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午，一個人跑到外頭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看會兒書，輾轉了好幾家咖啡店都“人滿為患”，走得實在太累了，就在附近一家據說是五月天投資的咖啡店坐下了。因為明星效應，這家店一直都很火爆，我進來的時候只有零星幾個座位了。
環顧四周，與普通咖啡店并無兩樣，有和三五知己坐在一塊兒聊天的年輕人，有帶手提電腦做著方案的商務白領，有逛街逛累了坐下來吃下午茶的一家三口，有拿著手機擠弄各種表情自拍的靚麗少女，也有用單反不斷為女友拍照的大男孩兒……
我戴上耳機聽著輕音樂，聽覺上瞬間與外界隔絕，捧起Kindle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傍晚時分，接近飯點了，店里的人流量減少了，我抬起頭松松脖頸，看到一位老奶奶正攙扶著步履蹣跚的老爺爺走來。滿頭銀絲的老人家出現在年輕人居多的時髦咖啡店里還真不多見，我撐著下巴好奇地觀察他們。
老爺爺的步子邁得很小，老奶奶走一步，老爺爺才走了兩小步，為了不讓老爺爺走得太遠太累，老奶奶找了個離門口最近的位置，貓著腰用手抵著老爺爺的背坐下了。把老爺爺伺候好了后，老奶奶也坐了下來，把自己的小背包挪到胸前，眼神溫柔地看著老爺爺，好像在問他想喝什么。收到了老爺爺的指示后，老奶奶從背包里掏出一張紅色紙幣，走到前臺點餐去了。
兩老的位置在我的斜對面，老爺爺背對我坐著。細看才發現，原來老爺爺的左耳繞著一條氧氣管，我猜想老爺爺可能是身體剛恢復不久，老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帶著自家老頭子出來“放風”。
老奶奶點完餐回到座位，不時地和老爺爺聊上幾句，但不知道是不是老爺爺插著管子說話不便，老爺爺比較寡言少語，更多時候兩老是在用眼神交流，她看著他，他看著她。雖然看不到老爺爺的表情，但老奶奶常常是和老爺爺相視一笑，然后略帶羞澀地轉移視線，嘴角微微上揚。
兩老點的咖啡來了。年輕的女服務生往自己托盤上的單號瞟了一眼，又往兩老的桌號看了一下，仿佛在確認自己有沒有送錯餐。只見她微微一笑地走向兩老，語氣像哄小孩兒一樣輕聲細語，“爺爺奶奶，這是你們點的咖啡，請慢用哦。”服務生拿著托盤正想轉身離開，卻又好像意猶未盡，扭過頭來滿臉笑意地看著兩老。鄰桌的兩位女士也悄悄地看著兩老的一舉一動，和我一樣都覺得，喝著年輕人愛喝的咖啡的兩老很可愛，很有愛。
這一刻，兩老成了全場的焦點，仿佛有一束聚光燈打在他們身上，而大家都只是靜靜地、遠遠地望著，生怕打擾到他們。
兩老喝完咖啡了，老奶奶起身走到老爺爺身旁，囑咐老爺爺握緊自己的手臂，借著這道臂力站起來。待老爺爺站穩了，老奶奶把手從老爺爺的手臂滑落到他的掌心，她的十指和他的十指緊緊扣在了一起。
他走兩小步，她走一步，就這樣慢慢地走出了咖啡店。
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爺爺。爺爺生前，奶奶很喜歡帶著他出去逛街吃喝，老兩口不像一般老人家一樣只鐘情于清淡的粵菜，他們對日本料理、意大利面、德國香腸等新奇古怪的菜色都很感興趣，常常嚷著我和表妹帶他們去吃咱們年輕人喜歡吃的。
那時候，爺爺的身體還很健康，奶奶的雙腿還不會常犯病痛，我和表妹帶兩老去吃日料，點了一大桌的壽司和刺身。按照現代人的“飯前先拍照”習慣，我們兩個姑娘拍完美食后，還拉著爺爺奶奶瘋狂自拍，他們看著鏡頭學我倆比V手勢。
飯后，我提議一塊兒去拍貼紙照，少年時代當過兵的爺爺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羞怯怯地拒絕道“不拍不拍”，經過一輪軟磨硬泡后，還是屈服于咱們倆孫女和奶奶的“淫威”之下。來到貼紙相機前，爺爺卸下了軍隊出身的“偶像包袱”，眼珠子眨都不眨地盯著屏幕，滿臉好奇地問我們眼神該往哪里放，什么時候開始，要按哪個鍵，怎么取照片……奶奶淡定地飄來一句：“你就放心交給這倆小孩兒就是了。”
那天，兩老非常非常地高興，還“招搖過市”地在商場里牽起手來，我和表妹在一旁好生艷羨，明拍、偷拍了他們不少牽手的恩愛照片。“你們多帶爺爺奶奶出來玩吧，我們今天好高興啊！”
望著兩老走出咖啡店遠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