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咪蒙寫公眾號之前我一直是她的粉絲。
在我心里有兩個咪蒙,一個是博客時代的咪蒙,一個是以微信公眾號為代表的自媒體時代的咪蒙。
博客時代的咪蒙還在中國最賺錢的傳統媒體《南方都市報》做編輯。那時她在新浪博客上寫文章,以現代人的視角調侃古代文化名人,寫得活色生香,靈氣十足。我被她的學識和幽默感所吸引,幾乎每篇博文都會看。她在博客上的影響力不大,頂多算個小V。那時候的大V是韓寒、蔡康永、劉瑜、徐靜蕾這些文化名流。
盡管如此,咪蒙通過她的勤奮更新和新穎的語言風格,在博客上也獲得了一些關注。她第一次最出名是2010年在韓寒的雜志《獨唱團》上發表代表作《好疼的金圣嘆》,獲得廣泛贊譽。這篇也成為《獨唱團》最受歡迎的文章。文章有7000多字,《獨唱團》當時(2010)開出的稿費據說是業界的10-20倍,一字1-2元。依次估計,咪蒙那篇文章稿費至少在14000以上。
文章發表后,咪蒙高興極了,她說文章被編輯打回改了好幾次,最后都差點放棄了。最讓她高興的是能夠與偶像蔡康永等的名字同時在一本雜志上。她稱,這是她2010年做過最好的事:“猥瑣的我與我敬仰的蔡康永、彭浩翔、艾老等NB閃閃的名字并列。這就是傳說中的寡廉鮮恥吧。你明白的,我就是一群林志玲中的鳳姐。一群金城武中的宋祖德啊。”
《獨唱團》首期作者大部分都是名家:蔡康永、羅永浩、周云鵬、冉云飛、馬一木、石康 ……一出版發行量就破百萬冊,而主編韓寒當時還是那個針砭時弊的憤怒青年,是公眾知識分子和意見領袖,是南方系媒體的年度人物(2009年)。《獨唱團》第二期以沒有任何人能說的清道的明的原因被迫永久停刊。百萬書刊重新化為紙漿。同年(2010年)《南方周末》的年度人物評選被叫停。
仿佛是一個隱喻,《獨唱團》百萬級的發行量成為傳統紙質媒體最后的高光時刻。隨后,自媒體時代到來了。
咪蒙成了自媒體時代的領軍人物。在《獨唱團》第一次成名之后,咪蒙的寫作題材開始從之前的解構歷史文化名人轉到影評、八卦、狗血、職場、育兒等題材,她還曾經在博客上記錄了她原生家庭的狗血劇情:爸爸出軌,媽媽被小三毆打,13歲的我拿著菜刀去砍人。目睹我爸和小保姆在床上調笑,看著他換了一個又一個的情婦,父母離異又復合、復合又離異……我爸的兒子,比我的兒子還要小7歲。
這些題材都被她日后熟練地運用到了她的自媒體寫作中。
2014年咪蒙從南都辭職創業,創立了深圳萬物生長影視傳媒有限公司,從事編劇工作,兩年虧掉400萬,后來把公司從深圳搬到了北京。在我的印象中咪蒙大概是在2015年下半年開始寫微信公眾號。那時她的重心全部在影視公司上面,微信公眾號有一搭沒一搭地更新。直到2015年底一篇《致賤人》橫空出世,閱讀量350萬+吸粉20萬,讓咪蒙意識到微信公眾號大有可為。她很快如法炮制了《致LOW逼》,一如既往的爽文,閱讀量繼續爆棚,此后她在這條路上一路狂奔,以毒舌、飆臟話以及激進的觀點收獲無數粉絲。4個月后篇篇10萬+,5個月粉絲200萬,微信公眾號帶來的收入很快覆蓋了影視公司的虧損。至此,咪蒙開始公司化運作她的公眾號。
咪蒙就讀于山東大學中文系,本科畢業被保送至本系讀研,主攻魏晉南北朝文學。7年中文系苦讀,看過的哲學、文學、歷史書,摞在一起比20個郭敬明還高。咪蒙是哲學控,沒事就把自己扔進柏拉圖、尼采、黑格爾、薩特精神世界里神游。畢業論文《阮籍詩歌與玄學本體論》,一堆“有”“無”“形”“名”成功把答辯老師們閃暈,被評為省級優秀碩士論文。
