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清風自來
參加工作后,年輕人有份可以安身立命的工作,雖然不急于找對象談戀愛,但對于情竇初開的男子而言,一點不思不想這方面是不可能的。彼此雖然不對外承認處了女朋友或別人已幫牽線之類的事實,內心里卻免不了躁動了。閑談時免不了會談及鎮上單位的未婚女青年和在鄉下小學教書的女老師。
我們在鎮計生辦工作,自知單位聲譽不佳,干的又是得罪人的工作。有了這個自知之明,人也顯得自卑許多。鎮衛生院的未婚女護士和鎮中學里的未婚的公辦女教師,我們可以多看幾眼,但真要敢生出要跟她們談男女朋友或者結婚之類的想法,就覺得是奢望,不現實。我們幾只癩蛤蟆不敢吃那些天鵝肉,只能對那些外單位的男士勇于吃天鵝肉心生羨慕和眼紅。用時下的話說就是羨慕嫉妒恨。
女子總是要嫁的。你沒膽量追,只好給有膽量的追去了。眼看著鎮直單位僅剩的幾只天鵝就快被別單位的人追去,我們心癢,牢騷滿腹,但也束手無策,人活低了,底氣不足,沒有勇氣追人家,人家不知你對她有意,嫁了人,你無權干涉。
同事當中有看到自己心儀已久的幾朵鮮花跟別人結婚了,后悔傷心捶胸頓足,懊悔當初太過自卑,以致便宜了那幫牛糞。眼看著我們才參加工作一兩年,就見了好幾個認識的未婚女青年嫁作他人婦。說不焦急,那是假的,那僅僅是外表鎮定,給人一種內緊外松的印象罷了。
同事中有人在神神秘秘地物色著女朋友。也有熱心的阿姨要幫做月老,試探我們時,大家卻又沒個正經,嘻嘻哈哈的,不當回事。那時我們真是年輕啊,二十出頭,二十三四歲。對于成家,是大可以不緊不慢的從容著。
我本人更是不想急于成家。當年立志當一名作家,就下決心到二十八歲時才結婚,料想著二十八歲能成點點事兒呢。
我不急,我娘卻急了。每次回家吃飯。說到結婚的時候,娘總勸我說,二十八歲才結婚呀,太遲了。你跟別人不同,別人父母雙全,選擇面寬些,你沒父親了,怕別人嫌棄呢。還是趁年輕,抓住年輕這個資本,找個合意的就結了吧。我聽了不以為然,可聽多幾遍,就覺得娘是在催我了。后來想想,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就不拂老人的心意吧。有合適的,就留留意。
鎮派出所一民警的老婆在我住的小閣樓邊,隔著一墻,種有幾塊菜地。她務弄菜園時,觀察我多次后,向我在鎮政府工作的堂叔的妻子說了她的想法——她想幫她認識的一個人的侄女介紹對象,說我白白凈凈的,挺斯文,看起來和她熟人的侄女挺般配。那姑娘在鄉下的完小做代課老師,姓陳。
嬸娘說,說出來,怕你還認識哩。嬸娘說出來后,我知道陳姑娘在我包村工作的村完小教書,隱約有些淡淡的印象,我下村工作時,好像有過擦身而過之緣。
嬸娘告訴我那姑娘的姓名后,我沒有馬上答應她要見面,也沒答應媒人我們要相處。我回家跟娘說了這事。娘說,做代課老師的啊,那以后有機會轉正沒?當時還看不到代課教師轉正的前景,我不敢給娘一個肯定的答復。我自己也勢利的覺得,代課老師跟我一個正式的國家干部,是不對等的,她若跟我結婚了,算是有點高攀了,所以我也就不是很熱心。也覺得媒人怎么就給我介紹一個代課老師呢?正式的老師沒有嗎?為什么不介紹?心里對媒人的介紹也不是很滿意。
然而,既然姑娘是自己有點眼熟的,不妨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合意了再答復媒人也行啊。我的好友鐘代利說,咱們去看看吧?看中了,就處,看不中,就當沒這回事,反正是不用付媒人紅包的。
