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和你說說故鄉

今天,我想和你說說故鄉。

大概是五年前,讀熊培云《一個村莊里的中國》,被封面上的一句話打動——有故鄉的人回到故鄉,沒有故鄉的人四處流浪(實際上是“沒有故鄉的人尋找天堂”,而我總是固執地記成“四處流浪”)。

我有故鄉嗎?

如果有,那她是生我的崗西中街?還是育我的東屯李?

似乎是有的。每年假期我都會回到崗西中街,那里有我破敗的老院和逐漸破敗卻依舊溫暖的新家。我會不斷追憶在東屯李的歲月,回憶被故事充滿的星夜、放羊的青草地和肆意奔跑的河岸。

可是如果有,為什么年歲漸長的我卻總覺著自己如同一根失根的野草,不知向哪里飄搖?

故鄉是什么?

一個名字?一群人?一排房?一條河?還是一群羊?一個黃昏?

故鄉在哪里?

《一個村莊里的中國》,我看到了故鄉;《中國在梁莊》,我看到了故鄉;《大地上的親人》,我也看到了故鄉……每當看到一張地圖,我都會點著手指尋覓。

終于,有一天,我悄悄地明白,所謂故鄉,早在我“離開”之時淪喪。

故鄉啊,故鄉,故去的家鄉……


今天,我想和你說說故鄉

今天我想和你說說故鄉

說說每一座煙熏火燎的房子是怎么溫暖

榆錢和野菜是如何烹飪成可口的晚餐

說說我們是如何和每一個路過的人打招呼

如何在院內、在門外、在路上、在地里聊天


今天,我想和你侃侃過去的二十年

認真回憶每一棵麥子生長的細節

每一條河斷流的時間

仔細琢磨每一個羊群消失的征兆

每一片草繁榮的契機


我想告訴你,我出生后的二十年間

村子里發生的每一件故事

比如一個孩童是如何慢慢老去

又一個年輕人為何要離家出走


老院

找回遺失的鑰匙了嗎

這把鎖銹跡褪盡

蛛網封塵的大門又紅光閃亮


荒草已經退卻了吧

苔蘚附上碎磚小徑

南北又長成九棵楊

再栽下彎彎的豆角架

搬個小凳看穿葉的夕陽


重新壘砌這塌陷的井臺

修補破碎的水缸

玩一玩澆花的游戲

手里捧著純凈的月光


最后的最后

再求歲月賜一場夢吧

夢里我們永在老院

終日嬉戲,不經風霜

2011年11月6日,連續第四日夢到老院,恍惚依舊,然世事紛擾不如幼時。不勝思念,作詩以記。


在一個落葉遠走的黃昏

在一個落葉遠走的黃昏

牧羊老人揮鞭的姿勢

如同一場告別

羊群是孤獨的,比她更孤獨的

還有久遠的村莊

以及更久遠的夕陽


村莊如此老邁,說一句話都要咳嗽

語言如同他的軀體一樣日益干癟

更多的話只能用一場又一場的沉默表達

而阡陌依然相遇甚歡,并且漸漸相融


漸漸模糊的路上,曾有許多游子

揮手告別,從此,無家可歸

2011年10月26日


應該是一個不算遙遠的黃昏,如同現在

麥子紛紛倒下,土地上繼續生長著連綿的墳


土地上生長著連綿的墳,無人收割的墳

風吹雨打,漸漸腐爛的墳


墳里有人,墳外有人

地下白骨生根,地上生長無數的人


有風吹過,麥子和墳波浪般浮沉

有風吹過,有人抬頭看天上的云


老屋

盒子里曾經放著的,是那年你弄丟的玻璃珠

盒子已經很破很破了,像你離去后

年久失修的那所老屋


屋子里住著外婆,還有一群羊

黃昏的時候,外婆和他們一起回家

點燃暮色昏沉中的炊煙


外婆給你做的碎花布書包,放在床頭

你總把它拿來裝一些沾滿塵土的回憶

五顏六色的筆,還有五顏六色的紙


你總是回想,那時的月光,是如此的純凈

你想回去,把住在東面的那個老人的故事

在月光下,一點一點都慢慢聽完


村子那邊是水,跟著風的方向

你也走了很遠很遠

直到一棵麥子,慢慢生長到整個河岸


風吹出了村莊,村莊很低很低

外婆彎了腰,吹熄了飄搖的燭光

一片狗吠,一片近似哭泣的風聲


進城的紅薯

進了城的紅薯已不再土

進城之前,它拼卻疼痛

認真地洗了一次澡


此刻,它正散發誘人的熱情

在城市的鐵板上等著出賣身體

在城市的火爐上愉快地

受著煎熬


它給自己一件擋不住誘惑的時裝

卻不經意露出一顆近乎腐爛的心


門前的草長得很深很深了

一條蛇從門縫鉆出來

拂過一朵卑微的野花


雨水把門畫洗刷成白色的了

紅色都被游子收集起來

放在上衣口袋里了


每個黃昏,他都坐在工地

吸一撮家鄉帶來的旱煙

不時摸一摸口袋里的思念

是不是還在,是不是又不小心

落進去了一點水泥,又沾了汗水

慢慢地凝固,越來越沉重


他偶爾會夢到那條蛇,紅色的蛇

還有那朵花,黃色的花

門框被壓變形了,他有點擔心

這年回家還能不能打開大門

約2010年,山區采訪,見一破敗院落,大門緊鎖,門前荒草叢生,有感。此景在時下的農村并不少見。


十月十二,歸途過故鄉

一列火車走在荒涼的路上

這正是十月的平原,下著冷雨

這正是荒涼的故鄉,墜落在北方


此刻,我遙望故鄉如同遙望自己

我的心內空空,兩眼茫茫

借用走在路上的荒涼

我致祭我自己,二十三年

支離破碎的村莊


歸家的路交織離家的路

一條條路是一道道傷

既然在告別中生長

就不必因告別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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