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剛過,也沒留下什么痕跡,一陣大風刮干凈了地上最后的雪漬。北京不似我的家鄉,盡管入冬雨雪紛擁而至,樹上依舊可以看到黃綠相間的碩大葉片。完全一片,絕不零零散散,拼了命地拉扯遠去的秋天。
和同學走在路上,風很大,葉子一層層鋪滿了小路,頗有意境。同學突然說,葉子咋這么大。如他所說,葉片很大且厚實,很像我家鄉附近大興安嶺地區,每到秋天,落葉堆積三四丈深,葉片方潤大如席。鄉親們有些居住在鄉村,每每這時節,三五成群用袋子將枯黃干燥的落葉運回家,以留冬天作柴燒。炊煙升起,暮靄昏沉,冬日的嚴寒讓所有食物都變得單薄緩慢。所以盛唐王維在大漠有詩:
? ? ? ? ?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北方終究有所不同,就像近些年來的北京,雪下得似乎很少了,伴隨著一個又一個暖冬,夾雜著一季又一季的霧霾。曾經燕山雪花大如席,不知道太白聞此景,感受如何。我來北京兩年多,對冬天的感受最深的還不是干冷,而是大風。每年此時,大風襲來,拖著寒流南下中原,北京毫不意外就被撕裂了,差強人意的三面環山防御根本經不起西伯利亞寒流的一點推敲。我經常步行在外,真有一種抓不住大地就會被吹走,逆風而行比破壁還艱辛。我身邊的人稱它作“帝都的妖風”“大學的學風”,有點像喬峰降龍十八掌那種巨龍咆哮的狠勁。
就是這樣大的風,也沒把梧桐葉吹的薄一些,反而愈加厚實。我很好奇,經常聽說大風刮倒了粗壯樹木的軀干,還真沒看見有哪片葉子被吹的四分五裂。于是我竟在一霎那堅信,螳臂能當車,蜉蝣可撼樹,落葉擋北風。北京既然沒雪,我也不失望,落葉飄揚起來也與大雪封山無異。
我總有一種梧桐落葉的代入感,可能是北京的人事給我一種北京大風的感覺。木秀于林, 風必摧之,尤以此為最。我和我身邊的朋友也如這落葉,里三層外三層地鋪滿了大地,每個人也都裹上了厚厚的外衣。它能隔絕冷漠,無助和軟弱,讓自己不至于在帝都的妖風中碎裂。其實也無其他方式可選擇,尤其在這個冬季,連參天巨木也能隨意而折斷,我們怎么能夠幸免在這北風里。
然而終究是有人不愿意披著厚厚的外衣,光鮮亮麗后傷痕累累,回首望去物是人非。我的一個朋友,為一男孩真情實意感動,以為這便是她奔涌不息的河流,可以載著他奔向遠方。也難怪,那個男孩子看起來是那么光芒萬丈,似乎能溫暖所有女孩子的嚴寒。當我的朋友也愿意為他駐足時,他又奔向了另一渡口。我的朋友問他,你的抉擇是什么?
“先拖著吧,讓我想想,萬一我們真能在一起呢,我和那個人也許就不可能,給我一段時間”。
“你這不是在吊著我嗎!”
于是一切都結束了,男孩子繼續追尋更多的愛情,女孩子繼續舔釋著傷口。
說實話,有時候我很羨慕這些落葉,隨雨而來,隨風而去。也嫉妒那些只肯活在溫暖如沐的陽光里的蝴蝶,一生都不會看見鮮花盛開后的枯敗荒蕪。我也佩服我的朋友,勇敢地脫下厚實的外衣,去追尋生命中的華美精致,即使被大風大浪拍到萬丈深不見光的海底,依然踏著珊瑚急流而上。
在很久之前,我還沒有學會追憶,在家鄉高高的山崗我也能向漫天的大雪揮舞招搖。如今思念如豆,沒有隨機的骰子,也沒有安放的玲瓏。我有時在曾經上過的初中里漫步,看到那些怒馬高歌,愛恨分明的少年,我也跟著回到了那一望無際的年代,那里有看得見的風箏高掛的藍天,那里也有看不見的青春中每個人心中淺白色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