我尋思他說得有道理。于是,我們倆選一上午,騎自行車去了姑娘教書的蓮塘完小,然后去找認識的老師。進到學校,我初中同年級的校友龍秋蘭剛好下課,她也是代課老師,她父親是這所學校的校長。龍秋蘭就跟我倆打招呼,然后邀請我倆在學校吃午飯。有這么合適的人物做引導,我們求之不得。就真的應承了她,答應在她宿舍吃午飯。
我和代利到校外的人家買了十多枚土鴨蛋,就踅回學校,進了龍秋蘭的宿舍。她的宿舍是平房,用一塊木板隔著,里外兩鋪床。她說,里鋪是她的,外鋪是姓陳的女老師的。我想,龍的父親是校長,她近水樓臺,就住里面吧。宿舍門口旁邊的窗戶里面,是一張舊課桌,課桌上放著一個液化氣灶。這是兩個女老師共用的炊具。龍老師在忙著打燃火煮面條下鴨蛋。我和代利就時不時地向她詢問學板老師的照片。有關陳老師的照片很少,龍老師翻出了她所有的照片,也沒翻到一張與陳老師的合影。我倆靈機一動,要她找學生畢業照,總算從眾多師生中找到陳老師的頭臉。可惜,照片小,人員多,看得不是很清楚。就在我們煮面的當兒,陳老師也下課了,她回了宿舍一下,我們坐在里鋪的床沿,看不到她匆匆來去的樣子。龍老師叫她一起吃午飯,她說不了。我們估計她是怕自己打擾了龍老師的好事吧。也許,她認為,我們兩人中,有人在跟龍老師談戀愛,她不好打擾,就知趣地回避了。直到我們仨吃了午飯,陳老師還未露面。我和代利只好告辭。這個從未正眼對視過的姑娘,留給我的印象是她的床鋪很整齊,墻上掛的衣服很干凈整潔。
也許我和這位姓陳的姑娘無緣吧。我和代利回到鎮上后,也沒有回復媒人什么。不久,那媒人就改為把她介紹給我的另一同事。
有一天,在一戶人家家打油茶,媒人約了她和我同事見面。她和幾個女孩子來的。我瞥了一下她的五官和身材。她身材很好,苗條得有點高挑,眉毛細長,眉眼屬于很和諧那種。她不知道我曾經暗中相過她。她在這次跟我同事相親中不是很滿意,她看不上我同事。
后來,聽說她嫁到鄰縣去了。也不再做代課老師。我不知道龍秋蘭是否跟她說起過代利和我去學校找她相片的事,如果說過了。她該是知道我們暗地里是相親過她的,結果我們這邊就沒有下文了。我們此舉,是不是嚴重地挫傷了她的自尊心呢?
嬸娘見我無意于娶代課老師做妻子,知道我眼角高,就有心留意鎮上單位那些未婚的女子。在僧多粥少的小鎮上,要找個有單位有正式工作的未婚女子,并非易事。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奇怪,心想的事兒往往易成。當我們心想著一件事兒或某種東西時,我們的五官就會吸收這些方面的信息。而一旦五官打開接收這些信息的功能后,平日里毫不起眼,毫不在意的東西,就會注意上,從而自動歸類匯集,為我所用。這就是心誠則靈的威力。
有道是眼近不能見其睫,嬸娘開個小商店,賣煙酒小百貨,鎮上煙葉站的小周時常隔三五天就往她的商店送卷煙,居然就沒注意到人家是未婚的,符合我的擇偶最起碼條件的人。等嬸娘留意到,并在小周的一次送煙中,跟她說起這事,問明人家還真是個未婚的也還沒男朋友的女子時,嬸娘就滿心歡喜了,內心里真有一種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感覺。
單身漢的白天是漫長的,白天上班時間還好打發,難處的是下午下班之后,大家都吃飽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的那段時間尤為難耐。我那時盡管為了自考大專而不至于虛度時光到無事可做。可是多年形成的作息習慣,讓我在飯后到洗澡之間的這檔時間成了空虛時刻。我喜歡每天晚上洗澡后,才認真看書或寫字到子夜,也感覺到,只有把一天的塵土洗干凈了,才能真正入靜去讀書。因為這樣的習慣,我晚飯后往往要找處地方打發時間,而鎮政府門口對面的嬸娘的小商店,就是一個好去處。她的商店里放一張長的木沙發,供人小座。我村里在鎮政府工作的人,當時有五人,和我關系近點的,就是嬸娘這家。
