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懸命》中的三個主角都像是被命運無情操控的提線木偶。似乎從出生開始,他們的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命運之神需要他們扮演惡心邪惡的角色。他們的一生,是在泥潭中掙扎的一生,永遠陷在污濁黑暗的淤泥里,偶爾在掙扎間看到頭頂泄露下來的陽光,拼盡全力想要抓住。可是,陽光于他們而言卻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可以窺探到,可以感受到,卻永遠也無法抓住。可他們心中始終都藏著赤城,對美好生活有著天生的渴望。于是,他們在泥潭中奮力掙扎,越是掙扎,陷得越深,無論怎么努力,始終跳不出早已譜寫好的命運劇本。
這本書的閱讀感受是壓抑的,翻開書的第一頁,仿佛周邊的空氣都變得滯澀,所有的一切都灰蒙蒙的。被命運作弄,泥潭中的掙扎,讓人覺得窒息。仿佛底層生來就是如此,無家底,無背景,無門路,倘若上天不眷顧(事實往往就是如此)還沒什么天賦,那掙扎就是一生的勞碌,永無出頭之日。這個時候,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往往是致命的。那些別人看來普通的生活,是他們的海市蜃樓,是他們的上癮毒藥...
倪向東收到好友曹小軍的消息,讓他幫忙把一口箱子運到一座山上的破屋里,盡管很疑惑,他還是照做了。
可是箱子運到,打開一看,里面居然就是曹小軍的尸體!“咔嚓!”有人躲在暗處拍照。倪向東驚慌逃跑,殺了巡山保安,躲過警察眼睛,可是,到底是誰殺了曹小軍還想嫁禍給自己呢?
曹小軍和吳細妹是一對普通的夫妻,一起養(yǎng)育一個身體不好的孩子,結(jié)識倪向東后,曹小軍和他開了家搬家公司,他們的生活慢慢好了起來。
曹小軍、吳細妹、倪向東,三人的生活,各有各的不容易。吳細妹出生于南方小城,生活困苦,叔叔嬸嬸將她賣給了一個生不出兒子的有錢人。吳細妹不堪折磨,殺死了那人,逃出了地獄般的家鄉(xiāng)。可是她的厄運卻沒有結(jié)束,什么都不會的她成了檳榔妹,這個時候,她結(jié)識了倪向東和曹小軍。他們?nèi)闪撕糜眩露那殂涸谀晟俚男撵`中瘋長,倪向東和曹小軍都喜歡上了她,吳細妹選擇了看起來高大,有安全感的倪向東。而曹小軍一直都是小跟班,以前是倪向東的小跟班,現(xiàn)在,是他們兩個的小跟班。
曹小軍身世單薄,父親有了新的家庭后,和姥爺住在一起,姥爺死后,他成了街頭暗巷的野狗,沒人把他當人,他自己也覺得做人沒什么好的。直到倪向東出現(xiàn),這個高大的男人是這片的混混頭,他給了曹小軍尊重,給了曹小軍方向,于是,他甘愿成了倪向東忠實的跟班。
后來,他們遇到了同樣身似浮萍的吳細妹,都是隨波飄蕩的浮游,聚在一起互相扶持,抵抗人間的風雨。可命運作弄人的手段之一,就是讓人有感情,且是不受控制的感情,曹小軍偷偷望向吳細妹,心中的種子在生根發(fā)芽。他忠心地祝愿倪向東和吳細妹可以幸福,他可以在這幸福的隱蔽下獲得快樂。
吳細妹以為,生活開始眷顧她了,可是,倪向東并非良人,他一如既往地酗酒,他有很多情人,吳細妹向往的生活只是一廂情愿。她為他懷了幾次孕,流了幾次產(chǎn),她希望留下這個最后的孩子,和倪向東安安分分過日子。
變故往往在人毫無準備的時候發(fā)生,一天倪向東鬼鬼祟祟回家,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倪向東對著吳細妹動起了手腳,曹小軍想要阻止這場爭端,可是事與愿違,吳細妹再一次拿起了手中的刀,刺向了倪向東。
慌張過后,曹小軍和吳細妹將倪向東埋葬,然后他們離開了熟悉的城市,一直來到北方陌生的小城,生下一個男孩兒,開始了全新的生活。盡管生活不富裕,盡管他們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盡管這個孩子先天不足,身體孱弱。可是他們有了扎根的地方,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生活開始慢慢像樣。
直到...那個人重新出現(xiàn)。
