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于困惑與無知的囚牢
那里正盛開熾熱的青春
記憶中保持永恒的片段在我的機體頂部的大腦中不斷重復著,那些在我生命中斷斷續續的事情卻如同一座堅固的大橋,不管我發生如何的大病或者是要陷于一場瘋狂的追逐中,都會時刻躍入我的頭腦,提醒著我,督促著我,仿佛是在呼喚著,“看看眼前的生命”。
我天性多愁敏感瘦弱早熟,我慘白的臉上總是充滿了哀怨。這多半是由我那受盡疾苦的母親在懷胎的短短數月中遭受了無數的打擊而不堪重負,不懂事的我那時候還在肚里沉默的執拗。這無疑導致了我早早的從黑暗的洞里見到光明,見到這不屬于我的一切。真奇怪,我卻一直記得母親看見我之后暈去后的臉,和我有驚人的相似,而且這句話一直縈繞在我的心上,“多么可憐的娃”。我注意到母親說這句話的同時,臉上的悲痛與哀愁再也洗不清了。
那幾月如同低沉的長河的濁淚我在多年以后,在一個暴風雨后的晚上,空氣中充盈著咸味的海風和藏在櫥窗后大瓶的鎮定劑藥物散發出的悲傷的氣味,我親眼看見了躲藏在母親青色頭發后的銀絲,我才讀懂的了母親的艱難。
記憶中的母親是這個樣子,一個貧困的強女人,一個為愛情付出了自己,卻慘遭拋棄,懷上我的時候才發現一切和故事中的不同。可是呢,人的機會只有一次,失敗與成功也可以互為倒替。我明白她十分了解自己這段戲劇性的悲劇故事是掩蓋不了的,從我誕生之初她眼下隱約的淚痕中可以看出。
當然在我有限的記憶中,母親在后來也陸續和幾個陌生的男人同居相處過,不過時間都不長。我很少同他們其中的一個說話,他們親切的口吻使我覺得一切都有所企圖。我感受出來我的所有突然要被別人占有而產生一絲清晰的悲傷。 因此我有幾個月都不主動同她說話,她似乎也有所察覺,便總是問我一些奇怪的問題。“這個叔叔好不好咯?”,“讓她給你買你喜歡的東西,好嗎?” 這些問題似乎產生了無窮的引力深深吸引著我,但是在自身其中隱匿最深的聲音指引著我,那是惡果。“不好。我不喜歡他們。” 現在回想起來,我是她幸福的罪人。
好在和我一樣,這個世界相對于母親的異性,都會覺得我母親的美麗是毋庸置疑的。我母親那一雙時刻充滿愛憐的眼神顯得楚楚動人,在后來,我將她的眼神歸結于她悲劇的根源,皎潔如大雪般的膚色,鼻梁高傲的獨立著,我始終覺得我的母親如同屹立在貧窮大地孤傲著高冷著的乞力馬扎羅山。一般人都不敢輕易靠近。
在幼年我便發現了我的性格。甚至說有點孤僻。 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歸結于我的母親,因為我天生體質不好,不會同其他小伙伴做一些高難度的游戲,那些他們稱之為男人的游戲。所以我從小都是和女生一起玩耍。我也一度忽略了我的性別。我懷疑她們一定是把我當成女生了。 記得以前做游戲時候,老師便要求男女分開,這在我幼年產生最強大的疑問,老師也不會過分要求我和男同學一起玩耍,當然我也愿意和女同學一起,因為她們總是要求我同她們一起。
在一次偶然中,我竟然發現我有了當一個詩人的沖動。那是在見到狄蘭托馬斯之后,我感受到他詩里的力量—— 那種催動我生命不斷發生的跌宕起伏的力量。 后來看的范圍逐漸的擴大,如同水中的縈紋一般散開。喜歡上葉芝聶魯達般纖細美麗的感情,也把帕斯《太陽石》中胡楊般雋秀的句子當做至愛。 像谷川俊太郎的詩歌我是十分的喜愛的,對于日本古典浪漫主義的東西都有很大興趣。所以我在年少的時候便開始接觸太宰治和三島由紀夫這樣的作家,對比他們二者,我更加喜歡后者。三島君在年少和我有很大的共同點,就是對語言和詩歌無比的熱愛。
我的母親似乎察覺到了我對這方面的愛好,在她的印象中,我更加適合當個文人,而不是其他的。而且她認為,一個會寫詩的少年以后在感情方面的事,是更加敏感的,因此對于女性的心理更好捕捉。所以在年輕的時候,在母親的鼓動下,我開始了我的閱讀與寫作的生涯。