有一天,我晚飯后遛到嬸娘的商店時,嬸娘跟我說起了小周這個人,問我是否有意向。我見小周是有份正式工作的女孩,就答應可以見個面試試。見面時間由嬸娘定奪。
小周這個人,我在沒與她正式見面之前,是見過的。第一次見到她,是一九九九年秋天,那時父親病重,家里養的一只小白狗吃得多,又不討家人喜歡。母親老嫌棄它,說家里窮,養不起這只沒產生效益的畜牲。
父親就叫我抱它到鎮圩上賣。到了圩日,我就抱了小白狗到圩亭的狗市上占著攤位等候買主。我等了好久,也沒人過問。到中午時,有個穿黑衣服,戴金邊眼鏡的女孩來到狗行里相狗。我從她的衣著和舉止看出,她是個有單位的人。她看了好幾個賣主的小狗,愣是正眼兒也不往我的小狗身上瞧一眼。沒過多久,她就看中了一條小黑狗,成交后她便抱著狗兒從我面前昂首走過去,離開狗行。
多年以后,當她成為我的妻子時,我說起這個事兒,她竟然什么也不記得了。她當時目不斜視,是不可能看到我的存在的。我倒是笑話她,當年連條狗都賣不了給她,卻把自己交給她了。她喜歡狗,特別是喜歡黑色的,和我結婚后,仍養過多次狗。
我見小周第二次面,是響應鎮政府號召(要求每個鎮干部要完成兩畝烤煙或曬煙種植任務,自己種或家人種,抑或發展別人種都可以,總之算你名下的,優惠政策是每人去鎮煙葉站的售煙門面店里免費領取兩包烤煙籽),我和一起參加工作的年輕同事就去了。那時,在柜臺里給我們發放煙籽的就是小周。
我對小周是有印象的,而她卻對我沒有絲毫印象。嬸娘向我推介她時,我記得我還遇見過她幾次。她的脖子長了癬,腳背也長有,經常見她身上這兩個部位涂了紫藥水。她的頭發稀少,束在腦后像老鼠的尾巴,她人矮,背脊卻厚,從后面看,像馱重物,可是從前面看她走路,又是昂首的,眼睛像看到天上去。那不快不慢的腳步,輕盈中帶著幾分素養。從為數不多的幾面之緣,我猜想她該是來自一個家境不錯的家庭,至少比我的出身層次高一點。
嬸娘和堂叔都向我夸耀小周,說小周性格好,對誰都是笑呵呵的,性情肯定很好,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女人呀,要那么漂亮干嘛呢?過日子關鍵要性格好。我雖然不是過來人,可也懂得叔嬸說得在理。
我把我嬸娘準備幫我介紹小周給我處女朋友的事跟一起參加工作的未婚同事們說了。他們都覺得比較好玩,好玩中帶點好笑。成不成,事不關已,他們樂得見證同事的戀愛史。
同事中有個心氣高的,平日看人,很少有佩服別人的謙虛,聽說我要和小周準備見面,就笑道:“哦,那個呀!煙葉站那個呀!那個,帶回去(村里)還怕別人笑啵。”語氣里,全是對小周的不屑。他當然是看不上小周的,在一起聊天的這好幾個年輕同事,估計都沒看上眼過。
我心想,我家窮,我是窮小子,既已答應嬸娘愿跟小周見面,不妨見過一面再說吧。
十多年后的今天,寫當年的事兒,反觀起來,又好笑又無奈。當年我那個說“帶回去還笑”的同事,后來娶的也是一個相貌極普通的女人,從整體上看,似乎還不如小周。世事真是難料,嘲諷、顛覆而又滑稽。婚姻,是半由天命半由人啊。
婚姻講的是緣分,在農村,靠媒妁之言,僅憑一面之緣定終身的,大有人在。在外工作的人,憑一面之緣決定嫁娶的,卻鮮見。但是一面之緣都沒有的,要結為夫妻的,就幾乎鳳毛麟角了。所以見面,顯得很必要。什么時候,什么場合見面,也顯得十分講究。我和小周都是有工作的,有點文化的人,選擇什么時機見面,雙方都容易接受,又顯得自然的,還是需要一番匠心。
