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慢慢地撥開一顆臍橙,一直在想要不要早點回老家過年。
幾年前,阿旺從楚市來到了南市,用他自己的話說叫闖蕩江湖掙點錢,如今有一了個專有名詞形容他當初和現在的狀態——“北漂”,在北方漂泊吧。聽上去蠻有詩意,有種四海為家、浪跡江湖的味道。
阿旺在南市認識了茹,茹勤快熱情對生活充滿愿景,這種情緒一直感染著阿旺,讓他覺得每一天都充滿了希望。
南市的發展實在太快了,阿旺記得剛來南市的時候,路面上沒有多少車,也不堵車,一張20多元的公交月票基本可以滿足所有出行的需要。如今南市馬路上都是車,甚至連盲道上都停滿了車,在路口還經常會遇到有人不停地按喇叭。原來20元的月票錢只夠出租車在路上堵20分鐘了。
南市實在承受不了這么多人口,開始整頓市容了,一年中陸續拆除了很多違章建筑,不該住人的地下室再也不允許出租了。
2017年,阿旺搬了三次家了,每次搬家都離上班的地點又遠了一些。第一次搬家,居委會給了他一周的周轉時間;第二次搬家,阿旺換了一個大一點的房子;二周前的第三次搬家實在太倉促了,第一天房東通知,第二天就停水停電,而且挖掘機就停在院子門口了。阿旺從來沒有租住過每月5,000元租金的房子,在他的觀念里,與其租這么貴的房子,不如省點錢在楚市買房。而事實上,阿旺確實在楚市買了二處房產,其中一處還是學區房。在楚市買房這件事,茹并不清楚。
“阿旺,橙子好吃不?要不要再來一個?”茹在廚房邊洗碗邊問阿旺。
“明天我想跟老板請假,早點回老家過春節。你今年回我家過年吧!?”
“這個房子才租下,三個月16,000多,過年回家一個月不住人,好虧啊!”
阿旺有個同事亮子是南市土著,人很好,就是習慣跟大家貧嘴。老周坐在阿旺的隔壁,經常給大家講股市和房子。早些年,老周的房子拆遷了,亮子就跟老周貧嘴,“得了幾套房?好幾百萬吧?”老周就知道呵呵呵地笑。
老周一直在勸阿旺買房,房價8,000元一平的時候勸,15,000元一平的時候勸,30,000元一平的時候也勸,60,000元一平的時候還在勸,老周說如果有錢就趕緊在南市買個房,無論大小和朝向。去年,南市的房價漲到了令人望而生畏100,000元一平,老周也就不勸阿旺了。
老周每次勸阿旺買房,阿旺都說太貴了,還不如回楚市買個大點的。
“那樣也行,不管怎樣,你都得買套房,楚市的房子便宜,那就多買幾套!”
“嗯,萬一回楚市,好歹有個地方住。”
“我說,你們都在南市掙了錢,然后回老家買好幾套房,我一個南市的本地土著,到哪買房!”亮子貧嘴貧得并不是沒有道理。“你們在南市掙了錢,拿著錢回老家了,給土著留下一個高房價高物價堵車污染的南市,我們能去哪啊!我一個南市土著開著河北牌照的車享受著南市的堵車和限行,都幾年了,還搖不上南市牌照,冤不冤啊!”
“得了,有車開,你丫就幸福著吧,阿旺還沒車呢!”