“我的孤獨如同野馬/ 黑色的腳印是鮮明的生命”寫完,然后落筆,迅疾的風吹動葳蕤的草,乍見今晚的通衢格外冷清。遽然傳來了檀香木的香味和一道皎潔的月光。我對自己的詩作并未抱有很高的期望,也總認為自己尚未達到一種理想的狀態。 對于別人的贊嘆我總是謙遜的支吾幾句。
我的早熟是確立在和老師們無止的爭端中。他們撕裂我上課時寫的一些詩歌,并對我說,“你寫的什么玩意? 你媽沒教你怎么讀書嗎?”,我記得最開始產生沖突的時候,我沖上去給了老師一拳,我現在還記得老師那憤怒的表情,這并不是我一拳打的他生疼,而是我一把抓住他的假發,直朝地上扔去。他的腦頂露出如同野辟出了一塊赤裸的慘淡的空地,一毛不拔。“我媽教的是我,關你什么事”,于是我安然的坐回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被學校記大過。學校在廣播通報的時候,我卻感到意外的感到自己有一絲自豪感的存在。 因為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我的詩歌,不少學生開始寫信或者是到班上來打聽我的情況,至于這些,我都一概不理會。
后來,我的詩作陸續的發表在校刊,當地的報刊,省級的報刊或者雜志上,我的熱情被無限的激發。也開始接觸了許多詩歌愛好者,當然對于有共同喜好的人,不難想象,我都會表面加以否定,然后暗地學習其優點。我也一直認為一個至交不可能是同行,因為他們可以輕易發現我的缺點,這點至關重要。對于一個門外漢,一看我的詩歌,如同魔抓般的魅力,便深深陷入進去。
可以這樣說,寫詩和閱讀小說一樣,對于語言特別美的也是一樣的至愛。我也清楚的發現了在閱讀中,自我陷入的是孤獨與滿足,于是開始不自覺的和別人保持距離了。自己越來越能把握住自己的心理變化和別人的心理。這無疑是加深了我的懷疑心理。
Part 2
翌日,我就要上高中了。 也就意味著我要離開這盛開著芳香,離開著不斷養育我的母親。 高中是一所在國內比較不錯的學校,唯一的缺點就是離家太遠,也就是說,我半年才會回家一次。 令我奇怪的是,我對高中的生活并未抱有很高的期望,也未對母親流露出一絲的不舍,仿佛這本是自然,生命體的不同感覺當然不同。 母親在今晚跟我說了一大堆離別的傷感語,頭一次覺得母親的表述能力很強大,如果我收集整理的話,足以讓無數人動淚。當然這話中,我感受到的是強烈的母愛。 其中她告誡我不要把自己獨立出去,我們生活在其中,只能融入不能背離。 也還是讓我多讀書,要廣泛涉獵。
頭一次坐著離開故土的列車,仿佛走上了一去不回的路。 我也試著想象著回家的時候,想象著母親彳亍著的姿態,孑然的姿態,疼痛的坐立姿態,翹首的姿態,等待的姿態,這樣一想,對于母親的不舍之情便又重新流瀉出來。 車外的景物匆匆如人生,綠是生命盎然的姿態。 景物倒沒什么精彩的地方,都是單一的生命體。車內的人安然的坐著。身旁的母親表情愉快,她緊握著我的手,讓我感受到的是她的手心正在流汗,她抓的很緊。 似乎又什么東西要離去。他們匆匆的下車,匆匆的上車。 我望向他們,他們投給我奄奄一息的眼神。我瞥下車窗外,充滿生機。
上高中,上學總是這么麻煩。按部就班的程序,無論是每日的安排還是每日課上的內容,總是顯得死氣沉沉。幸好的是,在這學校外面,有許多書店,其中絕大部分的書店都是被教課資料霸占了的,其中有一少部分還是有文學書籍的,當然我翻遍了比較近的書店,找到過幾本不喜歡的書。后來索性就再也沒去過了。
這所高中所處的位置是在海拔一千米的山上,距離城區有十幾公里,因為遠離市區,很多父母愿意送自己的孩子到這里就讀。學校的招生廣告自然舍棄不了這點。我在附近找不到喜歡的書,于是就乘校車去市內轉了幾圈。 所謂的市內也就是多了幾條復雜的街道和高樓,鋼筋水泥建成的大樓呈現出各種模樣。在輝煌的燈光下,大樓披上華衣,光彩耀人,灼灼奪目。 我找到一家有特色的書店,在人流比較多的地方,之所以會這樣,估計是為了提高營業收入吧。書的內容很多,有專門的分類。我向售貨員咨詢了下。他帶我走近了,也走進了我的世界。每一個有空的周末,便會到這里靜心的看書。