有一天晚上,我洗了澡,在小閣樓里看書。嬸娘步履倉促,聲音急促地喊我的名字,連喊了兩聲。我以為有什么急事,就應了。嬸娘說:快點,快點出來。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咧。我問:什么事呀?她說:好事好事。小周今晚過來,你快點出去見面。
我在心里笑道,我當什么事呢,讓你急成這樣。我說:好的,我等下就去。嬸娘說:快點啊。
好像小周是只路過的金鳳凰,去遲了就飛走了似的。我踅回閣樓,穿整齊一身上下,才到前院去找代利,約他一起去。我首次相親,心里沒底,好歹有個伴。
出到鎮政府門口嬸娘的商店,嬸娘說,小周在鐘俊彩家了。鐘俊彩家在原來的鎮法庭對面,跟嬸娘的店只隔五間門面。嬸娘于是叫人幫看店,帶著我和代利就走去鐘俊彩家里。
鐘俊彩家是做木工的,屋里放滿了木板和方條以及許多半成品的床架、柜子。屋里點著的電燈昏暗。我們三人走進去后,好幾秒后我才看得清屋子里人的臉面。
小周在我們到來前,已和鐘俊彩夫妻聊得很投入了。鐘的幾個孩子也坐在一旁,漫不經心地聽著大人的閑聊。看得出,小周和主人一家很熟悉。嬸娘帶我和代利走進去,互相介紹后,我們就坐了下來。鐘俊彩的妻子幫每個人削著雪梨。雪梨是小周買來的。女主人削好遞給我,我也不好推辭。我和小周因為是當晚的相親對象,顯得拘謹許多。他們聊天的間隙,我們只是偶爾說句把話。吃完雪梨沒多久,我和代利就告辭了。頭一回相親,心里慌亂而害羞。雙方也說不上對對方有什么感覺,就結束了第一次正式的見面。
多年以后,當我和小周因為婚后生活中的瑣事而爭吵時,她經常拿我們第一次相親來說事。說我不懂規矩和禮數,沒有封個利事給她和鐘俊彩夫妻以及嬸娘,所以導致夫妻生活不和諧。她的心里,是認為自己真是虧死了。
男孩子,少不經事,粗枝大葉的,哪知道那么多相親規矩?每人十幾元的利事,當時并非打不出啊,確實是不懂。
小周有時還不依不饒,說第一次相親,我也沒買什么手信,水果還是她帶去的。過往之事,無可更改。我能說什么呢?如今憶起往事,倒是覺得冥冥中,上天注定我與小周要離婚么?要不,為何她相親時,買的就是梨呢?是巧合,還是劫數難逃。只有天知道。
匆匆地在熟人家里見面,并沒有給各自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之后的數天里,我的心情是平靜的。嬸娘問我意下如何。我說不知道。一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姑娘,僅憑對眼兒看上幾眼,就會喜歡上,除非那女孩閉月羞花。可小周不是那種天生麗質的女孩。要不,早就被鎮直其他單位的男子捷足先登了。我問嬸娘,小周叫什么名字呀?嬸娘說,這個,真不懂,下次得問問她才知道。
有些人,初見很普通,雖然不立即產生好感,但是只要不排斥,仍是可以進一步發展的。只要更多的了解對方,或許就會喜歡上對方,進而產生戀情,進而走進婚姻。
我在追女朋友方面膽小,不敢大膽地約小周出來玩。我想,我用自己的方式和她交流吧。我想先給她寫封信再說。然而,不知對方的名字,稱對方小周顯得不夠尊重。嬸娘此時亦不懂她的名字,這讓我挺為難。
代利問我,對人家感覺如何?我說,可以相處一下。想給她寫封信,看看再說。可是不懂人家名字,不好寫。代利的宿舍剛安裝了臺電話不久。他對我說,你不知道打煙葉站的電話問的呀?!一句話點醒局中人。
我于是用他的電話打去煙葉站,接電話的剛好是小周。我一聽是她的聲音,就緊張得有點語無倫次。吞吞吐吐地表達清楚自己是那晚和她見面的那個人后,就問,請問你芳名是什么?小周是怎么答的,我掛斷電話就忘記了。只記得她似乎有點生氣,只說句把話就掛了。