基于回家有房住這樣樸素的想法,阿旺在楚市買了第一個房,選了一個生活方便而且安靜的小區,當年是楚市的高檔小區。房子不大,二居室,80多平方米。那時候,茹還在楚市,沒有成為一個合規的“北漂”。
當南市房價漲到令人驚嘆的60,000元一平時,阿旺在楚市買了第二套房。反正在南市買不起了,干脆計劃好以后回楚市吧。那時候,阿旺已經跟茹一同生活二年多了。阿旺的第二套房選的是學區房。怎么選,選哪里,他都沒有跟茹商量,也沒有讓茹知道。
“要不明天我再去買點兒這個橙子?我看你挺愛吃的。”
“不用了。你說我明天怎么跟老板請假?我想早點回楚市,見見熟人和老同學,看看能不能在楚市找點事做。”
“啥,你不想回來了?我不同意!我好容易找了一個還算滿意的工作,不想就這樣辭了。”
“你可以在南市先干一年。”阿旺知道這個說辭很勉強。
沒有聽見茹反駁的聲音,阿旺覺得很無趣。茹從阿旺身邊經過,匆忙地去收拾房間了,似乎這個問題根本沒有繼續討論的必要。
阿旺盤算著,楚市二套房都是出租狀態,雖然租金不貴,養家糊口總是夠了。加上自己存折里還有這些年攢下的40多萬,短期內沒有經濟上的壓力。如果回楚市,可以先在父母家住一陣子,等房子租期到了收回一套自己住。
但是,茹不知道阿旺在楚市買房的事情。
阿旺的同學洪江在楚市開了一個鋁合金門窗的裝修店,雇了二個小工,上次見面的時候一直給阿旺吹自己如何如何安逸,安逸不安逸從表面上阿旺看不出來。但是,洪江脖子上手指粗的金鏈子實在晃眼。洪江說如果阿旺想做這個生意,他可以帶一下阿旺。洪江說要擴大規模,覆蓋高中低檔次,阿旺如果要做,正好大家配合一下。其實,洪江是接了幾個樓盤,真的忙不開了,他擔心如果找下家會有人黑他,也擔心別人毀了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口碑。
阿旺走過去坐在茹對面,試探著問,“你說洪江那事兒靠不靠譜?”
“你還真打算學人家逃離北上廣,你也不想想,回楚市我們住哪里,我爸媽你爸媽你咋解釋?”
“那我們就結婚吧!”
“你這算是求婚了?一點也不浪漫,沒勁!”
“那你說,這房子咱們就租了三個月,過完年房東肯定得漲價。好容易攢點錢,一小半都給他了!再搬一次家?”
“我說,就住這里了。這離我上班的地方近,少攢點就少攢點唄,別人能在南市生活,咱們也能。”
“……”
“南市有什么好,沒有楚市安逸。”
“安逸,就知道安逸。南市就是比楚市好,這里機會多,掙的多,小孩的教育環境好。”
阿旺不想辯論,茹和他都知道小孩教育環境好是要靠自己努力的。南市是出了名的要選學區、選學校,而且有各種限制。這幾年,如果不是本市戶口,除了自有住房或三年以上租房合同之外,還要加上本區連續三年納稅證明,這只是基本條件。如果基本條件不滿足,就只能去指定的那幾所外來務工子女學校。
茹喜歡阿旺,第一次見面就對阿旺印象深刻。阿旺高大的身材,寬寬的肩膀,一點不像楚市人的短小精干。等阿旺略帶楚市口音的普通話一出口,茹驚奇地發現自己能夠準確地判斷出眼前這個男人是自己的同鄉。
茹跟阿旺在一起好幾年了,眼看著這個男人一點點發福了,可是他還是沒有想要結婚的念頭。茹一直期盼著求婚時的浪漫,有時候做家務都會幻想著阿旺向自己求婚的場景。早些年,這些想像揮之不去,隨著時間的打磨,茹知道這些浪漫的想法始終只是想像。盡管如此,每當看著阿旺,茹都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擁有都給了他,讓他快樂。
阿旺并不快樂。工作上,早些年被銷售數字壓得透不過氣來。這幾年經濟轉暖,阿旺的業績只能說不是最差。阿旺想讓茹有一個穩定的家,不需要搬來搬去,每天下班后跟茹一起做飯看電視。可惜就是這樣簡單的兩件事,他一件都不能承諾給茹。看著茹忙里忙外,阿旺如果有愧疚,就趕緊轉移思路,去想手里的案子怎么推進。
阿旺跟茹求過二次婚,茹沒有明確地答應他。阿旺不明白茹到底怎么想,也就暫時擱置了求婚的念頭。時間一長,兩人的親人感加強,激情減退,如果再正式求婚,阿旺有種怪怪的感覺。
“你說,咱們要不要在楚市買個房?”
“不要吧。南市開銷這么多,都是用錢的地方。你要是有私房錢,不如捐出來在南市做個首付。”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私房錢就是那40來萬。”
“要不找你爸媽我爸媽親戚朋友借點?湊夠150萬就夠小二居的首付了。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150萬,夠在楚市買個三居了。”
“那能一樣嗎?”
茹收拾好房間,準備去洗澡了。
從目前情況來看,茹沒有絲毫想回楚市的想法。阿旺坐在沙發里,有點猶豫。賣掉楚市的房子在南市繳首付?自己一個人在楚市找份差事?跟茹攤牌一定要回楚市?過完年回南市找房子搬家?也許,該向茹再求一次婚了。
楚市房子的事,要不要跟茹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