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產生交集,妹子騎著淺藍色的電動車,在放學后脫韁野狗般的學生流中靈活地漂移。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賽道的妖精,瑟瑟發抖。
可是下一個瞬間,我就看到妹子一個急剎帶倒了另一個無辜的路人,當事人半趴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陷入了呆滯狀態。
嘆了口氣,有種想扶額的感覺。
然后就是,妹子騎著電動車慢騰騰地跟在我后面,聽著我的絮絮叨叨,一言不發。
估計之前作為同班同學來說,寥寥幾句話還沒一晚上來的多。
本來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結果幾天后,妹子拿著周記,很高興地給我看,一副星星眼的樣子,上面只是一句簡單的話:
“班長,晚上一起回家吧!以后我和你一起慢慢爬。”
我一直覺得,這是個有點浪漫的開始,直到很久以后,妹子和我說,她覺得真正和我熟起來是因為我數理化都很好,這樣可以問我很多問題。
我打了個顫栗,不由得細思恐極。
2
高二分班以后,我和妹子一個到了強化班,另一個在普通文科班,幾無交流。
“那后來我們又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自詡記憶力好卻在大腦里找不到存儲記錄。
妹子“emmmmm~”地沉吟了好半天:“我也不記得了,不過我印象最深的是有次在食堂遇見你對我笑了,笑得特別燦爛,應該是我高中印象最深的幾個表情。”
于是我笑了笑,摸了摸妹子的頭不再說話。
其實高二高三時候有個喜歡妹子的男生對她展開了瘋狂攻勢,說實話,事后我知道具體情況,也不得不感慨對方真的是用心了。妹子也說過,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應該答應對方了,但是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臨到頭了,總是說不出口。
妹子也把這事兒告訴了她媽媽,阿姨想了想,然后告訴妹子:
她的心里,可能有其他喜歡的人。
3
時間到了高二夏天,我去揚州參加奧數培訓。
結果就在晚上自習的時候,戴眼鏡的帶隊老師急匆匆地走進來:檢測到地震,疏散到操場。
一臉懵逼,然后嗡嗡嗡地一團亂,幾百人擠在小操場上。心大的脫了拖鞋,赤腳打起了籃球,更多的人是在打電話,到處都是嘟嘟的聲音。
夏天的夜空好像廣闊到無窮無盡,那一天,月朗星稀。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我還需要給妹子打一個電話。
“那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是我媽接的電話嗎?”妹子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那天有點慌,忘了撥區號了。”我一臉的沉著,全然不顧妹子幸災樂禍的樣子。
“那你都打給誰了啊?”
“我家人,你。”
4
高考完填志愿的時候,我在本省211和外省985之間糾結了半天。其實我是想選擇后者的,內心里總是有點矜持和一點點小驕傲:自己平時的成績不走個985,對得起自己?
妹子則是抱著那本往年分數線的大書翻了半天:“不就是廣東嗎?說不定我能陪你一起去。”然后翻到了暨南和廣外,一臉的尷尬:“怎么感覺分數不太夠。看來還是得留本省了。”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她:“如果讓你幫我選一個學校,你希望我去哪兒?”
妹子愣了下,好半天才猶猶豫豫地說:“我覺得,去外省好一點?”
好男兒志在四方,她說,她希望我有一個更大平臺。
我的心里五味陳雜,有一絲失落,又有一絲釋然。
之后,在那個被我念念叨叨了四年的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到來的時候,妹子說,其實那天她對我撒了一個謊,她一直希望我能留下來的。
“沒事啊,即使隔得很遠,我們還是好朋友啦。”很有點強顏歡笑的感覺。
“那為什么要那樣說呢?”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我愣愣地看著她。
妹子低頭有點不好意思:“我總不能……耽誤你吧……”
后來我到了廣州,在地圖上看著南京那個點呆了好久,最后,我看到了廣州和南京之間的距離——一千八百公里。
那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
5
那天表白,某種意義上是個交通事故。
經過了3月7號女生節的狂歡之后,我很有點冷峻的感覺坐在電腦前和妹子聊著天。然后莫名其妙地,就扯到了女生節有人表白的情況。然后就談到了答應和不答應的選擇問題。
我侃侃而談,準備給妹子灌輸一大堆防狼哲學:“我覺得猶豫是很正常的,上了大學大家其實都不是很熟。就比如說,即使是我們倆相處這么久,如果我說喜歡你的話你也會感覺很奇怪吧。”
“不會呀,我會好好考慮。”
突然就陷入了沉默,事先想好的大道理全部被堵了回去,滿腦子的騷操作只剩了兩個字:臥槽。
仿佛一個男生為喜歡的女孩寫好了從詩詞歌賦到人生哲學的一晚上的話題草稿紙,對方卻瞪大眼睛,直截了當地發了個直球:“你是不是喜歡我啊。”狼狽得像是太陽底下的老鼠。
猶豫了半天,我有點小心翼翼地打下了那句話:
“那,我現在和你說呢?”
