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美國家喻戶曉的“王牌狙擊手”，在伊拉克服役10年間狙殺255名武裝分子，先后3次獲頒銀星英勇勛章，5次獲頒銅星英雄勛章；他是好萊塢電影《美國狙擊手》的原型人物，是同名自傳的作者；他出生入死，為國而戰(zhàn)，是美國人民眼中的“英雄”；但他卻說：“那些都只是哄人開心的糖果，歷經(jīng)生死，我非常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最需要的，那就是平安回到家人身邊，每天能和他們共進晚餐。”

牛仔夢里的堅定少年

1974年4月，凱爾出生于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個牧師家庭。小城長大的他有著最傳統(tǒng)的價值觀，最直觀的正義感——如果要對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進行排列，上帝、國家、家庭在他心中有著明確的順序。正因如此，少年凱爾最初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真正的牛仔或者參軍。

從開始學識字起，凱爾就對槍支有了熱愛。他喜歡與父親和哥哥一起去打獵，在自己的生日會上玩BB槍大戰(zhàn)，趴在房頂上等著小伙伴們從院子里跑過去。八歲那年，凱爾得到了一把真正的步槍，此后，他對槍的喜愛日漸濃厚，并不斷地學習騎馬馴牛，參加各種騎術(shù)比賽，“這是成為一名真正的牛仔的必經(jīng)之路”。

少年凱爾一心追求那種恣意瀟灑、匡扶正義的牛仔精神，所以大學畢業(yè)后直接進入一家牧場工作。然而彼時的美國牧場早已與19世紀中晚期的形象相去甚遠，策馬馳騁、除暴安良只存在于小說和影視作品中。現(xiàn)實中的牛仔，生活就是喂牛、放馬、吹風、賞景。日復一日地“騎著馬，看著日出日落”，凱爾感到這樣的人生“沒意思極了”，他想換一種活法。

一名海軍招聘人員給了他啟示。當這名盡職的軍人詳細給凱爾講述了可能在海豹突擊隊遇到的所有很酷的事時，凱爾馬上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不應(yīng)該將時間浪費在浪漫的“牛仔夢”上了，他的未來應(yīng)該在軍隊里，在海軍陸戰(zhàn)隊里。

凱爾輕輕松松地完成了海軍的基本測試，并且通過了海豹突擊隊基本水下爆破組的培訓。培訓很嚴酷，隨時淘汰制，他和朋友們躺在沙灘上，胳膊纏在一起，腦袋在寒冷的海浪中盤旋。那無法控制的顫抖持續(xù)數(shù)個小時，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站起來敲鐘——鐘聲一響，他可以立刻喝到一杯熱咖啡吃到一個甜甜圈，然而默默退出團隊。

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擋他追求夢想。“他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有意志力，如果他在乎某些事情，他就從來不會放棄。”他的妻子塔雅說。

凱爾和塔雅是在圣迭戈的一個酒吧里遇見的，就在凱爾結(jié)束了海豹突擊隊基本水下爆破組的訓練之后。她覺得凱爾非常對路，但一直都不敢下定決心，因為她的妹妹和一個想要加入海豹突擊隊的男人離婚了，離婚后特地告訴她，絕對不要和這樣的男人結(jié)婚。

但是凱爾是一個非常堅定的人，他經(jīng)常主動討論彼此的情感，不斷地重新評估兩人的關(guān)系，最終，在凱爾去伊拉克打仗前，他們順利結(jié)婚了。

戰(zhàn)場上的“拉馬迪惡魔”

新婚不久，凱爾就被派往伊拉克戰(zhàn)場。之后，整整10年里，總能在戰(zhàn)火最濃的地方看到凱爾的身影。有人稱凱爾為“傳奇”，但他更喜歡伊拉克武裝分子給他取的綽號——“拉馬迪惡魔”（拉馬迪，伊拉克中部城市，靠近首都巴格達）。

“拉馬迪惡魔”來源于他輝煌的戰(zhàn)績，在伊拉克服役11年間凱爾狙殺255名武裝分子，僅在2004年的伊拉克費盧杰巷戰(zhàn)中，單槍匹馬隱藏在一座傷痕累累的孤樓里的凱爾地就狙殺了40名叛亂分子。那時的伊拉克總統(tǒng)放出的話是“凡是留在城內(nèi)的都是‘壞人’（伊拉克武裝叛亂分子）”，從這一點來講，每一個達到參戰(zhàn)年齡的男性都是凱爾的狙殺目標，凱爾背負的壓力可想而知。

凱爾最輝煌的戰(zhàn)果是2008年在伊拉克薩德爾城郊區(qū)的一次狙擊。當時他從1920米的距離外準確擊中了敵軍火箭彈發(fā)射器的操作手。1920米的距離，連目標都看不分明，還要考慮風速、重力、高差等客觀因素的影響，能擊中目標完全是神一樣的存在，上司和戰(zhàn)友們紛紛追問他是怎么做到的，凱爾笑笑：“上帝吹了一口氣，讓子彈射中了目標。”