在曹小軍打工的工地上,他再次見到了那個本該深埋地底的人,他身形像倪向東,他聲音也像倪向東,他說他叫倪向東,和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他的臉毀了容,曹小軍無法肯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倪向東,他為什么會在此時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中。
曹小軍很恐慌,想將這個陰魂不散的鬼怪再次送入地獄。可是,當他在工地上受人欺負時,這個倪向東和他一起并肩作戰(zhàn),當他為兒子的醫(yī)藥費暗自傷神時,這個倪向東朝他伸出了援手。
于是,他覺得,這個披著魔鬼外衣的人身體里住著的其實是個天使,他們感受到彼此的善意。曹小軍將倪向東帶回了家,一開始吳細妹很驚恐,可是,倪向東對他們很好,對他們的兒子也很好。人心都是肉長的,被善意滋養(yǎng)的苦命人決定再一次信任反復玩弄他們的命運。曹小軍和倪向東一起開了搬家公司,買了一輛二手車,吳細妹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他們的兒子病情好轉(zhuǎn),已經(jīng)可以正常上學....
然后,這一切又忽地戛然而止...
命運啊~那個躲在幕布后扯著看不見的細線操縱著每一個人的人生,當你享受著舞臺上鮮花歡笑的時候,卻看不見他獰笑著扯起嘴角。
一天,曹小軍夫婦為倪向東舉辦了一場生日宴,簡單的家常菜,沒有什么隆重的儀式很貴重的禮物。僅僅是朋友的關(guān)心和孩子的天真就已經(jīng)讓漂泊半生的倪向東感動得不知所以。于是,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他醉了,醉得很厲害,以致于當他看到曹小軍背上的關(guān)公紋身時,控制不住自己說出了心中深藏的秘密。
倪向東原來不叫這個名字,那時,他還叫徐慶利,母親生他的時候死了,父親將他養(yǎng)大,讓他上學。他從小懦弱,沒什么出息,初中畢業(yè)后,接替了村子里的老校長,在學校任教。這讓他和父親臉上有光。那時的徐慶利很滿足,雖然沒什么錢,但有受人敬仰的工作,只要再取到心儀已久的女孩——田家珍,那就美滿了。
可是家珍是個很有主見女孩兒,她不甘心永遠呆在這個貧苦的村寨里,她讓徐慶利跟她一起走,去鎮(zhèn)上發(fā)展。
從沒見過外面花花世界的徐慶利動心了,他跟隨家政來到鎮(zhèn)上的工廠干活兒。原本以為自己會有一番作為,可他高估了自己,學識不多,性格懦弱,讓他只能在工廠里干著最底層的活兒。雖然比在村里當老師掙得多,但從受人敬仰的老師到無人問津的打工仔,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徐慶利很難受。
他想帶著家珍回家結(jié)婚,可是這個現(xiàn)實的女孩兒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訂婚了,要嫁給鎮(zhèn)上最有錢的胡盛德。比起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徐慶利,家珍更加聰明清醒,她知道自己學歷低,于是努力地參加成人高考,提升自己,她知道自己的家境不好,于是選擇了權(quán)勢而非愛情。徐慶利配不上家珍,可是他不甘心,他看不清家珍的聰慧獨立,固執(zhí)地認為她是個拜金薄情的女人。
一天晚上,徐慶利在燒烤攤獨自喝悶酒的時候,剛好遇上了家珍的未婚夫,那個男人除了有錢哪一點好?喝醉了的人總是容易倒出心里話,這是酒精第一次給徐慶利帶來麻煩,他當然沒有勇氣真的對胡盛德做些什么,可是,很多人看到也聽到了他酒后放狠話。
事情就是這么巧,第二天,胡盛德就死了,被人殺死了。不等警察定案,在胡家眼里,徐慶利已經(jīng)是殺人犯了,他們將徐慶利的村子圍堵起來,不干掉他誓不罷休。
就在絕望之際,徐慶利遇到了那對男女,他們慌慌張張地掩埋一具尸體,由于太過緩忙,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徐慶利,而徐慶利,看見了那個男人背后的關(guān)公紋身。
徐慶利刨出尸體,發(fā)現(xiàn)那人和自己長得有那么些相似,只是自己的左臉有一顆顯眼的痦子,于是,一個瘋狂的計劃在心中發(fā)芽。取代這個人,拿走他的身份證和衣物,砸傷自己的左臉,再燒了尸體,讓村里的人都以為徐慶利死了,而自己,頂著倪向東的身份重獲新生!
