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山丘八九

在我接到通知書的那一刻,母親已經病入膏肓。這一張紙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我的命運,母親的命運。她給我設定的命運,我設想著母親的命運。在彼此的命運里,我想,這一刻,都顯得如此的蒼白。在生的人,這張紙其實也不會有多么的改變什么命運,在即將走的人,卻早已忘卻這張紙會有怎樣的一種命運。彼此想擁有的,或許是一種牽掛。能心心相印的牽連,不管遭遇了怎樣的境遇,或富貴,或貧賤,或順當,或坎坷,在這樣種種的牽掛中,彼此有一份心靈的煎熬和痛楚和歡樂和幸福。在生與死的別離中,我們會是怎樣的一種心境。我們是在等待,等待。所有的一切都只有等待才變得有意義或者無意義。與生離別,是等待死亡的來臨。與生離別,是看著生的人有一息尚存的時刻就彼此等待死的來臨。與生離別,是在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朦朧中靜靜地等待這個呼吸停止的時刻。當這一呼吸停止,我們沒有悲傷,我們看到一幅慈祥,我們看到一個即將入土為安的慈祥。于是,在生的人來講,這一刻就此定格。目送而去。我們剩余的時間就是在等待相同的時刻降臨,在等待的間隙,我們要打發這或長或短的時光,做點事情。可畢竟那一刻終究要來臨,無論怎樣的叱咤風云,無論怎樣的窮困潦倒,在等候來臨的一刻,上天是多么的公平,統統都將帶走。我想,只有死亡對人是最公平的。這樣想,我想世間的所有恩怨情仇都會有一個了斷。這樣想,對死亡或許會有一絲的恐懼,可是都將灰飛煙滅,好吧。人世間你會覺得,那一紙入學通知書,那一紙升遷任命書,那一張巨額的發票,都將沒有什么值得你慶賀和悲傷。

休說告慰,休論告祭。那不過是一個自欺欺人的把戲,我們需要的是直面這個人生和人死。

當我遠走他鄉的時刻,那屋頂就一直在等候著我。我時時刻刻都沒有忘記它以及它對面的那座山丘。我想我終歸會回到那個屋頂,遙望著對面的那座山丘。這時候,我忽然想起,在我靜坐在我家屋頂的時候,耳邊總會想起一陣陣的嗩吶聲,我于是轉身過去要去找尋,可是我卻沒有看到吹嗩吶的人影,好像他要故意躲避我的眼睛,任憑我怎么的搜索我都一無所獲,只是我在長久的歲月里,在或是清晨,或是暮靄,我都清晰地聽到了那個嗩吶聲。

我想,既然不愿現身,那就讓這個歡快和悲傷的聲音飄蕩吧。而我,就在這個旭日和晚霞里,靜坐在屋頂,要是不在的時刻,就塑一座雕像。這是我在生的時刻可以做到的事情。于是,我拿起身旁的刻刀,一筆一筆細細的刻畫著,我想,當我完成他的時刻,就是我凝結的時刻。

其實,他人何嘗不是。無論做怎樣的努力,在上天的面前,都是一場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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