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兒站在大學的校園里。縱橫交叉的路圍著的苗圃里,長滿一人高的植物(茅草、玉米、高粱之類的),因此我們是在青紗帳周圍的水泥路面上,濃霧讓我們看不到青紗帳的盡頭,時不時有野豬、狐貍等動物從青紗帳里跑出來穿過路面到另一片青紗帳里去,女兒正要往前走,我拉住她說:“不行,我有種直覺,這里面會跑出老虎來。咱們得找個地方歇著。”
旁邊有個大房子,我們進去,有好多人在里面歇著,似乎也是怕猛獸而等待濃霧散去的。有人沖我們大喊:“把門關上!閂嚴了!要是老虎出來,它會來撞門的!”我就閂嚴了。有個和藹的男人來到我面前,說:
“我是這里的魔術師。如果你覺得這里太壓抑,我可以給你換個環境。”
“怎么換?”我問。
他把溫暖的大巴掌放在我眼前,“閉上眼,想想你愿意去的地方,任何地方都行,然后再睜開眼。”
我就這么做了。但我沒有想法,我的腦子里一片嗡鳴,就像喝了太多的酒以后那樣又混亂又松弛,又像在某些夢里瀕臨死亡時靈魂從大腦剝離的那種感覺,飄飄然而嘈雜。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兒。
再睜開眼的時候,仍然在這房子門口,但濃霧散了,陽光明媚,人們都在門口散步。
一聲口哨,那魔術師吹著口哨召集大家集合。我們排好隊以后,魔術師說:“從這里開始小跑,不要介意你們在路上踩到的任何東西,只需要按照我的指令,跑或停,不要思考,最終,你們會得到好處的。”
我們就開始跑,像僵尸一樣地跑,聽話地,整齊地跑,我們的腳步決不離開隊伍。隊伍順著水泥路跑著,跑過一片片青紗帳。跑著跑著,青紗帳消失了,路邊是萬丈深淵,路面越來越坎坷,但我們聽魔術師的話,決不懷疑。路面上有一道一道的繩子,我們踩著它前進,有尖尖的石頭,我們也照踩不誤,我們像紅軍長征一樣地艱苦,堅定,繩子變成了蛇,石頭活動起來,仔細看是蝎子,也照樣踩。山谷里有歌聲傳來:
我要變成一塊餅,
我要變成一朵花,
我要變成一片云,
我要找到我的家。
隨著歌聲,道路豎立起來,我們現在是在垂直地向上跑,沒有重量地向上跑。漸漸地,路面翻轉朝后了,我們是在從天上往下跑,路面變成了瀑布,我們踩著水花往下跑,水又裹住我們的身體,我每個細胞都洋溢著幸福,“我要變成一片云”的歌聲越發感人,我哭了。此時又有宏大的音樂從瀑布中滋生出來,淹沒了一切。就在我把眼淚哭干的時候,我睜開眼睛,看到我在一輛汽車上,我在開車,那交響樂只不過是女兒在旁邊用手機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