一切都是天意,這是老天爺?shù)木祛櫍墒?..計劃的最后關(guān)頭,徐慶利發(fā)現(xiàn),倪向東沒死,他只是昏迷了,但是,為了重新開始,徐慶利親手殺死了倪向東,新的倪向東逃出了大山,從此背井離鄉(xiāng)。
倪向東的漂泊生涯,是贖罪的一生,他干著最辛苦、最勞累的工作,將攢下的少許積蓄寄給村中的老父親,盡一切所能幫助身邊需要幫助的人。他是個好人,只在某一個瞬間被惡魔附體,逞兇斗勇,于是余生都在贖罪。
盡管他做了那么多好事,但命運卻不允許他得到救贖,生日宴的那個晚上,喝醉酒吐露心聲的那個晚上,他再一次親手毀了自己的生活。
為了擺脫那個名為倪向東的鬼魂,曹小軍夫婦決定再殺死他一次。這一次,他們制定了嚴密的計劃。
曹小軍為自己買了巨額保險,和吳細妹串通,于是,倪向東在一個夜晚,收到了好朋友的求助,讓他幫忙把自己的尸體運到指定地點,讓倪向東徹底背上殺人的罪名,讓自己和他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倪向東,還在想著是誰殺了自己的朋友?怎么為自己的朋友報仇?今后怎么照顧失去家中頂梁柱的孤兒寡母?
陰差陽錯,躲避警察追捕的倪向東偷到新人警察的案件分析筆記。繼而,他知道了曹小軍和吳細妹的所有謀算,也知道了警察已經(jīng)查到了他的家鄉(xiāng),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一股巨大的怨恨沖上心頭,倪向東此刻恨極了曹小軍夫婦。他們本同是天涯淪落人,本可以互相攙扶脫離地獄,但他們都沒有給自己一個辯解的機會!哪怕他們有那么一次試探他,他也會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可是他們沒有,他們在自己的恐懼中草草地判了倪向東死刑,毫無回路的斬斷了他們未來所有美好的可能。早已失去一切的倪向東自此失去了最后的朋友。
于是,他開啟了惡毒的報復,他綁架了曹小軍夫婦的兒子,為夫妻倆設置了一個陷阱,讓他們兩個人分別去廢棄工地和碼頭,他會在其中一處和他們展開對決。
曹小軍和吳細妹別無選擇,他沖向碼頭,而吳細妹去了工地。倪向東利用自己對工地的熟悉,做了一個陷阱,讓去的人殞命。負責查案的警察為了救無辜的孩童,付出了寶貴的生命,而新人警察因為自己的疏忽,上了慘痛的一課。
最終,曹小軍和那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付出了全部父愛的孩子雙雙殞命,吳細妹在得知丈夫兒子死后也選擇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在唯一能選擇自己人生的關(guān)頭,做出了最糟糕的決定。自此,這兩個生于泥淖,渴望陽光,卻終其一生都在泥潭中掙扎的人,在地獄中重逢。
警察費勁千辛萬苦,在山上找到了倪向東殺死小保安的石頭,終結(jié)了他誤入歧途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