶也沒系好。我沒時間和他解釋,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這火龍見到廁所像是見了老情人一樣,一下子撲過去,相擁在一起。我知道這是由于廁所廢棄物比較多,產(chǎn)生了沼氣,沼氣主要成分是甲烷,甲烷遇火燃燒。我怕廁所積累的甲烷太多,會發(fā)生爆炸。不過廁所并沒有爆炸,火勢倒是很穩(wěn)定。后來有人告訴我,廁所旁邊的土坯都燒紅了。我和老王趁這個時間穿過水塘,到了村東頭。
剛到村頭,一大滴水砸得我臉上生疼。我剛開始還以為是錯覺。我看了看水塘,水花四濺。
事后我因淋雨感冒三天,我卻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