我在課上并沒有表現的很突出,每次都是埋著頭看自己的書。起初老師還會善意或者兇惡的提醒我,但是我根本不會理睬,他們試圖通過家長來改變我的惡習,我的母親最多也就是通過偶爾的一通電話來詢問我的境況,寒暄幾句,至于學業功課,她也說的很明白,不要掉到最后一名。后來索性也就不再管我了,我也主動搬位置到最后的角落里面,但是我的功課反而沒有落下,而是直逼前排。
有時候,看書看的累了。便會起身看看外面的世界。 按照詩人的眼里,這是一個比喻擬人的世界,是修辭手法,是感情宣泄的世界。 奔跑的人可以看成是奔跑的火,天上的云可能是酒味的。 赭褐色的晚霞可能是悲劇的象征,躶體的少女總是充滿了誘惑力。 總之,我的身邊的人是無生命的,其他之外,都充滿了笑聲。
最開始和我說話的男同學,據了解,他同我來自一個地方,他的名字也十分特別——古生。 他問我。 “你就是打老師的那個詩人嗎?” ,他這一問我倒顯得不好意思,局促不安。頭一次有人把“詩人”的稱號帶在我頭上。我發現我突然內心有了一種詩人的自豪感。但是卻察覺出來我對這種心理是很鄙棄厭惡的。
“我覺得你的詩歌充滿了魅力,但是并不是那么的討人喜歡,因為有些時候表現的太隱晦,有時候文字又太悲觀”他說。
“詩歌是這樣。”我根本不想做任何過多的解釋。這時候我才醒悟過來,我的語言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隱晦了。聶魯達的美麗語言去哪里了?我那可愛的姑娘呢?
“我不算是個詩人。”我只能這樣解釋到,然后我說了一大堆我也喜歡那些優美清新的句子。
他表示很期待。 我雖然覺得古生是個門外漢,但是我有種直覺,他能改變我的一些習慣。這正是我的母親期待的那樣吧。因此我們建立了一種友誼。
遙遠的青山。遙遠的愛人。遙遠的青山擋住我遙遠的愛人。 他告訴我他有喜歡的人了,并沒有透露給我她的名字。因此我無從知曉。我也試圖跟隨他的腳步,躲在一個他看不見的角落里觀察他的談話對象,但是這些都慘遭失敗,其中不乏他故意而為之。 我想他一定是看破了我的心腸。
他的五官清秀,模樣俊俏。想必自然也有很多女生的追求,所以他喜歡的女生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心。他和我說話的時候都是極其的溫柔,以至于我有時候認為他是女生。他的脾氣也很好,即便你對他再怎么抱怨和生氣,他也不會動怒。 他當然也是喜歡看書的,這點上我們的共同愛好,我并沒有對他持有異端看法。
他喜歡的作家是海明威,他喜歡他平淡有力的描寫。他渴望有《老人與海》里面遒勁老人的雙手,并認為那雙手是力量的象征。我對他的喜好表示贊同。我更加喜歡馬爾克斯筆下那充滿魔力的大陸,濕漉的蜥蜴,擁擠的蟻群,明亮而吵雜的聲音,拉美那文化的子宮生產出魔力的東西,更喜歡的是那場下了一百年的孤獨的雨。他表示贊同。有時候也有共同看的書,比如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他說這一本書的重量超過了世間所有的書。我和他的交流日益廣泛而密切。
晚飯之后,我們憑依在纖細的欄桿,怔怔的望向一望無際的天空。在夕陽的照耀下,對面的幾棟大樓閃耀出奪目的余暉。 時而清風徐來,吹動了學校一畝的菡萏,散發出清香十里可聞。 菡萏下的水中倒影了夕陽的倩影,時而躍動,顯得搖搖可墜。
這是第二年的六月。已經習慣了學校日常無趣的生活。最不能習慣的是早晨的晨讀,因為我深感我的睡眠不足,每日早晨便會不自覺得睡著。坐在我旁邊的古生便時刻幫我監督老師。一旦老師走近,就必須叫醒我。所以這段日子非常的苦,睡眠也不好。
我從古生那里感受到了愛情的欲火,我從不奢望能擁有一個女人。哪怕是短暫一瞬。我在故事里面感受了太多的悲劇,以及自身的命運開始的悲劇。對這種事情,盡管感受到了無比的喜歡,都只能埋藏在心底。偶爾寫一點詩或者文章,隱隱約約的表述出來,希望沒有人懂得同時也喜歡別人能看出來。古生就總會看穿我的文字。對于他的發問和質疑。我也就隨意笑過,并不會給他最終的解釋。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留給我的印象是停留在閱覽室左側第十八排靠窗戶的位置上安靜閱讀的樣子。她時常穿一件白色的裙子,長發,我更喜歡她的眼神。偶然的一瞬我發現了我母親的影子,嚇了我一跳。我在后來看到了那本書的名字是《飄》,似乎是十分吸引女生的書。 我并沒有讀過這本書,因為它太厚。