她連續12年供職于《南方都市報》深圳雜志部,一直干到首席編輯。咪蒙說,“如果說讀研的時候我學會了如何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從一首詩里寫出幾萬字的深度分析,那么,在報社的經歷讓我學會了化復雜為簡單,哪怕講最艱深的理論,也要說人話。”
在此期間,咪蒙就靠投稿火遍大江南北的文學圈,她為《上海壹周》、《時尚先生》、《女報》、《女友》等多家主流雜志撰稿,成為有名的專欄作家,也混豆瓣寫了不少叫好的劇評影評。
香港鬼才導演彭浩翔贊她是最幽默的年輕作家,她卻自嘲是文學碩士中最膚淺的,媒體編輯中最惡趣味的,專欄作者中拖稿最嚴重的。
咪蒙在自媒體上的成功我一點也不會意外。中文系科班出身,充足的知識儲備,超強的寫作能力,長時間的浸淫于媒體且深諳傳播之道,等等不一而足,最關鍵的是她一貫的幽默、暴爽、接地氣的文字簡直就是自媒體的母語。她自稱做公眾號之前看到一篇微信上的爆文,然后驚呼:媽蛋,這不是我平常經常寫的文字嗎?
咪蒙成了自媒體教主,現在看來,很難說清是自媒體改變了她還是她改變了自媒體潮水的方向。
在博客時代,咪蒙文章下面的評論寥寥,我經常在文章下面留言,咪蒙還會回復,現在她隨便一篇公眾號文章留言都數以萬計,被她回復一下跟中大獎一樣。
從《致賤人》和《致LOW逼》之后,我就很少看咪蒙的文章了,也取關了她的微信公眾號。這樣的文字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歡“我有一個朋友,巴拉巴拉。。。”那樣的表達方式。其一那是一種手握話語權的語言暴力,其二新聞的專業訓練讓我不敢這樣寫,作為一種非虛構的敘事,我習慣性要交代清楚每一個信源的出處,而不是籠統地隨便一說。作為資深媒體人咪蒙當然知道這點,我記得她曾經解釋過這樣寫的好處:讓文章更順暢連貫,一氣呵成。這確實是爽文特征。
這為她此后被質疑文章虛構情節,操縱大眾情緒,被官媒定性為“精神傳銷”埋下了伏筆。?
咪蒙以前不是這樣的,她寫作《圣人請卸妝》時列了冗長的200多本參考書單。“實際上,我看過的書比這200本多多了。”
很多像我一樣早期的粉絲呼喚咪蒙繼續寫《好疼的金圣嘆》那樣的文章,咪蒙回懟:雞湯文是剛需,也可以寫得很高級,別特么勸我如何如何,我就喜歡現在努力的自己。
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在學咪蒙,自媒體上滿屏都是咪蒙體,讓我感到越來越厭煩。嚴肅的新聞報道無人看,情緒化的爽文滿天飛。傳統媒體江河日下,新聞理想成了矯情的代名詞,公共知識分子和文藝青年變成罵人的話。
在咪蒙早期的文字里,咪蒙是一個有著強大閱讀量、不錯文字功底以及多少泛著點兒理想色彩的文藝女青年。她偶爾嫉惡如仇一下,對社會不公也時常發表見解,敬寫過《民主的細節》的劉瑜是國內知識界一姐,也對當時許多扯淡的社會現象狂豎過中指。
我想這是她大部分像我一樣的“前任”粉絲對她的觀感:一個歡脫俏皮、有正義感、挺有趣的人。
對于網絡上狂風暴雨式的批評,以及很多前任粉絲“你叛變了”的指責,咪蒙開玩笑說,自己大約犯了“不能幫粉絲裝逼罪”。
從傳統媒體到自媒體,兩個時代,兩種活法,咪蒙是個聰明人。
咪蒙的偶像劉瑜說過,30年前是人們追求偽崇高的年代。而今天的文人追求偽粗野,似乎如果你表達內心對善良、正直這些比較正面的價值觀的向往就是在裝。只有你暴露出自己的惡毒與粗鄙才是真性情,才代表了誠實。這不但對寫作,對整個社會的文化都是有害的東西。
這話像是對咪蒙說的。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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