6
其實妹子一直是有點天馬行空加天然呆的那種性格。
異地戀以后,我們兩個人基本上是聚少離多。而前者基本上以假期為主。
老家的小縣城并沒有太多可以玩的地方,除了在早點的時候爭論油條到底怎么吃,外加最近上火去蘇果附近的那家香鍋要吃什么辣,更多的時間就是一起泡縣城破舊的圖書館。
我寫代碼,看那些永遠看不進去的厚厚的技術書,妹子背英語,外加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能是這樣的日子太無聊,有次載著妹子回家的時候,她就有點不開心地嘟囔:“天天圖書館,你這理工男真沒意思。”她把手伸進我的口袋,又開始找茬:“你這什么破手機啊,和我的小米比差遠了——”
這讓我感覺到我尊貴的Lumia 980受到了侮辱,還沒等我反擊加科普諾基亞大法藝術品般的工業設計,就聽到身后的妹子接著教育我:“大冬天的還冷冰冰的,暖個手都不行,你知道我的小米的口號是什么嗎?”
她聲音突然高了起來,像是電視推銷員那樣一字一頓,語氣里滿是驕傲:“小米,專為發燒而生。”
騎車的我突然一陣惡寒,差點撞上路邊的路沿石。
雷軍知道了,大概會哭的吧。
7
大部分國慶長假,我們兩個人都會出來旅游。
雖然我事先很做好很多規劃,但妹子一般都對吃表現出更大的興趣,而且無一例外地,吃完后不想再去那些計劃好的地方。
“我累了,要好好休息。”妹子如是說。然后嚷嚷著要回住的地方,讓我給她找電影看或者偶爾看看韓劇。
可能是被韓劇荼毒得有點深,妹子偶爾也會發發神經。然后就有一次,就在雨中瘋了起來:“親愛的!看我像韓劇女主那樣在雨中奔跑。”
我又好氣又好笑,剛準備追回她的時候,脖子突然涼的難受,然后就是一陣不適,回到旅館,天旋地轉,把晚上吃的東西吐了一干二凈。
我想,我可能是頸椎病犯了。后來到醫院也證實了我的判斷,但當時,我沒辦法抵御天旋地轉站不穩所帶來的本能上的恐懼。
妹子一改往日的天真,一直拉著我的手,然后給我念手機上百度到的信息,她說,可以用熱毛巾暖一暖脊椎,會好很多。然后,就是用熱水浸濕,并頻繁地給我更換枕著的毛巾。
我歪了下頭,看到妹子忙碌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腦袋里浮現了一句話,那可能是天然呆的妹子對我說過的唯一有點肉麻又有點傷感的話:
如果以后我們沒有在一起,你也不會遇到比我更喜歡你的人了。
8
包括到現在為止,我都并不是擅長做決定的性格。所以我一直覺得,那天晚上的表白,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決定。我擅長的是,是在紙上規劃好很久之后必然會到來的一件事,在很早的時候,為未來構建一個可以實現的藍圖。
其實那天表白之后,妹子并沒有馬上答應我,她只是反問了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你不害怕嗎,廣州和南京,很遠的哦。”
“不是很遠,是一千八百公里。”我在心里糾正到,QQ上卻是沒有太多感情起伏的文字:“我知道,四年后,我一定會過去。”心里,卻做好了決定。
可能是感受到了文字背后的篤定,以至于妹子有時候會擔心我的壓力是不是大了點,于是她也會很開朗地開解我:“別忘了我可是做外貿的,說不定就去了廣州呢?”
但是我心心念的怎么到南京,一邊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找工作,擔心技術不夠,是不是應該擠壓時間多學習下;一邊覺得自己應該保研,每次考試前都盤算著能考多少分的時候,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擔心自己會掛科——然后將很久以來的努力和夢想,付之一炬。
讀研以后,導師有一次請我們吃飯,他笑著對我說起了當年保研時候的事情,他說我當時太過自信了,因為他當時問我:名次怎么樣?保研資格有問題嗎?
而我的回答是,年級二百人,我至少前三。
我心里一聲臥槽,自己年輕時這么狂妄的么?
但轉念一想,也許是執著吧,執著于某些不得不有的目的,盡管,那不是最終目標。
9
大三暑假到大四上學期,是壓力最大的一段時間,盡管我在大三下已經決定保研。
妹子忙著租房子找工作,在offer之間猶豫糾結,我則是在長三角和珠三角之間往返,甚至經歷過搭凌晨五點班機趕早上九點面試的難忘經歷。
要么是我幫她分析哪個offer更適合她,要么就是她安慰我你的成績那么好,沒問題的。
我放棄了北京的高校,專心在長三角找歸宿。因為某些原因和上交失之交臂后,在喜歡壓線的浙大和給了offer的東南之間選擇了后者。
東南放成績的那天,妹子請了假和我一起去看,結果兩個人去晚了點。正好遇到了要走的大老板,他看了看成績,說沒問題的,然后也問我要不要來他的實驗室。
“你也是保研的嗎?要不要給你個名額,你們倆一起過來?”大老板看著站在我旁邊的妹子,突然笑了笑。
“不用啦,我是工作的了。”
“工作也可以讀研嘛。你們倆什么關系?”