有時在夜里會突然夢見她,和我的母親年輕的時候站在一起。她們沖我笑,沖我招手。這是我最甜蜜的一個夢。
后來,他和他喜歡的女生在一起了。那個女生是其他班的同學,名字叫林紓。長相乖巧美麗,溫婉可人。我多次在學校的閱覽室看見了他們。盡管我在一定程度上認為他背叛了我,但是我只能緘默如窗外的月亮,他后來在下課后也三番五次的找過我,和我交流一些文學上的問題,然后又匆匆的歸位。我方明白,有時候友誼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素變得不堪一擊。 或許是因為一種失落感。
直到后來高中結束,我和他的關系也再也就逐漸的黯淡。那個穿白色裙子的女生最后他也猜到了。他在畢業前的一個晚上告訴了我,那個女孩的名字是錢麗。
后來聽到他的消息的時候是關于他和她結婚的消息。他通過我熟知的人傳達給我。我并沒有參加她的婚禮,至此我總是抱怨自己這么殘忍和無情。他從大學畢業之后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工作,偶爾寫一些東西放到我熟悉的雜志或者報刊上,以此讓我好找到他。我驚嘆他的文筆變得如此犀利和直率。在我的記憶中,他的筆下應該是委婉的。沒想到變得如此徹底。
無論發生什么樣的變化,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始終不會發生改變。我在一定程度上認為他是我僅有的朋友。對于他的友情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強調。總之是揮之不去的。盡管和他現在的罅隙越來越大,話越來越少。人一旦成長起來,寒暄的話變多了。真情變少了。
后來我果真去找到了他,那時他正抱著他剛出生的兒子站在陽臺上,和多年前的我們憑依在夕陽下的表情一模一樣。他一見我,便把寶貝放進了嬰兒椅中。我們聊的不多。幾乎沒有文學,都是拉一些家常,抱怨領導什么的。
她問我,后來有去找過錢麗嗎?
我幾乎記不得這個名字。他一提醒,其實便得到答案了。他說,她也已經結婚了。他們在一個單位上班。 他還問我,要她的照片嗎。我說要。
Part 3
高中畢業以后我便放棄了讀大學,因為我覺得大學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回到了我的家鄉。三年后我終于也成人了。在學習了一些簡單的本領后我在家鄉開了一家店。店的名字叫SPOT。 我始終覺得我始終擺脫不了文學帶給我的孤獨。開了幾個月店后。我便放棄了。便讓我的母親幫我打理,在母親的照顧下,我的店變的越來越大了。
后來,我開了一家書店。店名也是SPOT,和以前開的店一樣,準確的說,那個店是盜用這個店的名。 這個詞的意思太多,我認為黑斑和發現是我在意的。 無論一個人多么完美,依舊是有黑斑的。我們也要不斷的發現。書店在成都的一個小鎮上。因為我出版了幾本書,雖然都是用的不同的筆名。但是也有喜歡我文字的人從書中黑白的照片中認出了我,并告訴我他們喜歡我的故事和詩歌。所以書店不會太冷清。甚至有人從很遠的地方而來,為了一睹我的真容。當然喜歡我的人,都應該是很熱愛文學的。我的書的發行量都是很少的,因此也不期望能賺什么錢。文字的載體是書,沒有書,文字就是孤獨的。和作者一樣。
在開店的同時,自己也能閱讀更多的書籍,這是一個文人最理想化的狀態。
我的書店坐落在湖邊。如同金閣寺一般屹立著,在我的眼中,我的書店在一定程度上是我的所有。其中我的看過的書,有些人也想買走。我對他們說,想要搶去我的妻子嗎?