代利在一旁聽我打電話,見我也掛電話后,問我:怎樣?我喪氣地說:完了,說錯話了,沒戲了。我不應該這樣問人家名字的。代利便責怪我:是啊,哪有你這樣問人家名字的。我懊悔地問代利:那怎么辦呀?代利說:我也不知怎么辦了。你不懂她名字,不知道向旁人打聽呀?這么直接地問。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錯誤犯得也太幼稚了。嘆氣之余征求代利意見,說我想寫封信給小周試試,如果她收到信后,沒反應,那就算了。以后也別再提和她相親的事了。代利說:你可以試過先。
第二天,我就寫了封三頁紙的信,簡要介紹自己的性格愛好和特長,并承認了自己失言的冒失。末了,為了證明自己熱愛寫作并曾發表過文章這事不假,我特地夾了一張《桂東日報》在信里。那張報紙刊登有一篇我的散文《垂釣愛情》。我想,小周看了,一定知道我對愛情的態度的。其他話,我無須寫太多,那張報紙的那篇文章,自然會替我說話。我相信,小周看了信和報紙后,一定會有所表示,我滿懷信心地封好信,拿到嬸娘的商店里,托她有空幫我親自送給小周。
嬸娘拿著信掂量了一下,好奇道:什么東西?這么厚。我說,我夾了張報紙在里面。嬸娘笑笑。我怕嬸娘問太多細節,就告辭回到小閣樓看書。投出這封信,收到怎樣的效果就聽天由命了。也許泥牛入海,也許一石激起千層浪。我不敢確定會有多大的積極響應,只作想,人家不會不動于衷的。最起碼閱信后,總會有個態度給送信人。
嬸娘是個熱心腸的人,受我之托后,下午就以去煙葉站進貨的名義將信送達小周手上。
晚飯后,我踱步到嬸娘的商店時,她便告知我,信送開了。我便問:她說什么嗎?心里以為小周閱了信了。嬸娘說:我以購煙的名義去的,交給她,取了煙就回店了,她沒說什么。我聽了,只好靜候音訊。
之后的兩天,風平浪靜。
我因忙于復習自考的課程,幾乎也淡忘了這事兒。到了第三天晚上,小周卻出乎意外地獨自走過鎮政府大院找我來了。她打聽到了我們一班年輕人時常愛聚會聊天的那個同事的宿舍,走進去找我。
同事的宿舍在大院的前院,我的小閣樓在后院。小周的到來,讓我一班正看電視的年輕同事一陣驚喜。當時我在閣樓里看書,同事進去喊的我。
我便出到前院和小周見面。好幾個小伙子,一個姑娘,就在一個單間宿舍里邊看電視邊漫不經心地聊天。房間里,就兩張椅子,大家只好坐到人家床鋪上。我的同事知道小周是來找我的,心知肚明我們之間有處男女朋友的意思,所以對小周倒也客氣,大家有話沒話,都聊幾句,不讓客人尷尬。小周打聽我的同事的,無非也是日常工作和生活的一些問題,同事們有問必答,有時也問她一些問題。
倒是我,顯得木訥呆板,一晚上沒說過幾句話,心里怯怯的。她玩到晚上十點多,就告辭回去了。我沒有送她回去。鎮上遠離縣城,近年來夜市漸漸有些繁華的趨勢了,有卡拉OK廳,有溜冰場,此時的行人還較多,那時社會治安狀況也好得多,人不像現在這么復雜。不存在人身不安全問題,所以我沒有送她。只是邀請她,以后有空就過來玩。也就是這第一次大膽地找我們玩,小周對我產生了好感。
