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上帝的視角來看,古今歷史大牛基本有一條異曲同工的人生軌跡,這條軌跡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總結的最典型: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此皆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
承天大任的人必定要經歷世間的諸多磨難,才能有一番造化。這似乎成為了公式一般的成功邏輯學。
典型牛人在命運受挫時會追古撫昔,在上帝關上的那扇門上畫一幅梅蘭竹菊圖,以張示我超乎命運之灑脫。而辛棄疾不然,面對命運的磨難他選擇了一條不同以往的路,這也是為什么說辛棄疾是非典型牛人的原因。
辛棄疾一生以恢復為志,以功業自許,可是命運多舛,備受排擠。
二十三歲開始步入政壇的他,一心想要實現自己的報負。卻處處受到打壓(和其出身有關)。朝廷對這個生長在敵占區的高級將領是有防備之心的。
面對如此遭遇,辛棄疾沒有躊躇不前也沒有哀怨自憐(也和他出身有關)。
生于金人統治區的辛棄疾,從小見識的是人間生離。他的性格的養成繞開了兩宋文化中顢頇軟糯的泥沼,在少數民族那種粗曠的生存環境下,他仿佛直接漢唐,襲承了燕趙奇士的悲歌壯烈。這種氣質在他的詞作中可見一斑。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生。
即使白發叢生,也要為了卻君王天下事,夜夜夢回連營。命運的困頓有多深,他的抗爭就有多堅決。
嘉泰三年,廉頗已老。六十四歲的辛棄疾被再次啟用,任為紹興知府兼浙東安撫使,年邁的老辛精神為之一振。第二年,他晉見宋寧宗,慷慨激昂地說了一番金國“必亂必亡”,并親自到前線鎮江任職。
那年兩鬢斑白的辛棄疾登上臨江而建的北固亭,望著長江對面的故國山河,回想自己一生報復、一生遭遇,寫下了傳唱千古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我畢業實習所在的城市就是鎮江,千古江山的美譽實不過譽。
鎮江任期不久,辛棄疾又一次因諫官的攻擊被迫離職。但是隨后,開禧三年秋,朝廷再次起用辛棄疾為樞密都承旨,令他速到臨安(杭州)赴任。但詔令到鉛山時,辛棄疾已病重臥床不起,只得上奏請辭。辛棄疾真的應了那句:大宋虐我千百遍,我待大宋如初戀。
就在那個斷云依水晚來收的初秋,歷經六十八個春秋的辛棄疾走到了人生盡頭。臨死大呼“殺賊!殺賊!”
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