古生也來過我的店里,他說他到這里是為了工作。當然我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種失望,如果是專程來看我的多好?會不會我有所感動。他告訴我錢麗也曾經來過,可惜我早已忘卻了她的面目。我送了他一本書,是我以前出版的最喜歡的書。他告訴我說他看過了。
“你的書我都看過。”
“你少吹牛”
于是他說出了故事中的一些情節,而且還說出了我另外書的情節,我深感愧疚和贊嘆。
我說這是我的簽名版,少有的。他才收下。我放下工作和他聊了一會。其中我也感受到了他的悲哀,他的兒子被查出白血病,我可以看出年輕的他開始掙扎在多難的生活中,額頭的皺紋也開始變深了,白發也爬上了他的頭腦。我對他的事情表示了悲憐,并答應給他借錢緩急。我突然對他的來行產生了疑問,所謂的工作,難道就是和我借錢?還只是順道借錢? 我再一次對自己的思想感到厭惡。
我看了看窗外。云翳透露出了一絲絲慘紅。映射到湖面的影子零零散散,漂浮在其中的浮萍也形影相吊。
于是這之后便很久沒有和他聯系。我希望他的小寶寶能安然的度過危難,平安無事。
書店的生意很好,根本不需要我的打理,我的任務就是每天看書寫作。時而給看書的孩子或者讀者端上開水。或者幫他們買一些咖啡。我的員工大多數都是附近的大學生,他們到我這里兼職。我允諾他們可以多看書。還鼓勵他們寫文章。寫的好的我還有獎勵。即使簡直的工資不高,他們也愿意到這里工作。
偶然發現角落里的那個女人在最近幾天總是坐在那里,讀的書是一本悲劇的愛情故事,我看見她的眼睛里充盈著別人的淚水,那是苦澀杏桃的味道。她的眼神是溫婉的,是最吸引我的那種。她的模樣很俊俏,高高的鼻梁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我在夜晚的閑庭信步中發現那個女生的魅力竟然可以穿透我的靈魂,直襲我的內心,讓人難以忘懷,我立即明白了我對這個女的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情愫。
翌日,似乎變的很漫長。準確的說,是等待她的時間太長。令我難過的是他并沒有按時出現在平時出現的時候。黃昏的光透過書店的玻璃窗,把余暉投射到了書籍上,呈現出難以置信的美。
直到第三天后的下午。她才姍姍來遲。
“你是學生嗎?”
他用驚奇的眼神看了我一下,目光并未在我的身上停留太久。
“不是了,我在附近的店里面上班。”語氣非常平淡,聽上去很有成熟女人的味道。
“我也非常喜歡你手中的這本書,女主角的命運真悲慘吶!”
這時她的眼神在我的身上停留了很久,似乎說的是,竟然也有人看著書?
“你知道作者是誰嗎?”
她搖頭。指了指書上的筆名,應該是他吧。
我不敢告訴她這本書的作者就是我,因為我這樣說的話,她很可能不太相信。我也不太愿意在別人面前炫耀這本書是我的作品,一個男人寫出如此令人心碎的故事確實難以置信。實際呢,這本書是根據我的母親故事改編而成。是悲慘女性的見證。
她告訴我她和故事的女主人公有過類似的經歷。無疑我看出了她同我母親的相似點。眼角下隱約的淚痕是洗不掉的。為此我感受到我要保護這個女生。
她二十五,比我小二歲。
因為這本書的緣故,我和她走到了一起。她叫白涼。 在附近的一家超市工作,結果一次婚,有一個兒子。她的前夫因遭遇車禍而去世,留下了她們母子二人。她曾經問我。
“介意我帶著孩子和你一起嗎?”
