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鄧石如
1743-1805
蘇軾的《定風波》,就好像是對千年后鄧石如的寫照。這首詞可以說高度概括了鄧石如的人生。
為什么這么說呢?我們來慢慢看:
出生于書香門第的鄧石如,祖、父均酷愛書畫,皆以布衣終老窮廬。他本人也是清貧一生,喜好游歷。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都說字如其人,從書法中能看出一個人的學識、才情、為人處世的人品。那么改變一個時代書風的鄧石如,到底是一個怎么的人呢?我們通過一件事情來看看。
鄧石如家中養(yǎng)兩只鶴。據(jù)說,這兩只鶴的年齡至少有130歲。一日雌鶴死去了,僅隔十幾天后鄧石如的發(fā)妻沈氏也相繼去世。
59歲的鄧石如傷心至極,雄鶴也孤鳴不已,與他相依為命。因不忍再看孤鶴悲戚的樣子,鄧石如于是擇地三十里外的集賢關佛寺,將鶴寄養(yǎng)僧舍中。從此,他擔糧飼鶴,三十里往返,每月堅持不懈。
忽然,又一日,正在揚州大明寺小住的他得到傳報,雄鶴被安慶知府看中,抓回了府中。他即刻啟程趕回安慶,用行書寫下了《陳寄鶴書》向知府陳情上書索鶴。
為了這只鶴,他可以將安危置之度外,正如書中所寫“大人之力可移山,則山民化鶴、鶴化山民所不辭也。”知府接書,無言以答,不日將鶴送還佛寺。
清,鄧石如書《行草詩》軸
紙本,行草
縱172.8cm,橫100.3cm
現(xiàn)藏故宮博物院
這樣一位長情的人,書法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清代書壇披靡之際,是他起而振之,打破了帖學的一統(tǒng)天下,架起承先啟后的金橋,聯(lián)合當時著力求變的書家,一同掀起研習碑學的波瀾壯闊的浪潮,確是功不可沒。
一意孤行,另立山頭
鄧石如所在的年代,最牛的書法家有濃墨宰相劉墉,有淡墨探花王文治,還有翁方綱、伊秉綬等,繪畫方面有揚州八怪,篆刻方面西泠八家中的前七家也都出現(xiàn)。
而他能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占得一席之地,他的秘笈可以說就是“一意孤行”:
在流行寫二王、唐宋的時候,他卻嘗試以北碑的筆法對書法進行實質性的改造;在大家已經(jīng)忘記了篆書的時候,他把篆書推到了當時的一座高峰;在大家還跟隨浙派熟練篆刻切刀的時候,他開啟了“印從書出”的路子~~~還順手帶出了包世臣、吳讓之兩位同樣名震江湖的門人,把“鄧派”的山頭給立了起來。
當朝宰相劉墉也忍不住要大呼一聲“數(shù)千年來無此作矣”!
清,鄧石如書《隸書冊》(局部)?
私人收藏
隸法作篆,突破樊籬
鄧石如的出現(xiàn),標志著碑派書法的成熟。他的最大貢獻,在于以隸法作篆,突破了千年來玉筯篆的樊籬,富有創(chuàng)造性地將隸書筆法糅合其中,大膽地用長鋒軟毫,提按起伏,豐富了篆書的用筆,開創(chuàng)了清人篆書的典型,對篆書一藝的發(fā)展作出不朽貢獻。
清,鄧石如書《白氏草堂記》六屏
紙本,每屏101x27厘米
現(xiàn)藏日本
清,鄧石如書《白氏草堂記》(局部)
鄧石如晚年篆書以隸書方折之筆改“二李”圓轉之畫,構成鮮明的特點。他的《篆書四贊屏》等作品筆力遒煉,體勢漸趨狹長,明顯還有《三公山》、《天發(fā)神讖》《瑯琊臺》的風味。
6 0 歲時,他游京口,結識包世臣,授書三年,并以書法要訣示曰:“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計白以當黑,奇趣乃出。”
藤杖芒鞋,笑傲江湖
當時印壇正值皖、浙兩派稱霸,鄧石如不滿足于前人印家所取得的成果,提出“書從印出,印從書出”的理念,打破了漢印中隸化篆刻的傳統(tǒng)程式,首創(chuàng)在篆刻中采用小篆和碑額的文字,拓寬了篆刻取資范圍,在篆刻上形成了自已剛健婀娜的風格。
鄧石如?朱文印“江流有聲斷岸千尺”
邊款:一頑石耳。癸卯菊月客京口,寓樓無事,秋意淑懷,乃命童子置火具,安斯石于洪爐。頃之,石出,幻如赤壁之圖,恍若見蘇髯先生泛于蒼茫煙水間。噫,化工之巧也如斯夫!蘭泉居士吾友也,節(jié)《赤壁賦》八字篆于石贈之。鄧琰又記,圖之石壁如此云。
鄧石如?朱文印“新篁補舊竹”
邊款:癸卯秋末客京口,梅甫先生屬作石印數(shù)事,時風聲、雨聲、潮聲、濤聲、欸乃聲與奏刀聲相奔逐于江樓,斯數(shù)聲者,歐陽子秋聲賦中無之。爰補于此石云。古浣子鄧琰記。
鄧石如開拓出的“印從書出”之路,到吳讓之手中才算真正成為一個完善的系統(tǒng),后來趙之謙、徐三庚、吳昌碩等大家,無不受“鄧派”一脈的影響。
成名后的鄧石如還是一身布衣,一顆淡泊的心,騎著一頭驢,時不時出去浪跡江湖。
有思想的靈魂總是能給一個時代注入新鮮的血液,完白山人鄧石如在那個時代展現(xiàn)出驚天神功改寫了清代書法史。
一人一驢,漸行漸遠,笑看后世風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