戰(zhàn)功赫赫讓凱爾有了“傳奇”的名頭，但他從來不愛討論他到底殺了多少人，他只希望能夠計算一下他救了多少人的命，“這種數(shù)據(jù)才算數(shù)，我會到處顯擺的”。

戰(zhàn)場上的凱爾沒有時間糾結(jié)戰(zhàn)績，但朋友的死亡卻會讓他崩潰。2006年8月，凱爾的隊員馬克去世，馬克是第一位在伊拉克戰(zhàn)爭中犧牲的海豹突擊隊隊員，在馬克的追悼會上，凱爾寫了一段演講詞，但上臺時，他卻說不出話。一次次地試圖開口，卻一次次地以哽咽結(jié)束，最后他悲愴地走下臺，抱著身邊的隊友號啕大哭。

類似的事發(fā)生過不止一起。那年他的隊員邁克爾遇難，遺體運回家鄉(xiāng)明尼蘇達州后，葬禮受到了當時的州長文圖拉的蓄意阻止。當凱爾和隊友們回國休假時，他們在加州科羅納多的一個酒吧里遇到了文圖拉，文圖拉借題發(fā)揮，說了些類似“你們就應(yīng)該死點人”的話，凱爾忍無可忍，上前直接給了文圖拉州長一拳。

凱爾很尊重軍人這份職業(yè)。“你可以討厭戰(zhàn)爭，但是你仍然應(yīng)該支持軍隊，他們從來沒有辦法去選擇自己的部署，他們只是給美國人民一張空白支票，把自己的性命都押在里面。”

家園歡歌里的虔誠教徒

但凱爾最終離開了他鐘愛的軍人職業(yè)。2009年，凱爾退伍了。

凱爾如此選擇與妻子塔雅不無關(guān)系。長時間的服役并在戰(zhàn)場上廝殺，使他成為一個無比合格的殺手與戰(zhàn)士，但是，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與父親，他與自己家庭的關(guān)系日甚一日地疏遠。“我要挽救自己的婚姻，負起自己對家庭的責任。”

但驟然跌入平淡的日子，對于凱爾沉浸廝殺的內(nèi)心世界的沖擊力、破壞力，無異于令正在以415公里/小時飛馳的F1賽車踩剎車。家中警報器不慎響了，凱爾迅速躲到桌子底下，第一反應(yīng)是“被飛毛腿導彈襲擊了”；晚上睡覺，任何時候都會下意識的自我防御，以致塔雅不得不每次上床睡覺時小心翼翼地喚醒他，以防被他弄傷；看到路邊的垃圾箱，他會在第一時間往相反方向急轉(zhuǎn)彎，因為它太像簡易爆炸裝置了；開車的時候，他恍恍惚惚會把自己的車朝著其他司機沖過去……

“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是很多退伍老兵的夢魘，對于已經(jīng)受到這方面困擾的凱爾來說，重新適應(yīng)和平環(huán)境中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成了相當困難的一件事，凱爾開始整日抱怨，酗酒，發(fā)牢騷，心中不乏對妻子塔雅的怨恨。

幸運的是，凱爾喜歡做一個父親。10年服役期內(nèi)，他幾乎沒有時間陪在兩個孩子身邊，當他回歸家庭后，他很快發(fā)現(xiàn)，陪伴孩子是一件比做愜意的牛仔或勇敢的狙擊手更吸引他的事情。和兒子在一起時，他可以像兒子一樣淘氣又粗獷；而面對女兒時，他內(nèi)心的溫柔體貼立刻毫無保留地四溢。慢慢地凱爾開始感覺好些了，他決定重新開始工作，擔負起家庭的責任。

最終凱爾創(chuàng)辦了一家軍事承包公司，為軍方和安保人員提供安全護衛(wèi)培訓。與此同時，凱爾也積極參加一些關(guān)注退伍老兵的組織與活動。他四處為那些受傷的老兵們籌集健身器材；他勸慰他們嘗試更多的工作；當退伍老兵們情緒低落時，他帶他們到訓練場進行放松……“我不想看著那些曾經(jīng)為了國家而戰(zhàn)的勇士們最終無根無基。”

凱爾還將自己的經(jīng)歷寫成了自傳《美國狙擊手》。這本書登上了最暢銷排行榜，并最終改編成同名電影。但凱爾捐獻了所有的版權(quán)收入，他把其中的2/3給了犧牲戰(zhàn)友的家人，剩下的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來幫助受傷退伍老兵。

但凱爾最終卻倒在了退伍老兵的槍下。2013年2月2日，在準備幫助一名從伊拉克戰(zhàn)場退伍的老兵治療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時，凱爾被對方從身后射擊，當即身亡。

凱爾被葬在了老家德克薩斯，自發(fā)送他走過人生最后一程的隊伍站滿了道路兩旁，他的家人，則在葬禮上念了他最喜歡的一段話：“英國詩人約翰·多恩說，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在大海里獨踞，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連接成整個陸地……任何人的死亡都會使我蒙受損失，因為我包孕在人類中，因此不要打聽喪鐘為誰而鳴，它正為你而敲響。”

這或許是一語成讖，又或許是，凱爾心底最深的敬畏。