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一枝拐杖顫巍巍地伸出來,慢慢地落在臺階上,待拐杖穩穩地立住了,一只細細瘦瘦的腳也跟著落到臺階上,接著是另一只。

“媽,我來扶你下樓!”我急忙走上前想攙住媽媽。

“不用不用,我自己扶著樓梯,慢慢地走還更方便些。”媽媽照例揮著手拒絕了我,“要你們扶的時候,我自然會叫你們的。”

媽媽一向來不愛麻煩人,即使是面對我,她的女兒,也不愿意接受太多幫助。反而時常因為自己身體不好,不能幫我而覺得愧疚。

媽媽出生在五十年代的鄉村,到了五六歲還不會走路,想去哪里都是跪著推著一張小板凳。家里人都認為媽媽是瘸子,在那個物質缺乏的年代,也沒有人會為她找醫生治療。

當時外公外婆無力照顧“殘疾”的媽媽,便讓媽媽的奶奶照顧她。奶奶因為年高體弱,家中兩個兒子都會把好一點的食物留給她。她省下自己的口糧,悄悄地給媽媽補充營養,特別是隔三差五得到的雞蛋,于是,幸運的媽媽在七歲的時候終于會走路了!

鄉下的孩子從會走路便要干活。媽媽每天都要去割魚草、豬草,煮豬食,下田插秧、割稻也都是一把好手,掙的工分可比大幾歲的舅舅都要多。

媽媽小學畢業便沒有再繼續讀下去了,家里只能供得起一個孩子。而舅舅也不負眾望,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中學。

但,時來運轉,有一天大隊讓人通知外公,說市里的師范學校要招一部分工農兵學生,讓媽媽去報名。

當時的老師還戴著“臭老九”的大帽子,村里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報名,媽媽卻毫不猶豫地報了。不為別的,就因為有一天,媽媽在割魚草時,被紅小兵們“咔嚓”一下,把她那又黑又亮長至屁股的“資本主義尾巴”給剪了。

就這樣,媽媽進入師范,苦讀三年,成了一名小學教師。緊接著又結婚生了我和哥哥。

一家四口雖然不算富裕,但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只是老天爺可能并不想要看到平淡無味的生活,他于是又帶給了媽媽磨難。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的先天不足,也或許是因為干了太多的農活,四十多歲的媽媽得了紅斑狼瘡,醫生說這個病只能穩定,治愈的可能性非常低。

此后媽媽情緒極其不穩定。她的人生從會走路的時候起,便一直用比周圍人更要強來證明自己,而現在,一個無法治愈的病壓垮了她努力支撐的硬殼。

爸爸沒有放棄一切治療的機會,他帶著媽媽每個月去一次長沙。在長沙爸爸媽媽看到更多病友的慘狀,也看到了曙光——媽媽因為發現得早,病情可以很好的控制住。

就這樣,爸爸媽媽從每月去一次長沙,到兩個月一次,半年一次,一年一次,終于在十年后,化驗出的指標轉為正常了。

媽媽現在總和我說,哪里是什么紅斑狼瘡,醫生誤診呢!要不怎么可能治好嘛!我便也點著頭附和:就是,害我媽吃了這么多年苦!

只是好日子過了十幾年,老天爺又給媽媽出難題了!媽媽患上了骨質疏松。

在醫院治病的過程中,了解到,系統性紅斑狼瘡患者可能會引起骨質疏松。然而,經過治療,也不過是讓媽媽稍微減輕一點疼痛,并不能根治。

我和爸爸都為此著急萬分卻又束手無策。而媽媽,也總是希望可以為我們做點什么卻又無能為力。

年近七十仍然一心想要為孩子付出,命運多舛而今終于認命的媽媽,我多么希望可以替您減輕一點痛楚,多么希望您能有一個輕松愉快的晚年。

在這個全世界都在為母親祝福的日子里,我也想要對您說一聲:媽媽,我愛您,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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