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一具冰冷的骨骼,人們是血小板,汩汩地流,日夜穿行,在城市這具冷漠的骨骼上,流成血肉。
三月的黃昏,街道油膩膩,我從飯店出來,站在街邊,也不知道到去哪里,月色初上,百無聊賴,從公交站臺反光的金屬廣告架上,我看到自己形容憔悴,冷漠的、防備的眼,和這個城市極為合拍,如果不是這冷漠,笑容與善良可能讓你在這具骨骼上風化。
我站在樹下,什么也不想,在這個城市生活了近二十年,任何角落熟悉又陌生,路人像一個個游走的魂魄,冷冰冰。
像風一樣,一個身影從我眼前閃過,她極其特別,瘦瘦地身形,高挑的個頭,一身專業運動裝,肩上背一把長劍,從我眼前迅速走過,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全身的肌肉與骨骼冷峻地忽閃著,唰地一下就吹過去了。
即使速度很快,我的目光不由地被她牽引,朝著街道向晚處望,她低頭行走,高挑個子里散發的傲氣拍打著我,我被深深吸引,心里默念,在這個平庸的城市,竟然還有這么有風度的女性。
她走開我十米左右的時候,我忽然一下子想起來了,她是我的老師!
這個酷炫到再也找不到詞語來形容的身影,我忽然認出來了,她是我大學體育老師,可是,我都忘記她姓什么了。
我靦腆喊了一聲:老師!
但是聲音不夠大,她沒有聽見,很快走遠了,我站在街邊,伸著脖子,因為忘記了她姓什么,連追過去的勇氣也沒有。
十九歲那年,大學一年級的體育八百米測試,我被她無情掛掉,之后一周,我很努力地狂跑,堅持不懈地鍛煉,終于通過補考,記得在我喉嚨充血,呼吸困難,全身癱瘓般通過終點的時候,她很欣慰地舉起秒表,很帥地在我面前一甩:4’10’’。
十五年過去了,當年那個瘦瘦高高的老師,應該近五十歲了,但是她走路的姿勢真的很美,有專業運動員的肌肉,有籃球隊的高挑,有風一樣得速度,有內斂到骨子里的低頭,有不可壓抑的清瘦的俊朗。
十五年后,一個向晚的街道,我一下子就認出了她,在她的背影里,十五年后,依舊是體育人的傲骨與平淡;在一個背影里,十五年前,她冷峻地掛掉我又舉起秒表的回憶里,是一個女性無法言表的魅力。
還好,離開學校十五年,在這個城市中,我跌跌撞撞總算安了家,有時候生活會把人逼迫到痛哭流涕,就像跑完八百米鼻涕眼淚一起流。在離開學校之后,發現一生有無數八百米讓你跑,有多少人會宣布你不及格,幾個人給你重新來過的機會?
我們對生活的態度決定了你跑完,或者沒有跑完。
歌里說:你給我聽好,想哭就要笑,其實你知道,煩惱能解決煩惱。
冷漠城市面孔,冷漠世事,在很多艱難困苦的時刻,我依舊能想起那個黃昏的街道,清瘦高挑又倔強的背影,那個背影快速走過我,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她清瘦的樣子,倔強的肌肉,肩上背的那把長劍,都在告訴我,生活不會因為你是一個女人,而變得溫柔,一個女人抗擊打的能力,不比異性差。你是一個女人的事實,在心里記得就行,這個弱視女性的社會,皮囊與靈魂,哪一個因為你是女的,能將就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