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陽光漸漸的褪去，帶走了，最后的一絲炎熱，斑駁慢慢從滿是霉痕的墻紙上消失。屋子里開始暗了下來。床頭的鬧鐘已經成為了一條豎線。我依舊陷在床里，和被子纏繞成一個怪異的姿勢，不愿起來。腦子中或許在想著什么，或許什么也沒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誰又知道呢。有人說過，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我覺得，有的人，活著，死了，沒什么分別。

? ? 頭有些癢，從扭曲的，滿是污漬看不出本色的枕頭下抽出手來，抓了抓凌亂的頭發，很順滑，沒有一絲一毫的干澀。頭皮毛囊分泌的油脂已經覆蓋滿了頭發，手指從油脂中穿過，油脂消失那一個點，一個點，慢慢從指縫中滑出。上次洗頭發是什么時候了，前天，抑或是上周，記不得了，記得又有什么用呢。抓起纏繞在身上的被子，一蹬，滿是褶皺的被子又平整的蓋在了身上。

? ? ? 忽然感覺好像一雙大手抓住了胃，揉捏著，不知道是踢被子耗費的體力，還是抓頭發損失的能量，只知道，那咕嚕嚕的節奏提醒了我，餓了。任由你錚錚鐵骨，也扛不住這饑腸轆轆。

? ? 我別無選擇，只能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拉了拉還穿著牛仔褲。我每天都穿著牛仔褲，因為它可以兼做抹布，睡覺的時候如果嫌麻煩我就不脫。所以，醒來時，我身上往往都有一層黏膩的熱汗，讓牛仔褲黏在身上，不是很舒服。

? ? 走出臥室，一堆酒瓶，在客廳茶幾上，沙發上，地上，都是。酒瓶或許是前天的，或許是大前天的，也可能是昨天喝完的，就在那里，東倒西歪，輕輕的踢開它們，盡量避免出現摔碎。碎一個可是5毛錢呢，而且，還得收拾碎玻璃，回想起上次被碎玻璃扎的滿是鮮血的雙腳，一絲絲涼氣便從腳心向上涌了起來。

? ? 冰箱里除了2根已經泛黃的大蔥外沒有了任何吃的，鍋里也只剩下前兩天炸薯條剩下的泛著黑色的冷油。廚房客廳，客廳廚房，來來回回，除了茶幾上剩下的一小塊已經完全風化干硬的面包以外，就只剩下地上斜著的半瓶啤酒了。摸摸皺巴巴的褲兜，還有幾十塊錢，夠買些吃的了。去洗衣機里扯出來一件上衣，胡亂的套上，心中安安的慶幸，多虧洗衣機一直沒放水洗衣服，否則現在就沒的穿的了。扯了扯鄒巴巴的上衣，對著鏡子，胡亂的抓了抓頭發，趿拉上一雙球鞋，下樓。

? ? 伴隨著大門嘭的一聲關上的時候，我聽到了我的手機鈴聲從屋里空靈的傳了出來，隱隱的穿透的大門。

? ? 這時候給我打電話，銀行應該下班了啊，交房租日子還沒到，沒其他催賬的了啊。管他是誰，吃飯才是要緊，隨著手機鈴聲不斷的邊遠，我快步下樓沖向了小賣部。

? ??“老板，4包泡面，2包煙”

? ??想想已經沒泡面的碗了，趕緊攔住轉身找泡面的老板，“等下，泡面要碗的。”

? ??再摸摸兜，錢不多了，“老板，面要2個吧，再拿4個啤酒。”

? ??抱著這一堆東西，哼著小曲，慢步的回家。最后一縷陽光也隨著我的影子消失在樓道消失了，世界，又進入黑夜。

? ??把空桶從飲水機上拔下來，拿水龍頭下接了大半桶水，再插在飲水機上，這不就有泡面的水了么。在為自己聰明才智竊喜的時候，手機又響了。

? ??這誰啊，這時候能我給打電話，進臥室從床頭的縫里翻出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掉里的手機，赫然，一串數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數字，催命般的數字。

? ??沒辦法，硬著頭皮接起電話

? ??“頭兒，怎么了？”

? ? 電話的那頭傳來了一陣咆哮：“還TM問我怎么了？你那個連載怎么寫一半不更了！現在各種讀者打電話罵我們了已經！搞的好像我們強行把你的小說太監了呢！之前稿費打到你卡里了！趕緊的，把連載給我補上！。。。。。。”

