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朋友圈內容越來越多的,可以看的越來越少了。一大清早起來,牛飲一大碗雞湯的、微商刷屏的、直播戀愛細節的、花兩個小時畫個淡妝滾回床上裝作剛剛醒來睡眼惺忪素顏自拍的、一發就是九張聊天截屏的、收到一個1.314紅包就發一張圖片刷屏的、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淚流滿面的……
——我是說,以上這些我都是樂意接受的。只要發這些的人品沒有問題,我非常樂意看著朋友圈里活色生香。
但是如果人有問題,哪怕她整天轉發《楊絳先生走了》、《一個好女人的修養》、《有教養的體現》《有沒有一個好閨蜜陪在你身邊》等等這類高逼格的文章,我依然會拉黑。
我這個她,是特指Y。
Y與我是高中同學。高中的時候關系還行吧,當然是止于還行的那一種。
后來我們考到一個大學,住在同一棟宿舍樓——這是上輩子做了多少事才修來的緣分啊,我是蠻激動的,有一種背井離鄉遇鄉親的感覺。因為我比她早了一年上大學,自然是對學校更熟悉一些,所以她入校的時候來找我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們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習俗,大一新生一般是不帶電腦的,一般都是第二學期或者大二才買。我當時正跟一個男生處于曖昧期,正在和他聊天。
Y坐下之后跟我說的第一句話:“你都買電腦了啊,我也打算買,等下個月你陪我去電腦城哈。我用一下你的電腦啊。”
我說:“行,你用,我正好要洗衣服。”
QQ也并沒有退出。
Y坐在電腦跟前,一會兒跟我喊:“哎,有男生跟你聊天哎!我告訴了他,你在洗衣服。”
我有些不自然,畢竟是我的QQ,為什么要替我回啊。但是又害怕說出來會尷尬會傷害關系,于是說,好。
后來等我洗完,她用電腦也差不多了。我們閑聊了一會兒,她指著我書架說:“哇塞,你有這么多書?前兩天老師還跟我們說,我們學中文的一定要多讀書呢!把你這書借給我幾本吧?”
我說好。于是她把我書架上文學類的書籍全部取下來,厚厚地一摞,幾乎拿不動,她說:“過兩個周看完了就還給你啊。”
我說好。
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壞習慣。在網上找許多許多資料,1T的硬盤都存不下的那一種——當然,最后發現基本上都是下載下來睡覺了。我的那些書也是基本上睡了一個學期的覺。大三的時候我開始接觸寫小說,特別需要重讀《紅樓夢》,于是給Y發短信說要用我的書。
她回:“我在上選修課。你那些書我都沒有看,你自己一會兒去取一下,我舍友在宿舍。”
我幾乎是怒發沖冠,但是阿Q精神鼓勵自己:不就是幾層樓嘛,又不遠。現在想想,WTF!
于是我自己去取,一大摞的書我全搬回來,厚厚的灰把我的襯衣都弄臟了。當然,最傷心的還是,有幾本丟了(其實只有需要珍藏的書我才會買回來),還有幾本上面還有菜湯的痕跡。
我突然想起來之前她用我的QQ跟那個男生聊天的時候。她說:
“我跟阿辭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們高中的時候就是一個班的,前后桌。她挺好的,你一定要追她哦。”
“我對你的工作很感興趣啊,可以多了解一下嘛?”
“跟你聊天還挺有趣的。我可以加你的QQ嗎?”
后來那個男生跟我說:“要小心你那樣的同學。她明明知道我們的關系,還要加我的QQ,是什么樣的居心,你長點腦子就能明白。”
也許,真正的朋友真不會這么做。只是那個時候除了心里酸酸的,還不是很明白這樣的道理。不過,厭惡的種子開始中下了。
我有些刻意地疏遠。她大概也感覺到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聯系。直到有一天我們的一個共同的同學L來學校看她。我在高中時期的圈子非常之小,好朋友只有兩三,不太會和人相處,也不愿費力去應付那些不投緣的關系。L只能算是同住一個屋檐下,一學期也說不上幾句話的那一種。當Y跟我說L來找我時候,我十分地吃驚意外。
Y找到我說:“阿辭,L今天晚上跟我睡,我們想好好聊一聊。她們倆睡在你這里。”
“她們倆”指的是L在大專院校的兩個同學,此前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甚至在Y介紹了之后,我們也只是相視一笑,找不出一句可以說的話。但是Y讓我安排她們倆睡覺的事情。宿舍的床最多躺兩個人,“她們倆”睡了,我睡哪里呢?
