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朋友問她的男人:“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么辦?”
1.
先秦混戰(zhàn)時,說晉國“表里山河”,外有大河,內(nèi)有高山,天然險峻,易守難攻。我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見慣了山河,所望之山不是用來爬的,而是用來玩耍的。隨便一個周末,幾個同學相約去周圍的荒山,就是一次非常普通的玩鬧,跟下課跳繩是一樣的。
山上有許多荒墳,起初有點膽寒,去多了就見怪不怪。說它們是荒墳,因為墳前雖然有碑,可周圍長滿了蒿草,遮擋住碑上的文字,也沒有瓜果供品,沒有燒過的紙錢的殘灰。我們扒開荒草,不是要看清墳里葬著誰,而是要挖一些野蒜來吃。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腐肉枯骨的滋潤,墳周圍的野蒜格外好吃。
這聽起來有些殘忍,可人死了就是死了,新墳有淚,不用多久就是沒人哭的舊墳,可能親眷來祭奠,都要好一通尋找。最多的腳印,只是來挖點野蒜的無情的路人。
2.
人死的時候,肯定是有人傷悲的。嚎啕大哭的有,抽抽嗒嗒的有,悲痛無淚的有,扼腕痛惜的也有。葬禮那日,也是幾多風光,人來人往,哭聲震天。
我老家地段小,風俗習慣多,保留了尚算完整的喪禮習俗。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棺木在院子里停了五天,孝子賢孫跪了一地,來人悼念的,家人就得哭,然后磕頭回禮。
我最小,靠著棺木,旁邊是個不知名的親戚女眷,她是戲子出身,行走說話都拿著腔調(diào),來人的時候她哭得最賣力,用青衣的小嗓拉著長調(diào),說我爺爺奶奶生前對她多關(guān)照,悼念的人一走,她就扭動腰身笑盈盈去跟別人聊天。這就是行走的演技?。?/p>
喪禮一結(jié)束,基本上是樹倒猢猻散,各回各家。兄弟姐妹之間,分了禮錢,以后來往明顯減少了。
3.
三四年前,朋友的老婆一氧化碳中毒,死在了睡夢中。朋友的父親病重住院,他的妻子每天熬湯去陪護。那天實在太累了,火上熬著湯,自己躺在沙發(fā)上不知不覺昏沉睡去。火燒開了湯,湯撲滅了火……等他回家的時候,人已經(jīng)變得僵硬。
朋友那段時間是靠酒精熬過來的,差點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好好的一雙會彈琴的手,因為酒而止不住顫抖。
三四年后,我們又去參加了他的第二次婚禮,新娘比他小六歲,是個可愛的南方姑娘,性格活潑,很快跟我們打成一片。他在婚禮上感動地直哭,說要愛她到永遠。許多年以前,他也是哭著跟上一任老婆這么說的。
這世上男女都是互相欺騙的,男的騙女的“我永遠愛你”,女的騙男的“你好棒!”如此循環(huán),生生不息。
4.
蘇東坡對妻子王弗情深,她去世后,他把她葬在了他的父母身邊,以顯示她正室的尊貴身份,也在墳前種了幾千棵松樹,待它們長大,王弗周圍就是綠蔭遮蔽,一片青蔥。即便十年之后,他還在夢中見到了王弗,醒來后一陣悲戚,寫下了“十年生死兩茫茫,喜羊羊灰太狼”,不是不是,應(yīng)該是“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p>
然而這樣的美麗情懷,他還許給了別人。王弗去世后不久,蘇東坡便娶了堂妹王閏之。王閏之死后,他同樣寫下了“曾不少須,棄我而先。孰迎我門,孰饋我田。已矣奈何,淚盡目干。旅殯國門,我實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边€選擇了跟王閏之死同穴。
就在王閏之相伴的日子里,蘇東坡還有一位紅顏知己名叫王朝云。朝云命短,死后東坡把她葬在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棲禪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為她修建亭臺,上有楹聯(lián)道:“不合時宜,惟有朝云能識我;獨彈古調(diào),每逢暮雨倍思卿?!?/p>
都是情深似海,都是人死燈滅的冷酷。
有本書叫《天藍色的彼岸》,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在車禍中喪生,他的靈魂回到了學校,并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一個真相:“他死后,同學和老師還是在上課,下課了依舊是各行其是,就連最好的朋友都一樣。似乎他的死,并沒有改變他們的生活?!?/p>
現(xiàn)在回答:“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怎么辦?”
能怎么辦,你死了,他不僅活下去,而且活得好著呢。
其實,斷了的感情和斷了的生命是一樣的,總之就是一句話,離開你,他們過得好著呢。
所以,你趕緊朝前看吧,別揪著翻篇的人上演苦情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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