結婚之后,我問她,為什么會喜歡上我,對我的初始印象是怎么樣的?她說,那晚她第一次過鎮政府找我們玩,感覺在相親見面那晚之前,從未見過我這個人。而我的所有的年輕同事,她卻都是見過面的,有些也面熟了。唯獨我,她是從未謀面的。她感覺我比起其他的同事來,是那么的文靜、皮膚白皙,一副書生模樣,于眾人中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儒雅。她看了我發表出來的文章后,又細心地觀察了我的形神,便感受到我與我的同事間的不同氣質,我的形神與她想像中的那個能寫出報上那篇散文的小伙子是吻合的。她說她之所以看得上我的另一個原因,是她不善于寫作,連出個通知,也寫不好。文字表達是她的短板。她便想,我是喜歡寫作的,剛好補她不足之處。作為女人,她更多的希望嫁一個如我所言的,喜歡經常呆在家里看書寫字的男人。她覺得這樣的男人讓人心里踏實,心也細膩,應該會關心人,就這么著,她喜歡上了我。
時隔幾天之后的夜晚,我正在小閣樓里看書,小周走進后院,找我來了。她第一次走上窄窄的水泥樓梯,上到我的蝸居。我開門迎她。讓她坐我書桌前的唯一一把椅子上,我則坐在床頭。也許是女追男隔層紗吧,嬸娘見小周又過鎮政府來玩,就知道有戲了。
小周坐下來后,隨手翻翻我看的書,隨便問些雜七雜八的問題。我知道,她是想考察一下我的臥室,進而更多地深入的了解我這個人。
在我的允許下,她還翻看了我寫的日記和部分文稿。時隔十三年后的今天,我早已忘了她來我閣樓時第一晚,我們說過什么話,當晚我送沒送她回煙葉站。乃至之后她的數次造訪,我們間交流了什么言語,都模糊到記不起只言片語了。我只記得,兩人那段時間的相處,是莊重而單純的,連肢體都沒碰到過。但是,彼此對對方家庭狀況和愛好、性格都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小周大約在半個月內,造訪了我的小閣樓七次。到第七次時,她約我到她家吃飯。我去了。她住的是單位的宿舍樓,四樓,一套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單元房。住宿條件比我好幾倍。因為是一個人住一套房,很多空間是空著的,除了床和炊具外,幾乎沒有什么家具。她親自下廚,我無事可做,就在灶邊看她炒菜。她的廚藝一般。然而,對于我一個只有電爐煮飯菜,連餐桌都沒一張,連菜也沒煮過兩道的所謂的家比起來,她能有飯桌,能煮一個湯兩菜,已是有點天壤之別了。吃到這樣的飯菜,處于這樣的住宿環境里,讓我產生了一種家的幸福感。小周這里,比起我的小閣樓,似乎是天堂。
在小周家吃了幾餐后,我便產生了習慣和依賴,下班之后,就不怎么想煮了,想買些菜過煙葉站跟她搭伙。而她似乎也覺得這樣搭伙既方便又好買菜,感覺挺享受的。那時候小鎮還沒有人使用手機,也買不起,除了固定電話通訊外,就是互相走訪。小周多次晚上到鎮政府找我聊天,我又多次到她家吃飯搭伙后,嬸娘和我的一幫同事就已認定我倆是男女朋友關系了,在談戀愛階段了。
既然已算公開戀愛關系了,那就可以一步步往前走。我先是征得她的同意,將我的炊具搬到她家,從此徹底不在小閣樓生火做飯了。代利見我進展到這地步,也只好習慣了原先的生活,他又恢復了不和我搭伙吃飯的狀態。我和小周在一起吃飯后不久,我又感覺到住的方面不方便了,尤其是晚飯后,要散步回小閣樓居住,感到不大方便。兩人一合議,干脆我就留下過夜吧。小周是個非常傳統的女孩。她說,一起住可以,只可以抱抱,不可以那個。我答應了她的條件。
于是,我倆在同一鋪床上住了六天,到了一個周末,她終于有空了,帶我上了平樂縣城正北街她的老家,去見她的父母及爺爺奶奶。
那天是坐晚上的車,路況不大好,客車顛簸得厲害。她人困,有點睡著了。我用我的手臂擋住她的頭,不讓眼困的她頭碰到車扶手上。那是我第一次往鐘山的北面走,一路上的新鮮感讓我睡意全無。
到了平樂縣城,轉坐三馬車,當時已是夜里十點多鐘了。感覺車子走在一條很長很長的街道里,長到多遠,心里都沒個概念。心里不禁感慨道:平樂縣城真是大啊!