于是陷入了沉寂。終于在一旁的舍友阿文說:“阿辭,你跟我睡,讓她們倆睡你的床好了。”
第二天早晨,L要離開,來叫“她們倆”。Y問我:“你不跟我一起去送送她們?”
是的,應該送,畢竟是同學,面子上還是應該過去的。于是走了大約兩公里,走到西門附近的公交站。途中給每人給買了一份早餐,一共花掉四十塊錢。那個時候我出賣廉價勞動力寫文字,敲下整整一上午,才能賺五十塊錢。
實在有些心疼。可是總害怕別人被別人說小氣。
只是,愈發地厭惡Y了,默默地在心底里。
阿文說:“你那個同學……”她欲言又止,卻終于沒有說出來。
后來聯系真的是很少。
直到我在備戰研究生考試的時候,接到Y的電話。她說:“B到學校了來找我了,你也不打算請我們吃個飯?”
我一聽那句話十分地別扭,似乎是暗藏玄機,可是又不知如何地反駁,于是說:“好,我請你們吃飯。你放學了到圖書館門前給我打電話。”
但是又實在不想去。一起備戰的阿文跟我說,我陪你一起好了。
吃的是涮菜。其實并沒有什么可以聊的。阿文是一個非常有教養的姑娘,一直在幫著Y和B涮菜,還試圖找一些話題。
吃完飯送B去坐公交,B沒有零錢,掏出一個五塊準備投。Y趕忙問誰有零錢。被問的只有我和阿文,我的同學我肯定不能讓阿文找,于是趕緊掏出兩個硬幣給B投了。
這頓飯吃的實在是沒意思。最后我和阿文在回圖書館的路上又一起去吃了一個卷餅,覺得比平常最愛的涮菜好吃多了。
再后來的一次聯系,好像就是工作以后了。我工作了約莫大半年,正是Y畢業找工作的時候。Y打電話過來,問我最近怎么樣?工作怎么樣?住在哪里呀……
我立刻感覺到畫風不對,于是開始謹慎起來。果然她的下一句就是:“你一個人住還是?”
“沒有,好幾個人合租呢。”
“哦,有沒有空房子啊?”
“沒有呢。”
“哦,那沒事了。咱們好久都沒有相聚了,有時間聚一聚哦。”
合租的朋友,剛好也是我和Y的一個共同的同學。她聽說Y打電話過來問房子的事情,白了一眼說:“我去,要跟那一種住在一起,我簡直全身都起雞皮疙瘩。記得高中的時候她就最喜歡慷他人之慨。幸虧你拒絕了”
我看了看空著的那一間房子,終于覺得自己做對了一次。
最后一次的聯系應該是在微信上了。一次我在QQ上發了我家里人的照片。她在底下回了一大串:
“你是阿辭嗎?”
“你都結婚了啊。”
“你都有孩子了啊?這么快啊?”
QQ評論是可見的,我立刻將狀態刪掉,裝作沒有看到她的回復。
很快她就加我的微信了。她經常在朋友圈里發自拍,直播戀愛——失戀——和好——失戀——被安慰等等。一年多從來也沒有聊過,直到有一天她問:“在嗎?”
我回復了微笑臉。
她說:“親愛的,幫我砍個價哦,第一條。”各種飛吻的表情。現在連寒暄都省了。
我點開她的朋友圈,第一條,原來是想買IPHONE6s,拉好友幫忙砍價。我看了看這種無聊的東西,沒有理。
過了很久,她又發來:“親愛的,幫我砍個價哦,第一條。”各種飛吻的表情。
也不過就是點進鏈接,花不了幾分鐘的事情。可我就是不愿意成全。于是順手就拉黑,刪除好友,從微信中,從我的生命中。毫不猶豫。
感覺世界一下子干凈了,十分地快意。
其實我想說的是,不僅僅是因為以前的那些瑣碎而討厭Y。
更討厭的應該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吧。面對一些瑣碎,因為好面子,因為懦弱,不懂得說一個“不”字,把自己的心情搞得烏煙瘴氣。討厭因為不想說“不”,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那種無力感憋屈感。
聽從自己心底里的聲音,勇敢地說出來——這條路,真的是太長了。
所幸,最后還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