我說,“笨蛋,怎么會呢。”
對于愛一個人,無論她發生的苦難有多么痛苦,我都愿意替她承擔,即使是足以讓我斃命的苦難。 我也一直認為,愛一個人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但是至少,我必須付出我的所有。
在我的推薦下,她開始看芥川龍之介,看三島由紀夫,看波德萊爾,不過她對他們并沒有興趣。 最吸引人的還是聶魯達和葉芝,后來也接觸過馬拉美,蘭波的作品,認為他們的語言是美到極致的。我們應該要保留美的事物。因為悲慟的故事再也不能安撫她的心了,因為她說,和我在一起她已經足夠了。
她說,她喜歡我給她寫的情詩。
今夜,你告訴她,這是首情詩
今夜,你告訴他們
我不再是我
我要在曙光降臨之前
穿過房前黝綠的森林
登上長滿希望的草槿與鮮花的丘山
為了能讓她在夢醒時
聞到帶著露水的芳香
今夜,你告訴他們
我不再是我
我要建造一艘能穿透冰山鐵山火海的大船
載滿盛開的紫羅蘭和我的所有
等待著海鷗集游于白云雕飾的蒼穹
與跳入眼瞼的寡寡落輝
讓時間與她一起陷進溫柔的靜止中
她說我讀情詩的時候特別動人。
這是一首匿名的情詩
追隨著你發髻的風
我學會了忘記晝夜的交替
逼近零下的溫度
凍結不住我無影的腳步
在你的背影下
我搭上通往黎明的列車
重生的太陽、山巒、森林、河流、飛鳥、月亮
我聞見泥土的香味
我聽見
為了你
生命轉變的蛩音
生命開始變得開始充滿了期望。期望著每天早晨能晚點起來。期望著每天早晨她能在黎明的光到來之前親吻我的額頭。期望著黃昏的風,吹亂她的發線。期望著夜里的露水因她而產生香味。
她在超市上班,工資慘淡。除去擁擠的上班之外,就會到附近的書店看書。她告訴我她也只讀完了高中,因為家境的原因。對此我感到了一絲絲憐憫。由此在我內心產生的保護欲望也就更強大了。在以往的歲月里,我永遠充當的是一個弱者,被保護的對象。沒想到突然要去保護人而顯得十分激動。
她家還有三個妹妹,除去最大的她,其他都還在上學。父母常年有病,無法勞作。只是靠簡單的零工補貼家用,因而家庭的重擔變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幾個妹妹的成績都很不錯,也就是說,她還得掙錢供他們上大學。 偶爾她也會抱怨兩句,然后我會平心的安慰她。抑或是緊緊的抱住她。
在不知不覺中我明白她的重量是非常可怕的,在很多時候的驚異的發現,她在我內心的位置是無可取代的,已經成為了愛情的所有物了。有時候陽光穿過幽深的走廊,或者是微風吹拂過如鏡般的湖面,我都會在其中找到她的影子。
因為我忙于寫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去看望我的書店。書店孤獨的矗立著,仿佛在我心中如同赤烏一般,散發出灼目的光芒。書店被他們打理的井然有序。
當發現我的生活開始陷入一種愈發的穩定與平靜中,好似一彎無風的死水,我感受錯愕與茫然。除去每日和她親昵的語言,然后又陷入無窮的冷漠中,漸漸的發現當初的熱情慢慢的在冷卻了。 我發現每日的交談內容也變得單調。后來我也漸漸的明白,我現在的模樣和心態已經不能做瘋狂的事了,我的生活必須在平凡中尋找真意。 一種難過不時漫過心頭。我深知我的生命已經變的不再有意義。 一種吶喊便在心上不斷滋生。 “逃離—— ——”。
在我的生命之中。出現的感情,不管是親情或者是愛情和友情,都已變得完善,他們飽滿的讓我發現世界給予我的是滿滿的光輝。潛藏在心底的聲音,和敏感的直覺讓我發現,一旦一種感情達到飽滿的狀態后便會在內心襲來一陣空虛,或許人活著就本來是空虛的。所謂的擁有也會成為空虛。每每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我都會沉默不語。然后轉身投入無限的熱情去看書。
Part 4