等到我倆婚后,上多幾回平樂縣城后才發現,平樂縣城其實并不大,那晚我們走的就是縣城的主干道,幾乎穿過了整個縣城了。
到她家里,上到二樓,脫了鞋子走進她家客廳,她的母親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說:太年輕了。我當時穿的是綠白相間的格子襯衫。我聽她母親這樣隨口而出的感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沒辦法,娶人家女兒,我就是長得怎樣,也得見人家父母。小周也得要父母把關,首肯,才敢下決心嫁人。
當晚,洗漱畢,沒說上幾句話,我就到四樓的床上睡覺去了。小周和她母親睡,兩人肯定說了很多話。第二天吃飯、逛街,她的父母都在觀察我,我一切表現如常,并不想刻意。到回鐘山前的那頓飯,她父親終于表態了,說:你們交往,我們沒有意見,只要你們兩人中意,喜歡就好,我們不攔你們,由你們作主。她母親沒說得這么直白,但表情中也基本是這層意思。她父親喜歡喝兩杯。喝多后,話就多起來。男主人說了,女主人自然也就重復。我和小周聽得明白意思。
這次平樂之行,小周得到父母認可她與我戀愛。回到鐘山后,我們開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此時,距我們相親見面那晚,大約是一個多月的時間。
從平樂見了她父母回到鐘山沒多久,小周的工作就調動了。她被調到了回龍煙葉站。她是女的,下班后跑回鳳翔辛苦,而我當時的工作不是很緊張,每天下班后多數是我往回龍跑。戀人原本不用兩地,奈何工作需要,不得不如此。她曾跟我說:如果覺得累,分開也行。反正現在還沒登記,回龍的人也沒幾個人認識她。我當時想,回龍的人不認識她,可鳳翔的人認識她呀。鳳翔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們已經同居了,如果我們分手了,我的熟人將這事傳播到回龍,她不難處對象么。我不變成害了人家么?算了,即使結婚后夫妻兩地,也認了吧。損害人家的事我可做不出來,既然同居過了,身體都給了你,你得為人家負責。
而我老家這邊,我的兄長們是不提什么主張的,只要我們合得來,互相中意就好。我娘更是樂得早日見到我結婚,自然對我的戀人沒意見。
婚姻大事,于我,似乎有點草率匆忙;于她,可是經過思考的,她曾要去我的生辰八字,請算命先生合過八字的。這種傳統舊俗,我是不在乎的,可她在乎,在乎之后請先生測算過,合得來,那當然是錦上添花。
于是,我倆于2002年1月在鳳翔鎮民政辦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此時小周已有孕在身。從相親到結婚,我們只歷時三個月,似乎有點閃婚的速度了。
中國男女性別比失衡,很多家庭為兒子成親絞盡腦汁,很多男人為娶妻而無怨無悔常年累月地辛勞節儉,為的是不斷攢足資本贏得女性芳心,然而仍有無數男人終其一生都是“單身貴族”。能娶上老婆,在中國也算是成功的一種。似乎有點好笑。
我僅僅是一個中專畢業,有份薄薪的男人,卻能在極短時間內實現了鮮花插在牛糞上。真應了我大哥常勉勵我們幾兄弟的那句話:男人,有了事業,不愁桃花不至。
是啊,這不是自吹自擂。“你若精彩,清風自來”,人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