? ??后面他說什么我基本就沒聽了，趕緊找出銀行卡，下樓取錢，搬了一箱啤酒，又買了一把烤串，有錢誰還泡面。看來，老天餓不死瞎家雀啊。

? ??打開電腦，登陸許久未上的QQ，郵箱里滿滿都是郵件，有出版社的，有雜志社的，有粉絲的，也有，廣告。我才懶得看，直接全選，刪除。電腦泛藍的光線映在我的臉上，照的我整個人也藍藍的，如果我的耳朵在長一點，那我也是阿凡達了。發呆的時候，右下角又彈出了新郵件的提示，一個招聘網站的，多年前，我在那里投過簡歷，這么多年，這個網站還鍥而不舍的給我推薦崗位、提醒我更新簡歷，真不錯。隨手點開，看到自己之前的簡歷，右上角的證件照，還是青澀小帥哥嘛。如今，年近三十，單身一人，住在單身公寓，靠文字騙稿費度日，活著，和死了沒什么區別。

? ??我的人生，或許已無可能過上原來想象的日子，縱使天縱奇才，也敵不過一身懶肉，活著，不過是延遲死亡的時間。

? ??看著之前的簡歷，莫名的發著呆，手機提醒響了，12：00，生日。恍惚間，發現，今天已經是我的生日了。

? ??生日，是什么，燭光、蛋糕、許愿？人群、祝福、生日歌？

? ??滿滿的一口啤酒，啤酒花本身的苦澀瞬間填滿了整個口腔，麥芽糖的甜味慢慢的溢出，夾雜著一點點辛辣，劃過喉嚨。啊~~~愜意的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享受著。指尖的煙草絲絲升騰，環繞在身邊，空靈中傳來了一個飄渺的聲音：今天是你26歲生日，我來給你一個驚喜，有興趣么？

? ??是做夢，還是沒睡醒，這誰說話，緊張、害怕、好奇，五味雜陳，眾多情緒一股腦涌了上來。

? ??“有興趣么？”再次聽到這聲音的時候，手中的煙頭燒到了我的指縫，我嗷的一聲把煙頭扔到地上，確信，剛才聽到的聲音好像是真的。

? ??我顫顫巍巍的說：“你是。。。。我。。。。你。。。。”

? ??那聲音再次重復了一次：我是命運之神，今天是你26歲生日，我來給你一個驚喜，有興趣么？

? ??“什么，什么驚喜，你誰啊？別玩我！”我有點歇斯底里了。

? ??“我可以帶你回到你18歲的某一天，給你5分鐘，見見那個時候的你自己，有興趣么?”

? ??真的假的，這難道我時來運轉了？18歲，大樂透號碼是多少來著？

? ??“去么？”那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

? ??“去！”

? ? 不等我說完，環繞我的煙霧濃烈了起來，等我再看清東西時候，已經被切換到另外一個場景了。陽光明媚，鳥鳴青春，枝葉蔥郁，方興未艾，正是人間四月天，空氣如此的新鮮。難道這就是我18歲的時候？2006年？這一年，巴塞羅那奪得歐冠，意大利奪得了世界冠軍，劉翔打破了110米欄的世界紀錄，舒馬赫退役，索尼推出了PS3，冥王星被排除太陽系行星，薩達姆被絞刑，而我，參加高考。

? ??“你，只有5分鐘！”

? ??我緊張的喉嚨發干，攥緊了拳頭，在滿是油漬的牛仔褲上蹭了蹭，手心全是汗。環視屋內，這場景既熟悉又陌生，勾起了我無數的回憶。灰白色的墻壁貼著課程表和高考倒計時表，正對面實木打造的老式書柜，一共4層，第一層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時尚類、運動類的雜志，第二層和第三層是滿滿的練習冊、卷紙，有的是新的，有的則寫滿了字，最下面一層是整整齊齊擺放著我從來沒看過的名著，他們上面的灰已經讓我無法分辨書名，書架邊有一只癟了的足球，一雙爛球鞋以及三只顏色不一的襪子，書柜右方是我的床。鐵床，被子方方正正的疊在上面，床頭放著一個鬧鐘，是高一運動會時候的獎品，一用，就是三年。床頭靠著窗戶的一側，窗臺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盆，都是家里老爺子養的，萬年不開花，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在窗臺的另一側是一張一米多寬的書桌，上面擺著金屬質感的臺燈，臟兮兮的綠色筆袋上留滿了水性筆畫過的痕跡，幾只水性筆從沒拉號的拉鏈口露了出來，還有幾張寫滿了公式的演算紙以及滿滿的練習冊和考卷，而我，18歲的我，正低頭伏在桌前，心無旁騖，備戰月后的高考。

? ? 若他，或者說18歲的我，抬起頭，肯定看到我，我該如何同他打久別重逢后的第一個招呼？我的耳邊忽然想起了一個聲音：你，還有4分鐘！

我鼓起了勇氣向前走了一步，話到嘴邊時，他猛然抬起了臉，一瞬間我們四目相對，他啊呀一聲，嚇得從椅子上滾落，我清晰的記得，那是我18歲的聲音，沒有煙酒腐蝕過的聲帶，清脆婉轉。