聽到古生的噩耗是在三年后了。在這三年期間他斷斷續續的寫信給我,當然作為禮貌,我得回信,回信的內容頁很簡單。 大到生活哲理,小到雞毛蒜皮。在信中,我看到了高中的他,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他決定開始自己創業了,做什么就沒有告訴我。我對他的設想表示了期待。 他在信中還附上了他兒子的照片,乖巧如同當年的她們。粉紅的小臉上完全沒有病魔折磨后的樣子。這點我感到愉悅。并回信說,你兒子以后覺得很幸福。其中我也看到了他的模樣,比以前變的更加黝黑了,皮膚也變得粗糙了。 他在文中也寫到我一定會感到好笑吧,他說,那是生活的本質,愈發艱難卻要更加迎上。看到這里,我突然感受到我的眼淚正在溢出,相比他,我感覺我永遠處于幼稚的階段,不懂生活,我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固定思維中,一味的去追求更廣,更虛無的世界。 他也這樣說過。
我確信他已經離去的消息是在第二天,天空顯露出悲傷的神情,并下了些小雨,朦朦朧朧的在飄著,街道上只是零星的躺著一些車輛。頭腦中開始出現揮之不去的他微笑時的模樣。 完整的世界的一方突然坍塌,那些建立在內心完整如面的理論也逐漸因為他的缺失開始變的紊亂。 我盡可能的把悲傷的表情收住,因為我一直認為自己的感情已經達到不可破壞的程度。因此,我一直不愿意承認他和我已經不在一個世界了。那些高中時候的承諾誓言也因為他的缺失而變得散亂。
他那天早早便出門了。出門之前如同往常一樣,親密的親吻他美麗的妻子和兒子。 可是卻沒有再次踏回家門。因為他在那日明亮的陽光里做了一件致命但卻充滿了意義的事,他成功的從歹徒的手中解救出一位少女。但是他卻身中多刀,刀刀致命。
我無法想象出他解救時的動作和語言,一切都好陌生,好遙遠。我卻能肯定他的表情應該是勇毅和剛正的,語言的力度和歹徒插入肉體的力度是一致的。
我終于沒有參加他的葬禮。因為我害怕看見他的照片懸掛在一片白花之中,而且我一直認為他一定還在另一個地點好好的活著。那里盛開了鮮花,他可能在一處嫻靜的地方正安靜的和我寫信,或者是寫一首首動人的詩篇。
我后來也在想,我再也不會收到來信了,看不見他的樣子,但是在記憶里卻有他十分珍重的回憶。那些信件我也一直舍棄不得,有的已經在淚水侵泡中出現了疤痕。我想我習慣沒有他的來信會很不習慣吧。
在漸漸習慣的后來,在一個下午,我獨自坐著,正伏案寫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那個時候收到了一個文冊。作者是古生。這本書是在他生前寫的,由于意外的偶然,這本書并沒有結局。文件的前面,是一封信。 信的字體涓涓清秀。一看就是他妻子的筆記。信上說,她認為我是他僅有的朋友,對于我的才華也持肯定的態度。為了完成他的遺愿,我得把這本小說寫完。
我在隔天便匆匆的寫了一封回信。答應她的要求。
從他的作品中我讀出了,他的愛情觀,他的生活觀。他身上背負的哲理已經完全超越了我,書中引用的名言所屬于的書籍,我很多都不知曉。令我垂淚的是,他在小說中,不時的引用我的句子。在我的筆下,那些句子是完全是毫無美感的,在他的筆下,卻變的熠熠生輝。我甚至覺得,他的語言功底已經臻于完美。當然。他的備注里面注明了摘錄于我的書的某一頁。我后來也翻過,其實我也根本不用去質疑是否存在。他的備注里面還寫出這句話的特別之處。
白涼和我的感情一直處于平穩的階段,我甚至一度認為這是世界上最牢固的愛情。 我們搬出了以前狹窄的公寓,住進了一所不出名的城市的一個半山腰的房子。書店也轉讓給別人了。唯一希望的是,他能善待書籍。
沿著一望無際,不斷在地平線上此起彼伏,好似蛇腰的道路。我和她在車內經過一個小時多的顛簸,終于到達了這里。從我所站的位置,可以一睹城市的姿態。城市是西部的一個小城市,發展的不好。之所以看上這里,完全是以為這里的空氣好。坐落在這里的房間也零零散散,與夜晚投射在蒼穹的星星差不多。最喜歡這里的雨,不急湍,不嘈雜,它們打濕了道路,總有一群孩子在泥濘的道路上蹦蹦跳跳。這一切充滿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