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玉蘭在枝頭炸開最后一簇白焰時,我聽見春天碎裂的聲響。昨日蟬翼般的陽光還粘在毛衣纖維里,轉眼黃云就壓碎了整片天空。風沙漫過樓宇,像是誰打翻了敦煌洞窟的舊顏料,將城市浸在渾濁的銅銹色里。
? ? ? ?窗臺沙礫正在玻璃上繡滿霜花紋樣。鄰家的竹掃帚在樓道劃出沙沙的弧線,恍如童年清掃老屋天井的聲息。晾曬的襯衫在風中忽而飽滿如帆,忽而干癟如蛻下的蛇皮。這混沌未分的時刻,紅山茶卻從黃霧里掙出幾點明艷,倒像是菩薩隨手灑落的朱砂。
? ? ? ?天氣預報說寒潮正在路上。我裹緊外套走進沙幕,鼻腔里盡是塵土咸腥。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被風沙調成舊膠片色調,車轍在路面碾出細密的鱗紋。忽然記起王維寫終南山"白云回望合,青靄入看無",此刻倒覺得這昏黃亦自成畫境——只要肯把眼睛借給沙粒,每粒塵埃都在跳胡旋舞。
? ? ? ?果然次日晨起,霜花在玻璃上開出了新樣式。玉蘭樹下鋪著薄雪似的花瓣,幾粒未化的冰晶停在卷曲的萼片上,倒比盛開時更見風骨。麻雀在枯枝間彈跳,啄食昨日遺漏的草籽。我忽然懂得慧能法師說的"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原來四時流轉本無寒暑,只是我們的心總在追趕季節的裙裾。
? ? ? ?茶湯漸涼時,瞥見案頭玉蘭已褪成半透明的繭。沙塵暴卷走的何止是溫度,還有我們錯以為恒常的刻度。然而琉璃世界總在破碎處重生,就像此刻窗欞間的光,正將殘雪與塵沙釀成蜜色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