? ??這是一張我八年前的瘦弱的臉，沒有皺紋，沒有煙霧熏噬過的暗淡，沒有趕超眉毛的眼袋，只有少許的青春痘和滿滿的稚嫩，帥的我幾乎不敢相識。他慌張的爬起來驚恐的問道：你是？

? ??他完全不認識八年后的自己，難道，在我身上，他看不到一絲他的樣子么？

? ??啪啦！

? ??他的書掉在地上，我斜眼瞥到書的一角，寫著江南，仔細一看，果然是我高中最愛看的九州志，他急忙用腳把書踢到床下。

? ??你還有3分鐘！

? ??如果他知道我就是八年后的他——滿是褶皺略微散發異味的上衣下配著一條被油漬和汗漬布滿的破牛仔褲，啤酒肚已經不允許自己看到腳面，胸部像女孩的青春發育期，使勁一哆嗦都能甩出弧形，眼袋黑的想和眼眉張反了位置，眼角的魚尾紋已經能夾死蚊子，一臉暗黃的死色。——他或許會停止學習，直接找個地方撞死。

? ??他鎮定了一些，再次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 ??如果他猜到八年后的自己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相信他這個時候一定會很努力的學習，應付月后的高考。

? ??我情緒激動，甚至想沖上去抽他一嘴巴子，但是我不能，今天的主題是懷舊，不是批斗我該怎么樣鼓勵他，讓他為了不變成我這樣而奮斗？我該說出怎么樣的激動人心扣人心弦的話語？思前想后，我緩緩開口。

? ??在我準備說話的那一刻，一個聲音打斷了我：你，還有2分鐘！

? ??時間不等人啊，我還是不要煽動不要什么豪言壯語，?直接說主要的吧。

? ??“要想不變成我，趕緊記住，今年賭球，歐冠決賽巴塞羅那2比1擊敗阿森納，還有，意大利點球戰勝法國奪得世界杯冠軍。。。。”

? ??他打斷我道：“哥，別鬧，我要學習呢，我又不認識你。”他靜坐在椅子上，在不到一米的距離，瞪著一雙無知的眼睛看著我，眼光清澈。

? ??我被我自己的無邪打敗了。這一刻，我猶豫了，我是否應該告訴他，我就是八年后的他，如果他不努力，八年后就是這個樣子。

? ??如果告訴他，他會不會因此自暴自棄從此自卑下去，如果不告訴他，他又如何相信我說的呢。

? ??在我猶豫的時候，那個讓人討厭的聲音再次想起：你，還有1分鐘。

? ??沒時間了，相信不相信全看他自己了，我一步上前就住他的領口，喊道：“信不信隨你，記得高考志愿選擇你真正想去的地方，別為了她跑那么遠，你會后悔的，她最后沒跟你！”

? ??啪~！

? ??一個清脆的聲響，隨著他的手離開了我的臉頰，我的臉上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 ??他吼道：你可以罵我，但你不能污蔑我的愛情，更不可以污蔑她！

? ??你，還有30秒

? ??想不到，18歲的我這么倔強，我腦子一片亂，眼角噙著淚水，深情的望著他，緩緩的說到，我不想你變成我這個樣子.

? ??他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都快從椅子上掉了下來，他弓著腰捂著肚子指著我說，就你？我要成你這X樣還有啥活著意思，臟兮兮的，死肥的。撒泡尿照照吧。

? ??你還有30秒。

? ??我尷尬的咽了咽口水，額頭上留下了汗水。

? ??你還有5秒

? ??我是八年后的你自己啊！你明不明白！

? ??盡管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我覺得好丟人，然以前的自己看到自己這個慫樣，但我只能告訴他了，我說——做好你自己！

? ??輕霧繚繞，視線模糊，景物轉換，萬籟俱寂。

? ??火辣辣的左臉告訴我一切不是做夢。我不知道這時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我看到了一個觸手可及卻又永遠回不到的過去，就在指尖，卻如流沙般逝去，無法挽回。突然我在想，如果八年后的我回來看到現在的我，回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呢？或許，我一定不會辜負了八年后的我吧。

? ??“我太傻了，我都忘記了當年的我是多么的倔強，我什么都改變不了的。”我說著，或許是對自己說。

? ??耳邊的聲音再次想起：帶你回去，也不是為了改變什么。

? ??“那為了什么呢？”

? ??長久，沒有答復。

? ??我點燃了一支香煙，煙霧繚繞，在煙火燒到了盡頭，緩緩熄滅在煙缸的時候，我站起來脫掉了身上的衣服，扔進了洗衣機。在洗衣機的旋轉聲中，我把散落在地的酒瓶一個一個的收拾了起來。

? ??或許，真正為了改變的，是我的人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