“就是那個,那個,同學啊……”妹子假裝四處張望,顧左右而言他,很可愛的樣子。于是在場的人一起笑了起來。
那時候我在想,也許到南京來一直看著某個二貨這個樣子,也是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10
畢業季,雨過天晴。我問妹子要不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妹子問我:“可以啊,不過不是都有畢業旅行的嗎,你有啥規劃?”
我說:“旅行完直接來畢業典禮?可以啊。你有想去的地方沒?”
妹子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沒有,這種事情不都是男朋友規劃好的嗎?”
我翻了翻白眼,心里一陣無語。想了很久未果,心里卻突然涌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要不就在廣州吧?四年了,自己都沒有好好看過這座城市。
出乎意料的是,妹子答應得很爽快,她說,她也想看看,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于是,有了廣州塔、上下九和珠江等等。有了在廣州的烈日下,我穿著學士服,看著妹子很傻地穿了件黑色吸熱的連衣裙,在涌動的人群舉起相機給我拍照,紅色的臉蛋上,貼著幾縷碎發。
拋棄學士帽,在空中聚攏,然后四散掉落。
我和妹子說,以后,我想把這四年的事情寫成一個故事。
妹子很高興地拍手:“好啊好啊,我要當女主角。不過故事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了想:“大一時候的那段就叫彼時年少吧,那個時候真的太年輕了。至于最后一段嘛……”我頓了頓,說出了那個在腦袋里盤亙了很久的名字:“就叫萬有引力吧。”
我們無時無刻,都不在外力的束縛下。但也因為如此,掙脫引力在藍天翱翔的姿態,才會那么迷人。
11
到南京后,妹子在工作附近租了個房子,離我的學校很近,以至于我三天兩頭往那邊跑。
有次,在一起做餃子。妹子在一邊熟練地往餃子皮里放餡,捏合好,我則在包了一些后,滾到一邊很委屈地用漏斗過濾著餃子餡里的水——用她的話來說,這是給大廚打下手,讓大廚做的餃子更好,我包的比她慢,沒辦法。
妹子很有些洋洋自得:“你包餃子太慢了,用不用姐姐教教你。”
我心中頓時冒起一萬個不服氣:“你往餃子里放那么一點餡還好意思說?我們學校食堂的都比你大方,摳死了。”
“這就是你老是往皮里放一大堆餡,捏一個餃子都要半天的理由?”
“做不到皮薄餡多的,也配自稱餃子?”
妹子被我說得啞口無言,卻突然眼珠子一轉:“你說的對,所以我承認了你包的餃子了……”我心里突然一陣發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待會兒煮熟了,我就好好品嘗下。”
“你說啥?那你包的這些呢?”
“當然是給你吃的啊……”
我頓時感受到了資本家的喪盡天良和身為勞動人民被壓迫的屈辱感。
12
當然很多時候在一起做飯也是為了節省開支,實際工作以后,妹子生活的壓力驟然增大,而還是學生的我自然也沒有太多經濟來源。
妹子很多次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周同志,好好讀書,你以后要賺很多錢養我哈。”
我有些無言,總感覺某個時不時就月光的家伙沒這個資格說我。
當然,配合還是要的,于是我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好啊,那我以后賺了很多錢,你愿意被我包養嗎?”
妹子很入戲地學著韓劇里的嬌羞樣子:“愿意啊~”
“對不起我不愿意包養你。你這家伙又饞又懶,天天給我空頭支票,每天都要我……”
沒等我說完,妹子已經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你最近氣焰很囂張啊,有點狂躁啊!”
當然最后,還是慣例要我刷鍋刷碗,就很委屈。
13
聽說,歐洲那些羅曼蒂克的家伙喜歡用十四行寫情詩。有時候是標題加十三行,所以我寫了十三段。
有人說,對于相愛的兩個人來說,最值得牢記的是三個日子,世界上有你的那天,有我的那天,還有,我們在一起的那天。
我的上一個生日,你去我們家,老爸老媽說,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姑娘。而我在你的前四個生日里,在一千八百公里外。那時候我在想,如果能有一天,我能提著蛋糕,在你即將經過的門口看著你走來,對你說聲親愛的,生日快樂,那該有多好。
今天,我終于可以不用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呼喊你的名字;也終于可以說出那句一直沒有機會當面說給你的話:
親愛的,生日快樂。
然后,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二零一七年十月初十 瓜皮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